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先生,这是不是,就是上次戴泽伯伯讲给弘晙听的《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女子也当是大丈夫?”
“……正事,弘晙阿哥记得很清楚,女子--也是人,也要做‘大丈夫’。”
…………
四爷和戴泽出来书房听到乌先生和弘晙阿哥在讨论的“女子贞洁论”,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好像好朋友一样,不是,应该说乌先生好像焕发了童心一样,和弘晙阿哥你来我往地,用小儿的童言童语聊得“不亦乐乎”。
四爷嘴角一挑,小无奈却又莫名欢喜。
戴泽先生听得糊涂,却是面对这样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心生惭愧。
刚刚他和四爷谈心,听了四爷一席话,知道自己的冲动之举大为不合时宜,感动于四爷没有放弃他,还看重他,给他委以重任的大度宽容,信任情重,已经哭了一阵子。
现在突然有所体悟,真的明白了四爷的“隐忍求稳”为何而来,眼里又有了泪水。
不管朝堂上怎么风云变化,四爷总是守着这个府邸,这个家。
他承担不起任何风险,不能允许任何人犯错,包括他自己。
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让他失去这座王府,这个家。
而这个家,这份美好,也是他们要守护的。
“四爷,戴泽明白了。之前都是戴泽糊涂妄为,言行粗鲁。”
“戴泽感谢四爷的再造之恩,现在戴泽又感谢四爷的不弃之恩,戴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戴泽先生向四爷重重地跪地行礼。
四爷一愣,赶紧双手把他拉起来。
“戴先生言重。你我之间,何须此言辞?此一去,山高水长,应是我谢戴先生……。”
…………
四爷和戴泽之间的主仆情意较之以往更好,府里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都高兴,弘晙阿哥和乌先生高兴,小厮李卫也高兴。
“四阿哥,李卫要去四川了,到了四川,一定把当地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给您送来,那什么辣子,给您送一车。只求小四爷有了新的小厮可不要忘了李卫。”
“不忘,不忘。”李卫耍宝,然弘晙听出来他话里的真心,大眼睛一眯,满口保证,“四阿哥保证不忘了李卫。”
顿了顿,“李卫也不能忘了翠儿姐姐。我昨儿听到几位姐姐说话,都说你出去以后就会忘了翠儿姐姐,是‘负心人’。”
李卫呆愣。
弘晙点着小脑袋以示肯定。
弘晙阿哥耳朵好,丫鬟小厮的窃窃私语什么的,他都可以听见,虽然还不明白什么是“负心人”,可这不妨碍他明白翠儿姐姐生怕李卫忘了她。
李卫……那个冤枉啊。
“四阿哥哎,李卫哪敢忘了她?她昨儿还打了李卫。”
“您是不知道,凶得来。”
李卫做出个“怕怕”的样子,好像真的被打了,害怕?
弘晙这下卡词儿了。
李卫以为弘晙阿哥能夸夸他的好,任由翠儿打也没还手,然后他就等来这么一句。
“李卫你打不过翠儿姐姐?”弘晙阿哥好不惊讶的语气,“翠儿姐姐的力气很小的。”
李卫……
“而且,打架是不对的。我让额涅说她给你出气。”
李卫……
“小主子,小四爷哎,您可别。”
弘晙看着他,纳闷儿。
自己的小厮被打了,当然要去讨回来,而且翠儿姐姐打人非常不对。
李卫瞧着小主子的架势,只想把刚刚的自己来一拳头,狠狠的。
“四阿哥,是李卫说谎了。是李卫故意让她打的。”
“李卫就喜欢被她打!”
