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挂,满是浊液的慕容沛被丢在地上,像一团被使用过度的纸巾。
睡得迷糊的王豫被唐东推醒,捋了一下膝盖上的毯子:“四少,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买卖了。”
慕容沛费力地移动了一下头颅,眼角猩红的眼睛怔怔地看向王豫。
王豫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用四少自己做筹码,买我手里的军火的买卖。”
慕容沛面上闪过极其屈辱的神情,脸浑身胀成了猪肝色,许久,眼中瞬息万变的情绪都按捺成蛰伏黑色。他张了张嘴,因为伤了嗓子,声音嘶哑:“你刚才……不都已经,已经……”
说了两个已经,慕容沛后面的话还是说不下去,作为堂堂江北六省的主帅,方才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奇耻大辱,根本说不出口。王豫并不在这个时候逼他,只摇头:“这不一样,这是惩罚。”
王豫开始跟慕容沛讲道理:“就像你偷军火不算买卖一样,惩罚也不能算买卖。你偷我,我罚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能作为买卖的筹码。罚过了,事情就了结了,翻篇了,我们还可以说买卖的事情。”
王豫的态度很温和,这种温和激怒了慕容沛,因为王豫说话的样子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对一个少不更事胡搅蛮缠的小辈,殷殷叮嘱谆谆教诲。在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依旧摆出那副慈眉善目的脸,只能让慕容沛打从心底里作呕:“王豫,你真让人作呕!”
王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慕容沛的意思,也尊重他的感受:“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四少一时难以接受,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的条件不变,你还有,嗯,四天时间。”
“你……愿意放我走?”慕容沛的表情有些惊讶,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敢放我走”,到了嘴边,怕给王豫提了该杀人灭口的醒,才临时换成了“你愿意放我走”。
王豫并不回答,只示意唐东:“带四少去洗漱,换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送他回督军府。”
唐东挥手,禾绿当即走到慕容沛跟前,微一躬身:“四少,请跟我来。”
慕容沛满脸警惕地看了看王豫,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唐东,终于将信将疑地站起来,跟着禾绿去了浴室。
慕容沛僵硬却强撑着挺直的背影看不见了,唐东才附在王豫耳边:“先生,真的就这样放慕容沛走?”
“如果我们把慕容四少留在这里过了夜,江北大营必然要乱,叛军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该趁病要命,”王豫低垂着眼皮子微微一笑,“一个主帅,连军队都没有了,他还需要军火吗?”
唐东点头:“先生说得是。”
慕容沛都可以出现,那么其他民国时期年代大戏的男主也可以出现,王豫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当唐东站在面前,宣告第叁个攻略目标出现的时候,王豫还是吃了一惊:“你说谁?”
唐东恭敬又不卑不亢地颔首,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明楼先生到访。”
王豫愣了足足叁秒,终于摆摆手示意禾绿将面前的上海蟹黄小米粥、吴江家常脆口菜和天津灌汤虾仁包撤下去,因为受到了惊吓,他失去了胃口:“请明楼先生进来。”
明长官很快就进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焦不离孟的阿诚秘书,同样肩宽腰细腿长颜值爆表的两个人都身穿干练西装,气势与气势的迭加不是四则运算,而是几何倍数增长。
明楼走到王豫面前握住了王豫的手,态度亲切而不失威严:“好久不见,王先生。”
这个本职经济学家的学者在兼职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官僚主义腔调十足,搞得坐在轮椅上的王豫犹如养老院里的孤寡老人,明楼就是前来慰问让他感受社会主义大家庭和谐温暖的重量级领导,于是这一握五味杂陈:“真是许久未见,明长官风采依旧。”
“不行了,”明楼摆着手,神色自若地在王豫对面坐下,把西装撑得一个褶子都没有的笔挺半身往沙发背一靠,泰然从容大气天成,仿佛他是主人,王豫才是那个登门拜访的宾客,“市政府一堆的杂事,手底下却没有得力的人,今天早上我一照镜子,你猜怎么着,都有白头发了。”
王豫瞄了一眼明长官全部往后梳,露出星目剑眉的浓密黑发,又望了一眼正襟危“站”在明长官身侧,跟唐东一条流水线生产的明·除了生孩子十项全能·明长官最得力助手·诚秘书,微微一笑:“稳定新政府秩序的任务很重,也离不开明长官的领导指挥,但明长官还是应该要注意身体。”
明楼的双手交迭着,压在交迭的大腿上:“我能不能少几根白头发,就要请王先生多支持了。”
王豫配合地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明长官的意思是?”
唐东上了茶,明楼保持着安坐的姿势,一动没动:“王先生是商场上的老前辈,虽然不曾走仕途,但万变不离其宗,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此次汪先生要建政府,当需先建经济。”
王豫点头:“明长官是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汪先生请出任新政府的长官,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明楼见王豫点头,便继续说下去:“而要建经济,当需先推行货币体系。”
“明长官要推行新的货币体系?”
