还是要叮嘱一句,“下次见到你十四叔,可不能笑。”
“弘晙记住了。”见到十四叔不能笑,也就是说现在可以笑,弘晙阿哥笑得好不欢乐,“阿玛,高士奇是谁?”
“高士奇是你玛法之前的一位近臣,学识渊博,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善鉴赏……为人行事还不流于世俗,嬉笑怒骂皆投你玛法的脾气--于康熙四十三年去世。”
康熙四十三年?九年前?
弘晙阿哥笑得更欢乐。
“阿玛,这个写故事的人,有趣儿。”
亲阿玛冷哼一声,“都是一些哗众取宠的文笔。”
“可是好看。”
比邸报上那些文绉绉的句子好看。
亲阿玛一噎,又想起儿子写的那些小儿大白话文章。
父子两个“话不投机”,放下小报换衣服开始他们的玩乐。
西洋的服饰和大清的服饰很不一样,应该说和大清汉人的宽袍大袖很不一样,和满洲游牧民族的服饰还是有类似的,里面都是紧身,方便活动的穿着。
男子的上衣流行前开襟式,将前襟分成两片。女式衣服为系带紧身衣,上衣紧贴身体,下面是宽大的衣裙等。
四爷和弘晙阿哥两个人戴上大波浪假发,穿上v字领的羊毛长风衣,戴上小围脖,再有头顶一个希南帽……
呈圆锥形的希南帽,内部用铁丝或浆糊使其成型,尖为四十度角,高九英寸至三英尺,帽子上垂着薄纱,帽有圆环固定,前沿还可加天鹅绒。据说这样的帽子,在西洋的价格非常昂贵。
父子两个收拾妥当上身,接着穿下身,半截短裤,绑腿裤,尖头皮靴,皮靴带小高跟儿。
苏培盛等一干下人都揉揉眼睛,这……不看眼睛,这就跟那些洋人一模一样。
洋人肯定没有我们四爷的气场,没有我们弘晙阿哥的可爱。
下人们莫名骄傲,弘晙阿哥也骄傲。
看看阿玛,英俊潇洒,肯定比英吉利的国王好看。
就见弘晙阿哥一把抱住阿玛大腿,仰着小脑袋可劲儿“乖巧”。
“阿玛,美啊。”
亲阿玛嘴角一挑,“阿玛的弘晙阿哥,美。”
“弘晙美。”
弘晙高兴,阿玛夸弘晙美。
弘晙阿哥昂首挺胸,拉着阿玛的手去正院,去给额涅看看他们的装扮。
亲额涅……正捧着儿子的日记看,一边看一边笑个不停,看到他们父子两个走来,脸上的笑容没收住,直接喷笑出来。
四福晋这么端庄守礼的人,破天荒的笑得前仰后合。
四爷黑脸,弘晙阿哥不依。
“额涅,额涅,你也穿那个西洋衣服好不好?大裙裙撑起来,很大的一个圆圈儿,还有很多花边儿,一定好看。”
弘晙想起他在西洋画上看到的西洋贵族女子装扮,一个劲儿要额涅也穿。
紧身收腰和裙撑打造出来的夸张造型,柔和艳丽的色彩娇艳粉嫩,烦琐且装饰意味浓郁的细节设计,轻快柔美、漂亮精致,融于自然……整体上来看就有一种迷人的西洋华贵风情,奢华浪漫的视觉效果,迷幻般的浪漫。
总之,好看。
额涅穿一定好看。
“额涅,你穿着,和我们一起画画儿。”
弘晙阿哥拉着亲额涅的胳膊晃悠,四福晋没奈何,“额涅就是想穿,一时也没有啊。”
“而且额涅就是想穿,也穿不来。”
四福晋表示她看到西洋画儿上的小细腰就害怕,这得多细的腰?四爷也觉得自家福晋穿不来,正要制止儿子的闹腾,管家来报,马国贤先生来了。
马国贤先生,也就是参与地图测绘,教导弘晙阿哥画鸡蛋的意大利传教士,也是四爷一大早派人去请来的西洋画师,今儿给他们父子两个画图。
“马国贤先生好。”
半师之宜,弘晙看到马国贤先生,首先行礼问好。
马国贤先生当然是欢喜,躬身行礼起来后对四爷和弘晙阿哥的装扮赞不绝口,“四爷英俊非非凡,小四阿哥活泼可爱。”
“上帝,西洋服饰穿在四爷和弘晙阿哥的身份,别有一番尊贵体面。”
四爷心里开心,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弘晙阿哥听到人夸,胖脸上就显示出来了,开心的大眼睛眯成两个月牙儿。
