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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许青寒深吸口气,沉声说道,“你哥哥背得是谋逆大罪,我实在是救不得他。但是我能在他从天牢押往刑场的路上做些手脚,找个替死之人把他替下来。可是在处刑之前会验明正身,当日审讯你哥哥的大理寺卿在场。”
  沈澈领悟了许青寒的意思,抚掌微笑着道,“那我替死再合适不过了对吗?所有人都说我和哥哥有六七分相似,若是再刻意打扮一下,用头发稍微遮一遮,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小澈儿!”虞适上前按住他的肩头,眉尖紧紧的收到一起,“这不是开玩笑,你真的会死。你明明很快就要继承叶大侠的衣钵当上长老,这么年轻的长老在剑宗前所未有,绝对前途无量。你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许青寒亦是不忍的偏过头,淡淡的道,“虞适说得不无道理,我不逼你,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还没走,你应该活下去的。”
  “活着确实很好,所以我才想要哥哥好好的活着。小时候穷困潦倒,哥哥也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他拼了命的赚钱养活我,有时候只有一个馒头他一口都舍不得吃,骗我说他吃过了,结果活生生饿晕。所以要是没有哥哥,我早在几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哥哥有难,我当然要舍命相救。”沈澈直视着虞适,一双眼睛里盛满澄澈,“虞哥哥,您和哥哥是相交十年的好友,难道您不想救哥哥吗?”
  虞适叹息道,“我当然想救,可是我更舍不得你,你刚刚过上好日子没几天,怎么就突然要搭上性命了?”
  沈澈反驳道,“不是啊,我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哥哥虽然有时候凶巴巴的,但是我知道他全是为我好。跟哥哥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现在在剑宗,师父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虞哥哥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我还是很幸福。我在蜜罐里生活了二十年,怎么是刚过上好日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第72章 前夕
  沈澈比许青寒还要心切于救沈辞,该做的都万分配合。他比沈辞头发要长三四寸, 自己便拿剪子比划了下长短剪掉了, 剪完还笑盈盈的站在虞适面前问他,“虞哥哥, 我长得真的很像哥哥吗?你们都这样说,我一直不太敢信。哥哥那么风流倜傥, 玉树临风, 我哪里比得上哥哥?”
  虞适鼻子发酸,揉着沈澈的头发道, “你不要妄自菲薄,无论在谁的眼里你都是很出色的孩子, 你哥哥也是这么看待你的。在虞哥哥眼里,你比你哥哥还要好, 温顺乖巧, 待人忠厚,能和你相识一场是我的荣幸。”
  沈澈羞赧的笑,连连摆手道, “虞哥哥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受之有愧。”
  “我想说的还不止这些。”虞适拉过沈澈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鼓足勇气语速极快的道,“小澈儿, 你早就住进了我这里,我想和你此生共度,就像你哥哥和王爷那样。小澈儿, 你能不能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为我考虑考虑?我默默守护你这么多年,心甘情愿受那三年牢狱之苦,更是寸步不离伴你左右,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心声?我不想只能再跟你相守十二个时辰,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你赴死!”
  “啊?”沈澈满脸茫然的看着虞适,弱弱的道,“虞哥哥,我……我没想过那么多,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哥哥,难道你不是因为和我哥哥交好才对我好的吗?”
  虞适黯然叹气,沉默了片刻后重新打起精神道,“以前你不知道便罢,可是现在你知道了,你仔细想想,你对我就真的没有别的感情吗?”
  沈澈歉疚的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虞哥哥,我即使有也不能为你做出什么。我是一定要救哥哥的,哥哥含辛茹苦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能够有机会报答他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我了解阿辞,他不会希望你这样报答他的,他劳心劳力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今天来送死,你好好活着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虞适苦口婆心的谆谆劝道,“你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你是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人,你不该吞这个苦果。”
  “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可是哥哥肯定全部都记得。那些惨痛的回忆肯定让他难过很多年了,我什么也不记得反倒无忧无虑。所以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哥哥都是受苦最多的人,我怎么忍心让哥哥一点福都没享过就含恨离世呢?”沈澈揪着衣角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哥哥肯定要怪我擅做主张,若是放在平时他会打死我的。不过不用等他动手了,我在之前就已经逃得让他找不到了。”
  虞适没有能劝动一心赴死的沈澈,他心意已决,虞适不忍太过阻拦,放手和成全是他给沈澈最后的疼爱。
  如果一个人生命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他该做些什么?沈澈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还年轻得和“死”这个字挂不上钩,当然不用去想。可是这个问题突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被砸得有些发懵。他茫茫然的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然后惊恐的发现他的生命就这样被浪费了十二分之一。
  沈澈托腮坐在书桌旁,拧眉自言自语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写遗书?”说干就干,他的时间可经不起耽搁,当即研磨铺纸认认真真的写了长长一封遗书,劝他的哥哥不要伤心,也不要生他的气,还破天荒的撒了撒娇,他平时不敢这样和哥哥讲话的。
  他又想起了对他殷殷期盼的师父,这次从剑宗出来尚不知再也回不去了,都没好好和恩师道个别。出来时走得急,衣衫穿得也单薄,是师父匆匆追出来给他披了件狐皮斗篷才让他不至于受冻。给师父也写一封吧,谢谢师父一年多以来的悉心教导,承蒙师父错爱他才能在剑宗混得光芒耀眼,可是他再也没办法报答师父的栽培了。
  还有卫钧大哥、小师弟泉儿……沈澈伏在案上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把在人世间的所有羁绊都画上了句号。
  直到所有暮光都被夜色深深掩埋,纸上的字迹和黑暗揉在一起再分不开,沈澈才依依不舍的搁笔掌灯,把信分别封在信封中。他走到床边抬头望着夜空,阴沉了好几天的天气终于放晴,今晚甚至还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挂在空中。只剩三个时辰了,三个时辰之后他将长眠地底,无论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还是地上的飞禽走兽,无论是桑海沧田还是日月变迁,都将与他无关。他不再会有情感知觉,不再会有喜怒哀乐,他的血肉会慢慢腐烂,最后只剩一堆白骨。
  死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没办法回答了。沈澈现在就是那个最想知道而且很快就会知道的人。
  虞适叩门进来,在桌上摆了一道道珍馐,沈澈打眼一看全是他平时爱吃的。虞适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还有什么想吃吗?别……别留遗憾。”
  “想吃的都在这里了,虞哥哥费心了。”沈澈用手指夹了一块牡丹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的嚼着,他没吃几口便再咽不下去,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抱着手臂低声道,“虞哥哥,我有点害怕。被打死是不是会很痛很痛?以前哥哥用柳条抽我我都要痛好多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困……以后一定要早点写完早点睡!!!