“万万离不开王先生的支持。”
王豫听明白了,顿时沉默了。
明楼要的支持,说得好听是支持新货币体系推行,支持新政府稳定建立,说白了就是他自己印了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要别人拿真金白银去换,当真金白银来用。
政局稳定,有着坚强的后盾,政府发行的纸当然是钱。但就是以王豫稀烂的历史知识也知道,汪伪政权这艘破船,印出来的纸就真的全是废纸,这种支持,就算有系统开的金手指,也是轻易支持不下来的。
明楼这次来,也知道不会很顺利,但凡是个正经商人,都能看出拿钱买纸的买卖不是个合算的买卖。见王豫沉默了,他反倒打开了话匣子:“如果惨烈就能换来和平和胜利,我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四万万中华儿女,每一个人都愿意。但是现在的情况,国军主线节节败退,创建大东亚共荣圈未尝不是一种追求和平的方式。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为追求这种和平提供最大的经济保障。”
“明长官,你有雄心抱负,我很佩服。但我一个瘸子,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知道王先生的顾虑是什么,这个年月太乱,朝不保夕,对于新政府的繁荣稳定,谁都不能打包票,我也不行,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明楼苦口婆心起来。
王豫打断了这种苦口婆心:“明长官,我王某人并非什么都不做,即使在是经济如此不景气,大环境如此萧条的情况下,我依旧养着我厂子里那百十来号吃饭的嘴,也没有说裁员,工钱、年节的礼品按时按量。只是我没儿没女,腿脚又不方便,总要留一些傍身的,免得到头来自己吃不上饭。”
明楼连忙道:“我自然知道,王先生是有良心的资本家,不然今日我不会登门拜访。只是我希望王先生知道,现在中国缺的不是您施舍一粥一饭的善心,缺的是安然和平。的确,我不能向你承诺永久的繁荣稳定,但是我向你保证,至少我坐镇新政府,推行新的币制,将给这些苦够了的百姓一段安稳日子。”
慷慨陈词,劝王豫掏腰包,却不见把偌大个明氏集团典当全支持新政府去,明楼这就是典型的鸡血式毒鸡汤,自己大义凛然地躲在碉堡里,忽悠别人去死了:“明长官,你这是在难为我呀。”
民族大义说尽了,半点不起效,明楼开始说利益:“当然,我明白,要让王先生只是听我的空口白话就坚定地站出来,实在是强人所难。这样,只要王先生能够第一个站出来,赞成新货币,此后的币制推行,交易额王先生独自得6%。”
王豫微一皱眉,做出沉吟的样子。
王豫终于没有断然的拒绝,而摆出考虑的样子,明楼忙趁热打铁:“我个人的收益可以再给王先生1%。”
王豫又沉吟了片刻,忽而问道:“明长官的币制推行,在哪里开记者会?”
明楼便笑了,这一笑夙愿达成,意气风发:“后天下午,华懋饭店,恭候王先生大驾光临。”
王豫也笑,无声的微微的笑,一时间气氛和煦,如沐春风。
明楼带着明诚走了,唐东走到王豫身边:“先生,您真的要答应明楼先生?”
“成交额的百分之七,说得好听罢了,如何兑现?还不是拿他那个在上海城里也不管用的钞票废纸。拿我的钱去生钱,却只给我纸,再多的纸,也是纸,”王豫回头,“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那后天华懋饭店?”
“不去,若是他派人来问,就说我病了,心痛得厉害,不能成行。”
“心痛……”唐东的嘴角勾出一个想笑又努力抑制住的弧度,低头,“是,先生。”
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进入主题,而是打了两手太极,就把明楼哄走了,王豫这样做,原因有四。
第一点原因,武力差距。
明诚的武力值不容小觑,王豫并不想给他当面动手的借口,因为一旦暴怒的明诚跟唐东对上,一瘸瘸了叁条腿的残障人士王豫自己,就要对上完全不科学地把武力值设定得毫不逊色于明诚,甚至可能还高于明诚的明楼,胜负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点原因,智商差距。
在《伪装者》这部谍战片中,明楼作为顶配的智商担当,身兼数职。上海明氏家族大公子,国际知名经济学家,汪伪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国民党军统上海站情报科上校科长“毒蛇”,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组组长“眼镜蛇”,这些错综复杂到放在别人身上光看名字就要看得眼花缭乱颠叁倒四的身份,他自然切换游刃有余。
初初看剧的时候,为明楼丰富多彩层出不穷的身份所震慑,只觉得燃,只觉得爽,只觉得又燃又爽。后面冷静下来想一想,明楼真的是一个坚定的有觉悟的无产阶级红色斗士?恐怕并非如此。
在汪伪政府、国民党、共产党都有高级职称,导致明楼可以在伪政府、国民党、共产党和日本人之间四面逢源。明楼也的确做到了,疯狂偏执如王天风也没有怀疑过他的觉悟,多疑如南田洋子到死还深信他的忠诚,甚至在烽火狼烟中他还游刃有余地护航明氏集团做大做强作威作福。
对日本人没有忠诚,对汪伪政府没有忠诚,对国民党也没有绝对忠诚,乃至于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组组长“眼镜蛇”,也不一定是明楼自己想最后坚持的身份,不过是中共走到最后,这个身份才走到最后罢了。
明楼跟当时生逢乱世,今天姓蒋,明天姓汪,后天就跟了老毛子的投机分子没有丝毫不同,只是他眼光精准,把投机倒把做到了极致,笑到最后,便透出食物链顶端的优越感来。
王豫不是要自认智商低下,绝对会遭遇明楼智商碾压,只是在明楼智商设定如此高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跟明楼发生正面冲突。
第叁点原因,跟莫绍谦和慕容沛比起来,明楼不算太渣。
明楼对内安内,对外攘外,算来算去,也不过渣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汪曼春。这种渣,在汪曼春一心效力日本的情况下,立刻被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伟大愿景拔高了立意,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明长官渣得志向远大,渣得有理有据,渣得情非得已令人唏嘘让人感慨催人泪下。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这个原因十分重要,其重要性甚至超越了前叁点原因加起来的总和——拆我楼诚皆狗带,王豫不想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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