马国贤先生哈哈哈笑,夸奖四爷若是在意大利,一定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们争相追捧的对象。
四爷……
四福晋……
弘晙阿哥看看阿玛,看看额涅,看看自知说错话正尴尬的马国贤先生,赶紧拉拉阿玛的衣袖。
亲阿玛点头,“时辰不早,我们去园子里。”
“对对对,去园子里。”马国贤先生心里大松一口气。
大清国的人看“西洋人”是蛮夷,对于西洋女子也是不喜欢,尤其是四爷这样深受儒家教化的男子,这让马国贤先生心里小小的无奈。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不影响马国贤先生对弘晙阿哥的喜欢。
上午的阳光灿烂,不冷不热的正好,还有小风轻轻地吹。父子两个在园子里坐定,弘晙要赖着阿玛,小芦花、小白猫、小哈巴……赖着弘晙,马国贤先生心动于如此温馨和谐的场景,灵感喷发,一连画了两幅画儿。
父子和乐图,小儿嬉戏图。
弘晙对着画里的阿玛和自己,好奇地不停打量;四爷对这两幅画非常满意,听到马国贤先生说,他将要留在京城,跟去承德还可以画其他画儿,更是满意。
“此次冷枚先生等宫廷画师绘制《避暑山庄图》作为寿礼,很有意义。马国贤先生有意把画雕刻出来,绘制成铜版画,大善也。”
马国贤先生谦虚地笑,“不敢当,不敢当。冷枚先生的画,从避暑山庄东部崖殿‘万壑松风’,一层层向北展开,四围秀岭,十里澄湖,以及各大建筑群,包罗万象,无所不容。”
“布景看似平淡天真,实则奇处暗藏,我一看画就觉得心旷神怡,悠然自在其中。可我的雕刻技艺,并没有多纳太罗、米开朗琪罗的天赋,深感愧疚。”
四爷微微一愣,开口询问,“多纳太罗、米开朗琪罗两位先生的作品,马国贤先生可否细细地讲一讲?”
四爷觉得儿子既然和这么多西洋人,蒙古人学习,他也应该更多地学习,否则下一次儿子问起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如何是好?
一向以大清文化为自豪的四爷主动关心欧洲文化,马国贤先生当然很乐意解答。
喝着茶,用着点心,马国贤先生将他对自己国家的文化,意大利文化等等的理解一一讲来。
从古希腊的菲狄亚斯与波利克里托斯,马国贤先生的评价是天才,到意大利前些年出来的多纳太罗与米开朗琪罗,马国贤先生的评价是鬼才。
还因为弘晙阿哥的一连串“为什么”的问题,认真地讲述了现在西方各国的宗教形势,文化形势,包括前些年因为文化变化引起的人们思想变化等等。
马国贤先生是一位保守派宗教人士,对于欧洲即将大乱的形势很是担忧。
四爷听得眉头直皱。
弘晙在脑袋里听小系统说起“文艺复兴”的故事,看图片看的兴致勃勃。
第55章
“文件大意, 早在公元四世纪, 罗马帝国末期最伟大的君主君士坦丁大帝就把拉特兰宫、罗马城以及帝国的西部领土作为供品, 奉献给当时的罗马教皇塞尔维斯特统治,而他自己则退到希腊旧城拜占庭建立新都,自称为新罗马。”
“新罗马定名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大帝还表示, 整个罗马帝国包括帝国皇帝,都是臣属于罗马教皇, 为此君士坦丁大帝亲笔书写下该文献呈现给教皇陛下以做证明……以后的历代教皇明知道它是假的, 也都把这个捏造的文件作为其权利的凭证供奉。”
弘晙正在看《君士坦丁献土》的图片,琢磨拉丁文和华夏文字的勾勾点点区别,听到这里小小的吃惊。
“《君士坦丁献土》是假的?”
