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更深露重还请保重龙体。”一女子身着单衣莲步轻移,披着薄披风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一男子身后。
男子站在窗前望着漫天繁星,听到身后之人的言语后侧头稍稍向后瞥了一眼,随后幽幽叹息一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在转过身时却已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皇后怎么醒了?”皇帝执起皇后的手往寝宫方向走,满脸柔情。
听到陛下提问皇后温婉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愁绪,“臣妾方才做了个噩梦,醒来时看到陛下不在身旁内心惊慌,遂起身找寻陛下了。”
两人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直面相顾,却都已没了睡意。
“皇后若是怕得极了不妨与朕说说?说出来也许就没那么怕了呢?”
闻言皇后下意识地揪住了皇帝明黄的亵衣眼神有些惶恐,可能是因为刚刚做了噩梦的缘故此时皇后心神仍旧未定强行镇定道:“不敢,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
皇帝却不怕这个,温暖的手执起皇后细腻丝滑的柔荑似是默默支持着她,“朕赦你无罪,放心说吧,嗯?”
皇后犹疑了一下后还是开口了:“臣妾……梦到了陛下,梦中的陛下没有如此这般的……温柔。”
“莫怕。”皇帝柔声将皇后搂入怀中,轻抚皇后有些瘦弱的后背,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上龙颜冷淡。
被皇帝安慰了的皇后终于鼓足勇气将剩下的梦境道出:“梦中的陛下虽有后宫三千但是却……一视同仁,并无特别宠爱的妃子,而臣妾也并不是梦中陛下的皇后。”
“都是梦,假的。”皇帝的声音越是深情温柔脸上的神色就愈发冷酷,“朕今生今世只有一个皇后,朕是靖儿唯一的夫君。”
“嗯。”皇后窝在皇帝的怀中满足幸福地笑了,但是眼中的忧愁却并未褪去。
皇后没说的是,梦中的那个陛下阴沉残忍,连亲身骨肉都能下手,而陛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神秘的女子。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皇后都觉得梦中那个残暴的皇帝就是陛下真实的性格,这如何不令人惶恐呢?
龙床上的一对夫妻亲密地相依偎但是却各怀心思,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日的早朝中一位大臣上书道:“陛下,如今陛下的后宫空缺唯有皇后一位妃子,子嗣单薄,实是不妥。臣斗胆恳请陛下选秀扩充后宫绵延子嗣。”
其余的大臣一听这话纷纷变了脸色,面色难看地面面相觑,纷纷对那个勇气可嘉的臣子投去佩服又怜悯的目光。
扩充后宫这件事一直都是朝堂的禁制,这家伙还敢提真的是不要命了!
就算你是皇后的爹也不能这么玩命啊!
“隋靖侯……”皇帝年纪不算特别大但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吓得朝堂中的臣子纷纷惶恐下跪求饶,唯有隋靖侯还举着芴板双腿不见一丝曲折稳稳地站在堂中,一身傲骨。
“陛下息怒!”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无表情让大臣们都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
“隋靖侯,你莫不是仗着皇后就以为朕不敢杀你了?”
“臣!并无此心!”隋靖侯终于跪下了,只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悔的表情,“臣女入宫已有七年,七年期间只为陛下诞下了一位皇子与一位公主,陛下子嗣太少,臣是在为大周的皇室后代考虑啊!”
皇帝面色不虞朝身旁的太监看了一眼,太监立刻意会高声道:“退朝!”
皇帝生气地拂袖离开了,大臣们不敢有异议纷纷恭送皇上。
皇帝离开后与隋靖侯交好的臣子纷纷上前交谈。
“隋靖侯,你这也太鲁莽了!”
隋靖侯叹息一声苦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怕死吗?我只不过是做了陛下想让我做的罢了。况且今日是那人的生忌,陛下不会杀我的。”
“隋靖侯,慎言啊!”
皇帝下了朝后回宫换了一套常服看样子似要出宫,正当穿戴好准备出门时皇帝近侍夏朝祥进来道:“陛下,皇后娘娘遣人来问今晚陛下要歇在长春宫吗?”
