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怎么,还有什么话没说?”
“有件事,我一直想做。”他顿了顿,仿佛是在酝酿辞藻,实际上,压根没等她问出下文,直接抱住她的腰转了一圈。
殷渺渺冷不丁腾空旋转,当场愣在了那里。
叶舟松开手臂,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正好撤入了阵法的保护范围,这才意犹未尽道“以前不敢,今天算是没有遗憾了。”
“你真是活腻了。”殷渺渺怒极反笑,“给我滚出来。”
“师姐多保重。”他假装没听见,只是道,“待我出来,再任你处罚。”
她恨恨道“你等着。”
“我等着。”叶舟点头,眉眼浮现温柔之色,“你放心。”
殷渺渺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伫立在原地望着他。
叶舟弯起唇角,合拢了结界。
石门发出轰鸣声,沉重而缓慢地落下。
两人安静地对视。
外面,碧空如洗,野花清丽,她的白衣像是落在心头的羽毛,轻柔又妩媚。
里面,石室陈旧,寂静荒凉,他像一棵挺拔于风雨中的青松,无半点惧色。
短短数息的时间,久得如同东海扬尘,又短如朝露一刹。
石门落地,再不见对方的身影。
殷渺渺伫立在原地,仿佛有什么酝酿在心,却组织不成语句,好半天,化作一声长叹,缓缓走入了茂密的山林。
枝头上,阳光斑驳,一只雄鹰飞过头顶的天空,留下矫健优美的身影。
她仰头看了片刻,倏然一笑。
这是个好兆头。
青山隐隐,绿水悠悠,今夕何夕,与子同舟。
伊人在水,长忆雁丘,白驹过隙,几度春秋。
仙途漫漫,情深难休,千难万险,与子同流。
不离不弃,终得回首,且惜良辰,共此温柔。
——《风月录·一叶扁舟卷画帘·知己·叶舟》
第800章
桃花缤纷, 流水鳜鱼。
一别十年, 白露峰的景色却不曾有任何变化。殷渺渺慢悠悠地晃回家里,本以为悄无声息,哪想才至门前,就看到立在桃树下的云潋。
幽梦桃花簌簌而落,恰似一场霞雨。他拂去肩头的花瓣, 抬眸而笑“师妹。”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殷渺渺好奇。
云潋道“感觉得到。”
她记起昔年的同心果,顿时恍然“真讨厌,什么都瞒不过你。”
云潋很好说话,顺从地改口“那么,师妹回来了?”
“太假了。”殷渺渺似乎仍有不满。
云潋轻轻笑了笑, 没再改口,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回来就好。”又问,“叶舟呢?”
“闭关了。”她兴致不高,不欲多谈,径直走回屋里。有阵法的防护,屋舍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灰尘, 只是少了一股人的蕴养, 难免有些荒凉气。
殷渺渺挥袖, 灵气鼓荡开来,纱窗无风自开。香炉里熄灭的炭火又热起来,熏蒸着香料,暖暖的甜香溢散, 沁人心脾。
她抓了一把干花果脯倒入茶壶,给自己煮起了果茶,口中问“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云潋道“师父闭关了,叫你回来了也不要打扰。”
“又闭关。”殷渺渺叹口气,担忧道,“我知道师父因为我的事,一直想早日化神,但一昧苦修……我总担心他。”
云潋顿了下,缓缓道“枯坐山中确实不利修行。”
殷渺渺何等敏锐,立即问“所以?”
云潋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师父去离窍岛了,那里的环境很适合炼心磨剑,也好助道君一臂之力。”
她顿时皱起眉头。离窍岛的情况很特殊,顾秋水提过几次,她猜测和虚空有关,但未曾亲自去过,拿不准情况。
“已经去了?”殷渺渺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
云潋摇头。
她诧异“为什么?”
“离窍岛介于虚实之间,于特殊的日子方能出入,下一次要几十年后了。”云潋道,“到时候,我会去看望师父。”
殷渺渺狐疑“你不会打着轮替的注意吧?”
