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屋子,一小团火光。
三张笑脸捧着一个小蛋糕迎接她,蛋糕上面插了数字三十一的蜡烛,另外还有一个巧克力牌子,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贺云舒有预感,有点欢喜,可看着那微弱烛光后面方洲的笑脸,却笑不出来了。
“妈妈,生日快乐。”小熙和小琛大声道。
“云舒,生日快乐。”方洲道,“快进来啊。”
她勉强地笑了笑,刻意不去看他们,将大盆的鱼肉放小厅的餐桌上。
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无意识地用手里的毛巾将桌子擦干净。
“妈妈,我插的蜡烛。”小熙抢着表白功劳。
“我点的火。”小琛也很得意。
“蛋糕是小范从隔壁城里买过来的,可能不太好吃,但也将就——”方洲站到她身边,将蛋糕捧给她,“许个愿,吹蜡烛吧。”
贺云舒呆呆地看着那火,竟不太能分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
他碰了碰她,“许愿啊。”
她张了张口,半晌才干着嗓子道,“现在已经很好,我再没有多余的愿望。”
方洲怔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她却张口吹熄了蜡烛。
火光熄灭,她也真心笑起来,拉着声音喊,“孩子们,来分蛋糕啦。”
俩娃大叫起来,跟屁虫一样去厨房。
方洲直愣愣地看着她苗条的背影,竟有万箭穿心之感。
第八十一章 送上门
方洲知道自己想从贺云舒身上得到什么。
爱人,知己,婚姻,家庭,妻子,幸福的生活。
可他想要的,和她能给的,已经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对她越好,她态度越放得开,心其实离得更远了。
他很后悔,但这世界没有后悔药,更没有能令时间倒流的机器。
痛定思痛,改换个方向,考虑新的关系。
“我找人去问过你老公寓对门和楼上的邻居。”他在视频里对她道,“问他们想不想卖房子。”
恢复联系后,两人的通话多了很多,态度也能保证平和。
贺云舒在整理资料,偶尔看一下视频里玩玩具的两兄弟,“你想干嘛?搬过来跟我做邻居?”
“能免了以后奔波啊。”他道,“我看那小区好像不错。”
她皱眉,“也还行吧,但你方便?”
小熙就扭头应一声,“妈妈,方便的。爸爸和你做邻居的话,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就什么时候过去。”
那场简单的生日会后,小熙的情绪好了很多。
偶尔还会提要求,“什么时候再去看妈妈呀?妈妈那儿好好玩,比咱们家好玩多了。”
孩子的世界里,目前还只有好玩和不好玩,没有贫富或者阶层差距。他只知道那些山是家里没有的,那些水也比小区的喷泉磅礴,甚至孵房里的小鸡都比动物园的孔雀好看。
方洲和贺云舒都对这样的变化很欣慰,平时沟通得更频繁更放开了。
“你在青山镇也差不多大半年了吧?”方洲计算时间,“我把房子办妥,重新装修,敞一段时间,差不多能准着你回来的时候搬。”
贺云舒问,“你既然安排好了,去做就行,问**什么?”
他笑,“看你愿意不愿意啊。要愿意的话,我才办,不愿意就算了。”
“这么好说话?”她笑,“憋什么坏主意呢?”
方洲觉得话题要偏了,就拿着手机往外走,走到僻静的小阳台,道,“我想跟你更亲近一些,又怕你不愿意。”
贺云舒在视频里笑,“你说得好没意思,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
“女人当然有很多,但我不觉得能再喜欢上别人。”他道,“之前小姑和妈脑子发晕,给我介绍过不少年轻的。我去了才知道是相亲局,也会聊几句。三十多的男人跟二十出头的女人,要是不撩骚,能有什么话题?聊公司组织架构?没听两句就打哈欠。说最近的八卦秘闻?譬如翟二那种,她们觉得我这人太没三观了。聊她们的成长经历?你知道,我这人对着没重点的话其实没耐性,就会表现得没涵养。再一个,别人家里娇养长大的女儿,也没指望能当后妈,多半还是不想看见小熙和小琛。”
贺云舒本来已经开始看资料了,听见‘撩骚’二字笑了一下。
她道,“你现在跟我不是撩挺好?”
“那是因为你了解我,你面前表现得多恶劣都没压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对着我可以犯贱?”
