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片嗡鸣,阿撒兹勒只觉得胸中绞成一团,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无数痛苦、悔恨、悲伤、憎恶铺天盖地,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把他彻底淹没,最后全数化作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中汩汩流出,他却没有丝毫察觉。
阿撒兹勒甚至不敢想,他的天使们究竟在那些恶魔手中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们……曾是他麾下最优秀的天使。
无数过往在阿撒兹勒的脑海中一一浮现,阿撒兹勒记得他们每一个的名字,甚至每一件与之相关的大事小事,记得他们憧憬信任的眼神,记得他们曾与他并肩作战,记得他们犯下罪孽被审判时羞愧悔恨的面容,记得他们踏出禁魔领域时感激雀跃的模样,记得最后一次与他们面对面时,他们宁死不肯回天堂的决绝……
喉中一片腥甜,阿撒兹勒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第一次如此怨恨炽天使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失去焦距的浅金双眸渐渐变得暗沉,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撒兹勒终于从过往的回忆中挣扎出来,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边沾染的鲜血,哑声对贝利尔道,“……我想见他们。”
他知道,只有贝利尔能帮他这个忙。
目光从阿撒兹勒染血的衣襟移到他流露着悲痛祈求却竭力保持平静的双眼,贝利尔叹息着点了点头。
贝利尔打算带阿撒兹勒去地狱见那些堕天使。
那些堕天使的情况很不好,至今仍未醒来,他们此行也不知道会在地狱耽搁多久。
水星天的事务几乎一直都是拜蒙在打理,因此贝利尔就算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耽搁什么,身为力天使长凡事亲力亲为的阿撒兹勒却并不能离开天堂太久。
不过阿撒兹勒要去地狱的态度很坚决,雷厉风行地把所有公务都安排给了副官,让他全权代理后,很快便拉着贝利尔出发了。
知道阿撒兹勒心中焦急,贝利尔让拜蒙和阿撒兹勒的副官尽量为他们掩饰不在天堂的事,也没告诉两位副官他们要去做什么,与阿撒兹勒双双掩去身形,很快通过混沌界,到达了地狱。
与天堂对黑暗的气息十分敏感一样,天使身上的光明之力对地狱万魔们来说几乎可与太阳等同,炽天使尤甚。
从储物空间中翻出两条黑色的能够完全敛去他们身上光明气息的连帽斗篷,把其中一条递给阿撒兹勒,贝利尔与阿撒兹勒很快来到地狱第三层。
在来这里之前,贝利尔已经把要带阿撒兹勒来地狱的事告知给了贝利亚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贝利亚尔把位于地狱第三层这处庄园中所有侍奉的恶魔都暂时撤走了,不会被任何恶魔发现父亲和阿撒兹勒的踪迹。
贝利尔与阿撒兹勒到达庄园时,贝利亚尔并没有出现。
面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恶魔气息的庄园,阿撒兹勒也没有多问,只沉默地跟着贝利尔在巨大的庄园中穿梭,最后一齐停在一扇黑色的大门前。
“他们就在里面。”把门轻轻推开,贝利尔转身对阿撒兹勒道,“从救下他们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没有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阿撒兹勒,进去之后无论见到什么,你都要保持理智。”贝利尔神情凝重地对他道。
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缩了一下,阿撒兹勒艰难地对贝利尔点了点头,很快上前推开那扇门,转瞬消失在沉重的黑色拱门后。
贝利尔并没有陪阿撒兹勒一起进去,在送阿撒兹勒到达目的地后,他很快从那条长廊上离开,轻车熟路地在这偌大的庄园中漫步,很快在一重重建筑深处,找到了贝利亚尔的身影。
燃烧着壁炉的房间中忽然亮了许多,贝利亚尔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在看到站在桌案前那似乎被月辉笼罩着的美丽身影后,愣了有一会儿,才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父亲”。
察觉到他的异常,正垂眸看着桌上文件的贝利尔温和地应了一声,抬眸看到贝利亚尔眼底无法掩饰的惊艳后,好笑地在那孩子脸上捏了一下,“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这个样子,怎么还这么惊讶?”
当年贝利亚尔初来地狱重伤濒死的时候,在天堂察觉到他不妥的贝利尔曾以炽天使本体降临地狱,只不过见到这一幕的所有恶魔都被盛怒的贝利尔被灭成了渣渣,因此除了贝利亚尔和利维坦之外,整个地狱再没有其他恶魔知晓炽天使贝利尔曾来过地狱。
听到父亲的调侃,贝利亚尔苍白的脸上很快染上一层粉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美丽到极致的容颜,几乎叹息般说道,“您那时并没有在地狱停留多久,这些年也一直是以猫咪的形态存在,我都好久没见过您炽天使的模样了。”
发觉贝利亚尔话中的遗憾,贝利尔很快来到他身边,与贝利亚尔一同坐在软榻中,“这次我应该能在地狱多停留几天。”
当年贝利尔在把贝利亚尔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后,并没有在地狱停留太久,很快就返回了天堂。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一直以小白猫的形态陪在贝利亚尔身边,虽然因为本体在天堂,地狱这边的分身总是睡时多,醒时少,但贝利亚尔从来不说,因此贝利尔并不知道,原来这孩子很想见到自己的本体。
暗金色的猫眼中泛起点点笑意,贝利尔温和地揉了揉贝利亚尔的脑袋。
贝利亚尔从出生到现在,几乎从未与炽天使形态的父亲这样亲近过。当年重伤时他几乎连动都不能动,神思也十分模糊,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父亲炽天使的模样,记忆中也从未有过这样清晰地感受到温暖的时刻,以至于在感受到头顶毫无阻隔传来的暖意时,他甚至忍不住瑟缩了下。
这种温暖的感觉对贝利亚尔来说太过陌生。
在他数万年的记忆中,黑暗、冰冷、阴谋与无尽的杀戮才是他最习惯的东西,父亲猫咪形态时软软的肉垫几乎是他这些年来唯一能感受到些微温暖的事物。
他失神地望着父亲从漆黑斗篷下探出的那一截皓白的手腕,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淡淡的馨香与陌生的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贝利亚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天使和恶魔真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灵。
恶魔的身体和血液天生就是冷的,天使的一切却都如此温暖耀眼。
这种温暖和耀眼对恶魔这样生活在永恒黑暗中的生灵来说,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