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拎着九锡环杖,驾起云雾,向前飞去。
慢慢飞了好一会儿,只见此地荒芜,人烟稀少,并无人家,草木深阔,一时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臭源”。
庄凡只得又耐心向前行了一段路,忽见地上有个庄子,有几道炊烟,冉冉升起,想来是有人居住,他便想着落地,前去打探一番。
庄凡收了云头,远远地自天而降,也没惊动此间凡俗之人,只拎着禅杖缓行,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见柴扉紧闭,里面有鸡犬之声,便小扣柴门,略高声儿些个道:“打搅了,可曾有人?”
只听门内拖沓脚步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哪个在唤门?”
庄凡抬眼望去,那柴门半人来高,里面正走出一个老者,身穿粗布麻衣,头戴乌巾,拄着一跟拐杖,另只手拿个帕子捂着口鼻,颤巍巍走过来开门。
那老者一开门,见庄凡是个和尚,便唬了一跳,急吼吼地道:“向前那徒弟已经要了偿银,怎地竟又来?那个说是他徒弟,你却又是那死和尚的甚么人!”
那老汉说得又快又急,又带着一点儿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唔哩唔噜的,庄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见那老者面急,又不好问,只好自己说自己的。
庄凡合十一礼,语调缓慢,平和地道:“老施主,贫僧不知你说的是甚。贫僧乃是东土差往西天取经者,适到贵地,想与您老人家,打听一下本地之事。”
那老者一听,狐疑地道:“你果真不是那死和尚的甚么人?”
庄凡这回听清了,点头道:“贫僧今日方才带着徒弟们来在此处,确实不认识什么本地的活和尚死和尚!”
那老者这才拍拍胸口,送了口气,连忙放下帕子,向里请道:“失礼失礼,向前误会了!外面味道不好闻,长老请寒舍里面坐!”
庄凡有心打探,见这老者相邀,便到了声“叨扰了,请。”
一起跟着那老者进了院子,见院子两边摆满了荆棘针刺,二层门石墙垒得高高的,也铺着荆棘,到了里面,才是三间大瓦房。
只风俗与别处不同,窗户门都封得严严实实,庄凡瞧了,心中不由纳罕,心说看来这臭气早已经成了本地风俗了,竟逼得此间百姓,连习俗都改了去,奇哉怪哉!
那老者请庄凡进了屋,一走一过,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很是迅速,庄凡看在心里,便知道此地臭气只怕更胜。
进了屋,那老者先赔礼道:“方才鲁莽些,长老莫怪!请坐请坐!”
因着庄凡走路是慢条斯理,刚才进屋,那老者性子急,便拽了庄凡一下,想叫他快走些个。
那老者自持力大,见庄凡瘦弱,想着还不是一拽就动,因此也没太使力,谁知庄凡如今下盘极稳的,若不是他自己顺势快走了两步,只怕那老者怕不是要闪着胳膊。
庄凡施施然落座,道:“无碍的!是我打搅,不知老施主贵姓?此处乃是何地?”
那老者便道:“老朽免贵姓李,此地乃叫个驼罗庄。”又问道,“方才听长老说,要去西边儿取经?去不得,去不得呀!”
庄凡一听“驼罗庄”之名,便想起来这是哪儿了,却正是那八百里“臭柿子大街”,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只因自己师徒行地快些,不比那原来的唐僧好运,他们来时是春天,刮得是东南风,故而闻不见臭,而庄凡领着徒弟走的快,正赶上秋天此地刮西风,风从那栏柿子山刮过来,可不就是臭啊!
只是已经进了这李老汉的屋子了,虽然自己心中已经清楚了,也不好站起来便走,便应酬道:“哦?此话从何讲起,老人家请说!”
那李老汉便道:“我见长老坦荡,一路行来,不遮面,不掩口鼻,莫不是不怕这此间恶臭?”
庄凡尴尬脸,他确实闻不到啊,只好忽悠道:“老人家有所不知,贫僧自幼学些内家功夫,可闭气,因此不怕这恶臭,只是我几个徒儿受不得,因此我便来查看,想知道到底这恶臭来自何处,我徒儿他们,倒还留在原地等我。”
那老者听了,羡慕非常,道:“长老好本事!既如此,到了此地,日子能好过许多!”
又道:“长老问这臭气来自何处,老朽今日便讲与长老听!”