方洲想了想,“你要这么说,也行。总之,人生只有一次,很多经历和感悟也只有一次。我很多个第一次都给你了,当然认准了你。别人都看着我强的地方,只有你看见我弱的时候。”
贺云舒没说话。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买你隔壁?”他问,“要按我本性,肯定是弄好了再给你一个惊喜,可你现在肯定不喜欢惊喜。”
她笑而不答,“其实,咱们俩都挺奇怪的。”
何止奇怪,简直奇葩。
一个收敛本性,自以为是地要一个理想中的家庭,想方设法塑造自己的妻子;
一个戴上虚伪的面具,假装成贤妻良母,其实要的是一颗真心。
最终完美的妻子崩溃了,真心却成了假意。
若非理智强撑着,这场婚姻简直是彻底的灾难。
方洲见她情绪稳定,才道,“确实是。我当时有种偷懒的想法,觉得工作太累了,不想分太多心在家庭上,又想有个比较完美的婚姻,所以自以为直接找个贤妻良母会比较快。”
年轻人最大的优点,敢想敢干,后果是不太考虑的。
他还是没放弃,“那房子买还是不买呢?”
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贺云舒放下手里的资料,“方洲,你是不是还不清楚我对未来的打算?”
“很清楚。”
方洲当然知道,对自己在她那儿挡箭牌的地位也心知肚明。
“既然清楚,那就该去试试别的姑娘。年轻的不行,年纪大点的,总有能跟你聊起来的。你打定主意跟我磕下半辈子,那可是完全亏本的生意,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啊。”他道,“我就喜欢你呀,不管你怎么想。”
她瞥他一眼,“人都是趁年轻才豁得出去,毕竟还有重来的机会。你这个年龄——”
“我不老。”方洲意味深长道,“你应该很清楚我还年轻。再一个,能不能豁出去跟年龄没关系,只和本性相关。譬如你,二十三岁的时候和三十岁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她笑了,“确实,都一样的蠢。”
“都一样让令我毫无还手之力。”
贺云舒的眼睛闪了闪,问,“要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自带干粮求着上门做炮、友,对吧?”
“对。”方洲爽快道。
“不需要合同保障权力和义务?不需要结婚证维护你的法律地位?不需要世俗认同?”
他定定地看着她,“云舒,我不会说我是男人不会吃亏这样的话。只是一直在想很多问题,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家庭又是什么?往更早的历史溯源,婚姻是怎么形成的呢?追根究底,仿佛是从契约开始。可契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绝非晚于文字发源,而是在更早的蒙昧时代。那个时候的人类不会书写,有可能对话用词也非常简单。可他们却能够用简单的言语和手势进行沟通,约定族群边界,定下互不侵犯或者战争的条约——”
“他们不怕吃亏,不怕毁约,甘冒风险,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违背人类自私本性的忠诚、守诺、希望和自强。”方洲道,“咱俩不比老祖宗差,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彼此唯一认可,顺利进入对方的生活,不需要再有别的什么去保障。”
也是相当的不把世俗规则当回事了。
贺云舒对方洲主动提出冒险的新关系,有点儿心动。
人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块大肥肉,更知道这肥肉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便大大方方地说,“给你白吃。”
吃还是不吃?
她其实没怕找炮、友,反而认真思考过。
好几次回平城,参加庄勤的朋友聚餐,也认识了一些新的男士。
不过,在经历了方洲和魏宇之后,再要看上什么人,就稍微难了点。
按照庄勤的话说,“太高,小时候吃得太好,长大了看什么都觉得普通。”
这也是一种悲哀。
“可是,总不能一辈子靠自己吧?”庄勤问,“你现在身处穷乡僻壤,不好找合适的人,要不,就闭上眼瞎凑合一个呗。”
能瞎凑合吗?
起码得看顺眼吧?
不过,在青山镇不方便找人倒是真的。
不认识的吧,不安全,无法保证健康;认识的吧,点来算去,关浩太心机,叶乔太滥,几个打过交道的平城老乡长相上不如意,小时候的各位老同学好像都发福了。
至于魏宇,已成为了美好记忆封印在心底。
方洲此前一直误会贺云舒和魏宇还没分手,于是小心谨慎地保持距离,试探着地接近,仿佛在避讳着。可人去了一趟海城,却迫不及待地赶回来,跑她面前上演一场大戏?为什么?
贺云舒隐约有些猜测,心脏在钝痛着,靠理智强行将思绪拉扯出来。
她胡思乱想许久,找出手机里存的颜色打发时间。
看的忘乎所以,人也逐渐平静下来。
到旖旎之处,把庄勤的礼物翻出来试用一番。
结果吧,总有些不如意。
贺云舒骂了一句脏话——爱情是精神上的事,欲、望却是身体的事。
岂可因精神的问题,而荒废了身体?把心一横,决定做个白吃的流氓渣女。
她给方洲发了个没头没脑的短信,“我家邻居的房子不要买,等我回平城看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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