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师侄你冷么?半晌,忆往昔忆到一半,韩无章却忽然住了口,一把抽回自己按在行一善肩膀上的手,有些狐疑地转头四处打量道,我怎么总觉得现下正有人在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冷呢?尤其是我这手啊,感觉格外冷,你瞧瞧,鸡皮疙瘩都起来一层了
35. 一个条件 师侄,断袖有危险。
行一善当然不冷, 即墨迟的怨念又不在他身上。
说实在话,即墨迟的领地意识和独占欲其实非常强。
就拿他曾经养过的无数灵宠来说。当年,在他刚刚统领魔道时, 曾有一段时间痴迷于圈养灵宠, 隔三差五就要去外面寻回来一只,养在万鬼殿后面的园子里。
即墨迟寻回来的灵宠很多,四个爪的,两个爪的,带翅膀的, 带鳞片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性格也是五花八门, 但在被即墨迟捡回来之后,它们身上便就多了一个共同点害怕即墨迟。
因为即墨迟身上的凶煞之气,实在太重了, 几乎已经重到稍一发怒,仅凭身上泄出来的那点煞气, 便能让身周花木尽数枯萎,活物瞬间苍老的地步。
因此, 依着小兽们那点敏锐的求生欲,只要即墨迟一来,它们便不约而同的一哄而散,或是躲在石头后面, 或是钻到地底下,少数几个能变成人的,也是立马化回原身,瑟瑟发抖地瘫在地上不动, 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时间一长,竟都被饿瘦了一圈。
需要另外提出来的是,即墨迟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算是脾气最差的时候,常常被万鬼宗的弟子们在私底下戏称作脑子坏掉了的鬼见愁。
细想想,一个修恶鬼道的魔修祖宗,满身死气,却最爱往生机勃勃的地方凑,喜欢看花儿看草,养鸟儿养龟,养死之后还要大发雷霆,连累整个宗门跟着他一起不痛快,这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什么?
所以,为了不再被连累,众弟子们一致决定,推举出外表最富朝气,看起来最有动物缘的虞护法,让她每天悄悄守在园子入口处,待即墨迟离开后,重新去给那些被即墨迟吓到瘦了吧唧,皮毛打结的可怜鬼们送饭,保证它们不会被饿死。
其实这计划刚开始还挺顺利的,没有即墨迟的凶煞之气压着,小动物们纷纷胃口大开,放弃绝食,没几天就都胖了一大圈,令即墨迟大为欣喜。
可是慢慢的,即墨迟便发现了不对劲。
灵兽们似乎从不吃他送的饭,不让他摸,也不和他亲近,反倒对偶尔跟在他身后,过来帮忙修缮园子的虞潋兴趣颇大,甚至愿意跳到她的腿上,翻出软乎乎的肚皮给她摸。
被差别对待的即墨迟很愤怒,发起怒来的即墨迟很任性。当晚,得不到灵兽宠幸的坏脾气魔尊便吩咐属下,把这满园子的灵兽都炖成一锅汤,送给虞潋补身体。
为数不多那几个能化成人形的,也被从养尊处优的园子里赶了出去,打发到白护法那里当仆人。
从那之后,即墨迟再也没有养过灵宠,直到遇见了青青这条傻蛇。
因为灵智未开,愣头愣脑不知畏惧,头一次见面,青青便沿着即墨迟的小腿,攀到他腰上去,贪婪吸收着即墨迟身上的阴煞之气,给自己当修炼的养料,主动与即墨迟结下缘分。
换而言之,即墨迟这人的脾气吧,不是他的东西便罢了,但若已经确定了想要,便绝容不得他人染指。
也是因为这,虽然知道行一善应当不会像当初的那些小兽一样,看见几次示好,便主动去与外人亲近。
其实事到如今,即墨迟已经能打心底确定,行一善绝不会轻易被外人拐跑。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和那些想要拐跑行一善的混账东西,和睦相处了。
如果不是肉身损毁,被迫栖身在一把剑中,他一定要把韩无章的胳膊打成死结。察觉到韩无章似是有意与行一善套近乎,即墨迟阴郁地想到。
师尊,你怎么好像很愤怒的样子?正怒着,行一善忽然在心里问道,及时打断了即墨迟突如其来的愤怒。
即墨迟:
被行一善这么一打岔,即墨迟怒火稍熄,这才重又想起来,现如今他与行一善心意相通,虽说如果不刻意去读,无法完全读出对方心中所想,却可以毫不费力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行一善应是感受到他对韩无章的厌恶,想要尽快脱身,找点由头打发掉韩无章了。
但