乃向西一指,道:“自我这驼罗庄向西三十余里,有条山径,长不怕有八百里,满山尽是柿子树,一到秋天,便结满树肥大果实,只是奈何,此处偏僻,地阔人稀,那八百里柿子树,无人采摘,经年下来,熟烂柿子落在路上,将一条狭窄山径尽皆填满,每日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到了夏天,天热潮湿,那栏柿子堆积发酵,生霉腐烂,便成了一路污秽。只要刮起西风,这一股子臭气传来,就是庄稼地沃肥,也比这恶臭要好些!”
庄凡听了,点点头,道:“却是苦了这庄上百姓了!”
那李老汉长叹一声,道:“长老慈悲,其实若只有这恶臭,忍忍倒也过了,只是这两年,此地竟生了妖精,我们日子着实不好过,若是除不去那怪,恐怕不是全部命丧于那怪之口,便是举家搬迁了。”
庄凡知道此地是有一红鳞大蟒作怪,便道:“可曾请了人除妖?”
那老者听了,哀叹一声道:“如何不请,只是不请还罢了,请了人来反倒又是一场祸事。”
不等庄凡搭话,便把请了一和尚来除妖,谁知那和尚只会念经,跟妖精一照面,便被咬烂脑袋而死的事儿说了,又道:“那和尚的徒弟不依不饶,本我们驼罗庄上五百家,哪家都花了三五两银子,凑齐了请那和尚来,谁知他不敌,竟死了。我们也不是心狠的人家,又赔了棺椁殉葬,又与他徒弟银钱,谁知那徒弟竟讹上我等小老百姓,等闲便来讨要银钱,如若不给,便说要去告官,说是要告我等庄户人家,害死了他师父!”
那老汉说到此处,心情激愤,忍不住那拐杖顿了顿地,恨恨地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庄凡只得安抚道:“老人家莫生气,气大伤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徒弟既然发他师父的死难财,到头来只怕也得不着什么好结果!”
李老汉唉声叹气地道:“庄户人家,地里刨食不容易,我们勉强在此落户,不过是想着苛捐杂税少些,谁成想,连年遭祸,真是叫人活不下去!”
庄凡听了,嘿然无语,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念了一句佛号。
他只是个过路和尚,只能除了妖,清了路,这苛捐杂税,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范畴。
庄凡便道:“老人家,且不必愁,贫僧自幼学些本事,也能降妖除魔,不知那妖精何时出现,贫僧自去除了它,还此地一个安宁。”
那李老汉听了,连连摆手,道:“长老莫要鲁莽,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那妖精只怕尾巴尖儿都比你粗些,你如何能伤它。且我看你拎这环杖,并不锋利,也不沉重,只怕一挨那怪的身,便软了去哩!”
连连摇头道:“莫要玩笑莫要玩笑!”
又劝庄凡道:“长老心善,只是在外行走,诸般事体,还是要谨慎小心些好,向前那和尚,膀大腰圆,还不是几个回合便被打死,长老心善我知了,您还是赶紧调转方向,寻了你的徒弟,回家去吧!”
庄凡听了,哭笑不得,心说好不容易背着悟空打个妖怪,竟然被人嫌弃了,真是,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李老汉又道:“若是长老心坚,非要西去,也不是不可,便在此地等到冬日,那八百里山路都齐齐上冻了,方才好走些!且我等前些日子,又寻访到一位道长,听说有些真本事,乃是降过几个妖,伏过几次魔的,我们凑齐了钱,便要去请他,只怕这次能成也未可知!”
他说到此处,眼中满是期待,道:“若是此番能降了那妖,长老西去的路上,便更安全些了!”
庄凡见这老人家满是期盼,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们这次若是真请了那道士来,也脱不开一个丧命的结局,便道:“那妖往日都何时来?”
不会也是个夜猫子吧,那他岂不是还要等?
那李老汉道:“长老莫怕,那妖向来都是饿了才来,前些天它刚进庄子,吃了两三头牛去,这些且够它饱上几日了,今日不会来的!等下你出门,安心回去便是!”
只是这话真是说不得,便在这功夫,就听得外面呼呼风响,飞沙走石,打得窗棂噼啪作响,那老汉慌道:“真是背后说不得嘴,怎地说这妖精不来,它偏来了!”
起身拉着庄凡便要走,道:“长老,这屋中也不结实,且随我来!”
庄凡见他家人步履匆匆,都往一处去,仔细一瞧,竟是个地窖,乃道:“老人家莫慌,我出去瞧瞧,你且在此!”
一甩袖子,挣脱老汉的拉扯,自己开了门,跳至半空,踩着云头,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