“是的,主人。”
小系统说起来也是义愤填膺。
“‘丕平献土’后, 当时的罗马教皇虽然得到了实惠,有了领土和民众, 却感到自己从‘蛮族’国王那里接受献土非常不光彩。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古罗马皇帝才能代表整个欧洲,才‘有资格侍奉教皇’。”
“他为了给自己的领土批上一层更高贵的外衣,和他的手下充分发挥‘聪明才智’, 最终‘创造’出来一份文件,也就是欧洲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君士坦丁献土’。”
弘晙眼睛瞪大,发现阿玛和马国贤先生一起看向他,立马做出“乖乖”的小样儿,挺起小身板端坐好。
“什么文件能让教皇被欧洲各个国家认可?”
教廷一没有兵权, 而不做官,如何统治欧洲?弘晙想不通。
“主人,欧洲和华夏不一样。”小系统细细地把基督教在欧洲的地位演变说清楚,“……一千多年前西罗马帝国在内部奴隶大起义,外部“蛮族”的入侵下灭亡。它的灭亡,在西方,乃至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代表西方文明最高成就的西罗马帝国灭亡,西欧文明进入长达千年的‘中世纪’,整个欧洲没有一个国家有强有力的政权统治,都处于领主割据势力的统治下,生活,思想文化都是无休止的战乱和混乱……”
弘晙……好像明白了古罗马帝国在欧洲人心里的地位,可是,罗马教皇的野心真大。
瓦拉先生太伟大了,他应该是欧洲的“大圣人”。
“瓦拉证明《君士坦丁献土》档案文件是使用八百年前的拉丁文书写而成,但是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大帝是一千二百年前的人,这是怎么证明?”弘晙来了兴趣,这知识贡献太大了。
小系统发现主人对知识来了兴趣,立马情绪高涨。
“主人,这是涉及到文献学,一个文本经过历史长时间流变之后,将产生不同的变体。反过来说,同样一个意思,不同时期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比如‘大人’这个词,很早以前是形容帝王,有名望的人,后来是称呼父亲,现在用来尊称官员。”
“瓦拉精通古代语言文学,善于考证文献。他把一千二百年前罗马帝国时期的拉丁文的词汇语法,和八百年前的拉丁文的词汇语法进行反复对照……作为维系罗马教皇统治基础的文件被证明是伪造,罗马教皇的绝对权威受到沉重打击……”
“波特拉克先生说的对,人类这么美好,怎么能是‘生来有罪’?”弘晙阿哥对基督教的教义有了反对的情绪,对文艺复兴运动有了好感,“文艺复兴发生地在佛罗伦萨?达芬奇先生的故乡?”
“发生地在意大利,先后传播到欧洲各地,大量人才涌现,英吉利的莎士比亚,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法兰西的蒙田……”
弘晙和小系统一番交谈,大致了解了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结合马国贤先生对当前欧洲形势的说法,也有了他自己的判断。
这边四爷和马国贤先生的聊天也进入一个阶段,四爷神色没有变化,其实心里对西洋国家的形势很是吃惊。
欢乐的时光飞快,午时到来,三个人都去午休。
晚膳后,四爷和弘晙阿哥换了一身儿法兰西的长袍衣服,华丽炫耀的气质让马国贤先生大为惊叹,直呼下次他们穿意大利服饰,他再来画画儿。
西洋的人物画和大清的不一样,弘晙喜欢马国贤先生的人物画,不光答应穿意大利服饰,他听说现在法兰西人崇尚“舞蹈芭蕾”,还要和他阿玛一起准备一身儿芭蕾服饰。
马国贤先生连连点头,四爷和弘晙阿哥的气质好,脸型轮廓好,穿什么都好看。
四爷瞧着儿子骄傲的小模样乐呵,下午的时候父子两个用完晚食送走马国贤先生,一起散步,四爷还没来得及问儿子对西洋各国的想法,弘晙的问题就先冒出来了。
“阿玛,欧洲的教皇派人来大清传教,是要大清也变成欧洲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