“那地方待得久了,神魂易不稳,故非化神不可常年镇守,我们轮流值守是最好的。”云潋道,“且不独是我,孤桐亦在其中。”
殷渺渺开始怀疑是不是顾秋水坑了自己。
但云潋好似知道她的想法,摇头道“是我和师父的决定。”
“我不想你们这样。”她敛容正色,“我自己的仇,会自己想办法报。”
云潋静静看着她“你没有那么多时间。琅然道君一死,你就危险了。”他素来淡然,如今说这么可怕的事,亦无半分波动,寻常似吃饭喝水。
但再云清风淡,也难掩其中杀机。
假如殷渺渺只是个普通的元婴,长阳道君已经动过一次手,发泄了仇恨,兼之时间流逝,对萧丽华的感情必然淡去,再出手更不值得,故而有很大概率不会再和小辈计较。
可惜,殷渺渺并不“普通”。
她修为虽低,名望却愈来愈高,权势愈来愈重。换言之,对长阳道君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大。
生死之仇,谁也不觉得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为死掉的萧丽华出手,不太值得,可杀掉心腹大患,就极有必要了。
同理,殷渺渺心胸宽广,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但对方十有八九会动手,她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双方的忌惮,把一个普通的结,彻底变成了死结。
长阳道君本来不一定要杀殷渺渺。
殷渺渺本来也不一定杀长阳道君。
但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们没得选。
而现在,长阳道君占据了优势,之所以忍而不发,便是顾忌着琅然道君。她快要死了,不在乎生死,若此时动手,极有可能为了保护门派和弟子,直接和他同归于尽。
这就太亏了。
所以说,别看长阳道君这些年没什么动静,仿佛忘记了这事儿,殷渺渺等人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为了让琅然道君活得久一点,也为了让翠石峰在庇护消失后,仍然有震慑化神的实力,云潋和任无为趁着她出门,早早决定了离窍岛的修行。
“师妹什么都不用担心。”云潋道,“你的道注定缓缓而行,我和师父当比你早迈入下一个境界,有我们就够了。”
殷渺渺不吭声,有些气闷。
云潋再摸头。
茶壶里冒出了白气,她挪开他的手,执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袅袅烟气中,郁气渐渐平复下来,苦中作乐道“利刃悬颈,倒是时时刻刻督促我不能懈怠。”
她一面说,一面想拿起桌案上的玉简,出门十年,攒下来的事不算少。然而还没碰到,眼前掠过白袂,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按住了玉简。
“师妹才回来,不急于一时。”云潋道,“休息一晚再说。”
殷渺渺不听,反而去掰他的手。
当然没掰动。
云潋“师妹。”
殷渺渺悻悻然,任无为作为她师父,她顶撞起来也没压力,可世上偏偏还有一个人,是她怎么都奈何不了的。
超气人。
“不看就不看。”她走进了浴室,放水沐浴。
没什么心思泡澡放松,只例行公事,洗去一身风尘。出浴的刹那,温暖的灵力烘遍全身,身上的水珠蒸发成了淡淡的白雾。
她换上宽松柔软的寝衣,赤足拐到后院。
云潋坐在檐下,安静地看着花谢花开,他的呼吸很轻很轻,如风拂柳梢,早已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但当她走近时,他突然“活”了过来,说道“桃子熟了。”
殷渺渺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如此,有几棵桃树已经结了硕大的果实,一颗颗饱满多汁,诱得人食指大动。
她当即凌空摄来一个,吹去浮尘,坐下就吃。
桃肉甘甜多汁,在沐浴后吃来,口感尤其佳。她一边吃,一边闲聊“不问我去凡间做了什么事吗?”
云潋问“去凡间做了何事?”
她简单把始末说了一遍,又似不经意地问“师哥觉得,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云潋“著书论道。”
殷渺渺“……”
“嗯?”
“同心果可以读心吗?”她咬着桃子,很不甘心,“我怎么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
殷渺渺威胁“不许笑。”
“好,不笑。”他说,“师妹欲论之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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