慢着。想起系统方才的提示,再考虑到行一善独自去七苦门盗火灵芝的危险性,即墨迟决定暂且忍下这点不舒服,出言提醒道:赶快想办法说服韩无章,让他帮你去七苦门借火灵芝,你自己就不要去了,只管找个清净地方等他回来,把火灵芝交给你。
顿了顿,又再补充道:随便寻个什么理由都好,不要对他说我还活着。
听了即墨迟的提醒,行一善立刻心领神会,放心吧,师尊,我心里有数。
嗳,师侄,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在看何处?别是被苍穹山的争斗波及到,受了什么内伤吧?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正当行一善在心里即墨迟秘密小话时,自觉被忽略了的韩无章皱起眉来,担忧地问道。
行一善:
唉不是,虽然知道韩无章是个什么德行,也能感觉到韩无章的心思全在摇光身上,但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听着总有点歧义呢?
一定是自己在万鬼宗呆得太久,思路也跟着跑偏了。行一善心情复杂地想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东西,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明明方才还在愁说服韩无章的理由,结果一转头,这理由便自己上赶着被递过来了
这么想着,行一善即刻整理心神,换上一副惆怅忧郁的表情,对韩无章解释道:韩前师伯,不瞒你说,我是在为一件难办的事情犯愁。
为了何事?韩无章热情地问道。
我想拿到七苦门的火灵芝,可是拿不到。行一善开口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
骗人是不对的。须臾间,从小接受了良好教育,深知诚实守信重要性的行一善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放弃即墨迟要他顺着韩无章话头往下说,假装自己受伤的提议,而是开门见山对韩无章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行一善能感觉到,韩无章对他是有善意的,甚至有点愿意主动帮忙,为他解惑的意思。
这么好用的贵人,不用白不用。更何况听韩无章方才话里那意思,让他去七苦门拿颗火灵芝出来,应是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再说他也没有撒谎,他的确就是想要火灵芝。至于为什么想要火灵芝
咳,选择性隐瞒,不算撒谎。
反正以韩无章那九转十八弯的脑回路,一定会自己替他找补出来的。
换句话说,是韩无章自己愿意误会的,和他行一善有什么关系。记着前阵子住在万鬼宗时,白护法便经常不厌其烦地教导他,不要总是把所有过错都揽去自己身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天管娘也管不住别人心里怎么想。
一善,你这样是不行的,好歹装虚弱些咦?
正在即墨迟恨铁不成钢,打算现场编出一套没有破绽的说辞,让行一善跟着他原样不动念出来时,没想到韩无章在听了行一善的苦恼后,竟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只是不能白答应,该有的条件还是得有。
韩无章眉眼弯弯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见了系统提示,还是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竟然一把攥住行一善的手,殷切又真诚地提议道:好说,火灵芝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拿到,你只需要安分待在这洞府中,等我三日即可。只是师侄啊,传闻火灵芝药性烈,寻常修者吃了它之后,会变得特别精力旺盛
话至此顿住,拍了拍行一善的手背,像个真正操心自家晚辈一把年纪却还不成亲的叔伯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我看你这小身板啊,估计也支撑不住这样厉害的药性。这样吧,左右咱们修仙的,除了那些修无情道的,岁数到了都得和凡人一样找个伴,师伯今天看你是个投缘的,不如就顺势介绍几个女修给你,等你吃了火灵芝后,点个头去见见她们,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啊?