  ☆、第73章
  虞适不忍去看他,侧目盯着窗外黑黢黢的天色。屋子里寂静得令人心慌, 虞适不想让沈澈最后的时光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 圆月西沉,天色已晚, 虞适下意识的想要劝沈澈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结果话到喉口又咬着舌头吞了回去。
  还有什么用呢?还有三个时辰就与世长辞的人, 还用得着注意身体吗?
  沈澈推开窗子, 仰头面带笑意的看泛着朦胧黄光的月亮,“虞哥哥不要为我难过了, 我走了以后会去找爹娘团聚的,我已经忘了爹娘的模样, 正好可以重新记下来。哥哥那么优秀,肯定是爹娘教导有方, 所以爹娘也会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在另一边也会过得不错的。”
  虞适勉强笑了笑,斟词酌句的问道,“你……走以后, 想要在何处定居?”
  “不过是一副皮囊, 虞哥哥会比我自己安排得还好的。”沈澈略一沉吟, 又补充说,“杖杀的话, 会被打得血肉模糊很难看吧?把我的尸首烧掉吧,正好我想去江南漠北领略各地风光,虞哥哥带我去看万水千山好吗?”
  虞适喉头发紧, 一口气哽在嗓子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从怀中取出被藏青色手绢包裹着的物什,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揭开,逐渐露出一只陈旧的银镯子,其上已经星星点点的印了许多银锈,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虞适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镯子道,“小澈儿,这是我娘的遗物,是从我祖母传到我娘手里的,我娘临走前把它交给我,让我替她转交给她的儿媳。”
  沈澈毫不迟疑的从他手中接过镯子,放在腕上比划了一下,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手腕哪里比得上女子手腕纤细,戴不上的。”
  虞适愉悦的扬了扬唇角,“戴不戴得上有什么要紧,你肯戴就好。”
  沈澈将之郑重的贴近心口装好,对虞适深深地鞠躬,“谢谢虞哥哥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这辈子不能回报虞哥哥,但愿来生有缘。本来我真的很怕,怕疼也怕死,要咬紧牙关鼓起勇气才能去救哥哥。可是现在我不怕了,因为虞哥哥会一直陪着我,我死以后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虞适再忍不住,紧紧把沈澈抱在怀里,恨不能揉碎了藏进骨血。他下颌抵着沈澈额头,两行清泪缓缓滴到沈澈额角,“小澈儿,我真想把你拴在身边,护佑你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可是如果不去救阿辞,你后半生怎会有半分快乐可言,那样背负遗憾和愧疚活着肯定比死还要痛苦百倍千倍。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啊,选择让阿辞去承受这些痛苦,而我的小澈儿永永远远都是二十岁韶华,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沈澈摇了摇脑袋道,“不要这样,哥哥也不要痛苦。没有了我,哥哥还有王爷,还有虞哥哥,你们一定要帮我劝哥哥振作起来,我想要他安稳的过完这一生,也算不辜负我牺牲的这条命了。”
  “梆——梆——”更夫的梆子声响彻夜空,宛如催命的符咒一般。两人齐齐看向窗外,东方已经隐隐透出几丝沉沉的灰白,离行刑已经仅剩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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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亦是一夜未眠,他靠坐在墙角仰头盯着那轮圆月,直到它消失在窗口里。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最后都侥幸捡回一条命,让沈辞这次也恍恍惚惚的有一些不真实感,总是感觉自己似乎还死不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没有半分转圜余地非死不可了,却还是提不起来临死前的紧张精神。
  临上刑场仅剩一个时辰,沈辞竟然还开始犯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躺进被窝里开始打盹。有许青寒煞费苦心的关照,沈辞的吃穿用度一点儿都没受亏待,在狱中竟然还能顿顿吃到肉、盖上崭新厚实的棉被。被窝里又软又暖,沈辞睡得舒服极了,直到许青寒来才扰醒了他。
  许青寒气色仍旧很差,与上次别无二致,一前一后两个轿夫用软轿抬进来的。他恹恹的摆了摆手示意狱卒退下,一手酒坛一手酒碗,走到牢门口席地而坐,把摞在一起的两只酒碗分开各自满上。
  沈辞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赞道,“好酒!”
  许青寒低着头把其中一碗推到沈辞面前,垂眸不去看他,故作轻松的笑道,“当然是好酒,窖藏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