“打--打--打--”李卫临出京之前吼的一嗓子,吼的石破天惊,鸟飞兽散,整个四爷府的人都说自己听见了。
人人都捂着嘴巴笑,就连四爷也一边骂“不成样子”一边笑。
弘晙阿哥不明白,从亲阿玛口中得来一句“小孩子长大了就明白了”,不服气,然后从小系统那里得知李卫这是一种病,很严重的病,需要治,就很是担忧地和他阿玛、额涅提出来。
据说当时四爷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据说当时四福晋笑得喊肚子疼,正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笑得东倒西歪。
其他人看笑话的样子,翠儿姐姐的反应有多害羞,就不说了,据说李卫,后来大清国赫赫有名的李卫大人,现在还没有后来的厚脸皮,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个儿给埋了。
四爷府上热热闹闹,离别的伤怀被冲淡了不少。离别宴后的第二天早上四爷领着儿子给他们两个人送行,一直送到了宣武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四爷,四阿哥,请回。”
“四爷,四阿哥,回吧,回吧。”
戴泽先生和李卫一起催,四爷轻轻点头,看向儿子。
弘晙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官道,来来往往挤挤挨挨的人群,突然眼泪冒出来。
“哇哇哇---”
弘晙阿哥这次是真哭了。
戴泽先生和李卫也会被淹没在人群里,到了他望不到的道路另一头,让他看不到他们。
“哇哇哇---”
儿子哭得伤心,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四爷心里一叹,发现戴泽和李卫也哭出来,不放心地叮嘱两句紧要话,抱着儿子转身。
两行人,渐行渐远。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初六这一天,弘晙阿哥第一次知道了离别的味道,微微苦苦的,和他的眼泪一样,虽然他还不明白离别的意义。
他在阿玛的怀里望着渐渐变成小人儿,渐渐看不到人影儿的两个人,尤其戴泽,他有记忆起他就是府里亲近的人,哭得那个真哭。
夜里睡觉的时候还是委屈巴巴,把四爷和四福晋心疼的不得了。待到二月初七一大早进宫进学,还是情绪不大高,没有以往的开心劲儿。
皇上自然知道四儿子府上的事儿,四儿子要朝四川放人是正常的举动,皇上也没觉得那里不对。
老人家心疼乖孙孙,请安完了也没让他去课室,正好他今儿也没有早朝,干脆领着乖孙孙来看最近他最宝贝的红果子和红辣子。
红辣子耐寒好养活,但是红果子不耐寒,还从西洋运过来,皇上和弘晙阿哥从几位传教士口中得知西洋这个时候应该是秋天的季节,就把这两盆新鲜植物都送到了暖房里。
“看看,这两天你没在宫里,几颗辣子变红了。红果子也变红了。”
皇上指着变红的红果子和红辣子给乖孙孙看,弘晙仔细一看,果然是红了。
“玛法,红了就可以吃了。”弘晙阿哥高兴起来,他有番茄的二十种不同吃法。
亲玛法瞧着他的模样开怀,开玩笑的语气,“辣子可以吃。可是小红果子,据说只有林子里的老狼才吃。”
“弘晙阿哥忘了白晋、张诚、徐日升他们说的话?”
弘晙阿哥没忘,可他相信小系统的话,而且他早就试探过了,真的无毒。
“玛--法--白晋、张诚、徐日升他们也说了,狼吃了红果子没死。”
“那也不行。”
皇上眼见的严厉起来,大有让乖孙孙立即远离红果子的架势。
弘晙怕玛法把红果子给他扔了,着急,“玛法啊,试试。”
发现亲玛法不为所动,还有生气的架势,更着急,拉着亲玛法的衣袖恳求,“玛法啊,试试,试试。”
“试试,试试,试试……玛法,试试,试试,试试……”
皇上不妥协,弘晙就不停地念叨,念叨的皇上耳朵长茧子,终于受不住。
“行,玛法找人试试,可是弘晙要记得,凡是不确定的物事,不能轻易去尝试,很危险,记得吗?”
“弘晙记得,玛法放心。”
弘晙阿哥拍着小胸脯保证,他记得了。
皇上稍稍满意,让李德全带着侍卫去剪下来一颗红果子,咳咳,皇上生怕有毒,也没让人用手摘,剪下来后掉到托着的托盘上。
托盘有宫里最英勇的侍卫,出身开国五大臣钮钴禄家,额亦都曾孙,太师遏必隆之孙,内大臣尹德的次子--讷亲,亲自捧着,一路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太医院。
弘晙看得目瞪口呆,小系统也有点懵,一改平时的欢脱,“主人,任何一项发现的背后,都是伟大的。”
“嗯,伟大的。”
太伟大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都不敢相信,是谁不怕死地,第一个吃了这个植物,又是谁用它研究出来那么多吃法儿的,真的--太伟大了。
开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梅花窗户透进来乾清宫偏殿,在弘晙阿哥的书桌前方形成几道光线。
一室明亮。弘晙阿哥端坐在他的小书桌后方,写完了手里的这篇大字,放下毛笔,想起上午的事儿,还是一脸的钦佩。
皇上从御案上抬头看见,不大明白,不过乖孙孙恢复了往常的活力,他也放了心。
“弘晙啊--”
“弘晙在。”
“马上三月份季考,考完试就要给你种痘,你准备好了吗?”
“……弘晙在准备,玛法。”
“哦,打算考多少分?”
六……弘晙阿哥刚要说六分,突然意识到不对,很是乖巧地回答道:“玛法啊,弘晙考七分。”
七分?!只比六分多一分。
皇上一哽。
莫名庆幸六分和七分之间没有六个半分。
“平均七分,还是每科七分以上?”
弘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