行一善:
行一善是在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韩无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猝不及防的,行一善被噎了一下,脸一瞬便涨红了,这这这这这算什么条件?我修为尚浅,暂且还没有考虑过找道侣的事,再说感情是能培养出来的么?
啧,感情怎么就不能培养了,一回生二回熟么,你这孩子不要太死心眼,闲着没事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环肥燕瘦,软玉温香,不要学那老不死搞断袖。韩无章嗤了一声,颇不屑地评价道:断袖有危险,你没瞧那老不死以前多厉害?就因为断了袖,现在也死透了吧。
行一善:
断袖断死了,这俩事儿这、这是能捆在一块的因果?
行一善:师即墨宗主和我,不是、不是那种关系,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他也只将我当做亲传弟子爱护,你不要胡说!
拉倒吧,你骗鬼呢?韩无章对行一善的大声辩驳不以为意,坚定地道:又是拉手又是搂腰又是殉情的,我说小师侄,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当我眉毛底下这俩窟窿,是用来喘气的啊?
行一善:
行一善:我真的没想
韩无章不怎么耐烦地挑起眉来,不容置疑道:反正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跟我去见见她们,我就不帮你取火灵芝,你自己看着办吧。
36. 各怀心思 一善啊,以后你多吃肉,少吃
韩无章说出这提议时, 表情很认真,以至于让行一善有了一种,如果自己不答应, 韩无章便真不会帮他去取火灵芝的错觉。
贵人当前, 横竖只是让他多见几位女修,又不用真的干什么。行一善考虑再三,尽管十分不情愿,还是点头了。
韩无章也是个说话算话的性子,做事半点不拖沓, 见行一善答应了,嘴角立马就咧到了后脑勺去, 只匆匆嘱咐几句, 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门,连背影都撒着欢,一眼望去, 活像个刚刚得知自己面前有座金山,迫不及待要一个猛子扎进金山堆里, 再也不爬出来的老财迷。
只是这老财迷在临走之前,还仿佛生怕行一善跑了似的, 顺手在山洞口下了道结界,以便确保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见到这位能凭一己之力,左右他下半生幸福的可爱小师侄。
其实韩无章这么做, 倒是多虑了,因为行一善压根就没想跑。
经过苍穹山一事后,虽说行一善没有真的受伤,灵力却是已经透支的不能再透支, 急需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调养。行一善原本的打算,便是先带即墨迟找到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闭关修炼,在尽快恢复灵力的同时,也要想办法让自己的修为至少突破元婴期,这样一来,他们去七苦门取火灵芝的计划,便会进行的顺利一些。
可是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不止有人愿意自告奋勇,替他取来火灵芝,甚至还愿意把洞府让给他修炼,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着跑么?
韩无章栖身的这个洞府中,光线很昏暗。待洞府的主人离开后,行一善便低声念动法诀,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几根用鲛人油炼制的长明烛,好歹为这黑漆漆的山洞添了点光亮。
一切都安置妥当,四周也都安静下来了,行一善撩袍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解下身后背着的软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韩无章方才说即墨迟断袖的那几句话,抱着剑的手一抖。
断袖有风险,你没瞧那老不死以前多厉害,就因为断了袖,现在也死透了吧!
死透了吧!
透了吧!
了吧!
吧!
韩无章的结论铿锵有力,带着几分旁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坚持,一遍又一遍在行一善耳边回荡。行一善使劲晃了晃脑袋,耐着性子一层层解开包住软剑的黑布。
解布条是个力气活,因为怕露出破绽,这黑布包了太多层,愣是把一柄很软很轻的软剑,包成了重剑的模样。
师尊。闲着也是闲着,行一善一边解布条,一边试探着和即墨迟解释,我并没有把韩前辈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别人不信你,但我是很信你的,我知道你其实是个正人君子,对我根本就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