皇帝闻言淡淡道:“老样子回她。”
“是。”夏公公领命下去了。
长春宫内,皇后听到了皇帝的回话后眼眸微垂摆摆手让手下人都下去了。
又是这样,七年了,这七年里面一定会有两天陛下不踏足自己的宫里,除此之外无论陛下有多忙都一定会歇在长春宫。
“娘娘,隋靖侯来了。”宫女通报道。
“爹来了?快请。”皇后听到这消息精神顿时振奋起来,眉眼都带了笑。
皇帝每年有两日要离宫这消息并无刻意隐瞒皇后,作为不能陪伴皇后的补偿就是让隋靖侯每年这两日可以进宫看望自己的女儿。
“参见娘娘。”隋靖侯进宫见到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行礼。
“爹!”皇后不甚赞同地侧过身不愿接受这跪拜礼。
“礼不可废。”隋靖侯起身如此说道。
“您是我爹,难不成您非要与女儿计较这些么?”皇后搀扶着隋靖侯坐下。
“君臣有别。”隋靖侯正色道。
皇后叹息一声,隋靖侯作为她爹皇后自是知道隋靖侯的古板性子了,眼下不再劝说反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爹,您知道陛下为何今日非要出宫不可吗?”
隋靖侯的脸色刚刚还算正常,一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皱眉厉声斥道:“禁言,不可非议陛下!”
皇后被隋靖侯突如其来地责骂吓到了,但是她身为皇后不可随意露出自己的情绪只好眼露委屈地望着隋靖侯。
隋靖侯呵斥完后也知道语气过重了,但是他又拉不下面子对自己女儿道歉,只好放缓声音道:“这件事以后莫要在陛下面前问起。”
“女儿不懂。”皇后抿紧了嘴,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你!”隋靖侯如何不知道皇后是故意的,但是皇后如今是铁了心想要知道真相,如果不告诉她隋靖侯又怕这个女儿到时候为了探究真相做了些什么惹恼了陛下,那才是真的触怒到陛下。
隋靖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儿解释只好模糊地提了几句:“今日是那位惊才艳艳的靖王殿下的生忌,陛下最敬爱那位靖王殿下,其余的莫要再问了。”
“靖王?八年前……”皇后原本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看到父亲一脸讳莫如深地模样也聪明地不再问了,反正时间还长,她慢慢总会知道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皇帝背着手站在旧时的靖王府门前内心感慨不已。
夏公公不敢上前打扰陛下在皇帝身后挥挥手,于是一众影卫瞬间包围起整个王府,暗中保护着陛下的安危。
皇帝并没有在门口站太久就走进了这座辉煌大气的府邸中。
“王叔可真是会享受,每次朕来次此都不得不感叹一下这座府邸的格局。”皇帝一边打量着这座府邸一边道。
这座府邸多年未有人居住却未见破败,道路干净湖水清澈杂草未见,可见是有人精心打理过。
“靖王殿下天人之姿自然是值得最好的。”跟了陛下这么多年的夏公公最知道皇帝的心思了,于是又日常的夸赞了靖王一句。
皇帝听了很高兴,“也就只有他敢建一个比皇宫还要奢华的府邸了。”
“不亏是王叔。”
这话夏公公没法接,只好沉默地继续跟着皇帝。
皇帝来到葳蕤院后让夏公公留在原处自己进去了,而夏公公也识趣地不再往前让侍卫牢牢围住了这座院子。
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都有命人打理这座府邸,府邸中的每一处每一物都一如当年那人还在时的模样,皇帝怀念地走到一颗树下的秋千上坐下,轻轻地荡了起来。
这个秋千皇帝还记得是靖王亲手做给他的妾的,虽然这件事只是在皇帝的梦里发生过,但是这么多年了皇帝却未敢忘却过。
这棵树生得粗壮枝叶繁茂,被繁叶的阴影笼罩住的出了一个秋千还有一张石桌,皇帝记得靖王最爱坐在这看着他的妾。
石桌上早就被夏公公安排的人放上了好几坛好酒,皇帝坐下撕开封口一大股酒香荡着夏风的气息飘入了皇帝的鼻中。
皇帝没有拿杯子直接抡起一坛子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动作太大一些酒甚至洒了出来沾湿了这华贵的衣袍,而皇帝却丝毫不在意,似有一醉方休的意思在。
灌入口腔的酒是如此的辣但是皇帝还是一口气地干了,放下坛子时皇帝白净的面庞上泛出了一丝红晕,双眸也渐渐迷蒙了起来。
皇帝的酒力其实不差的,但是不想醉的人哪怕喝千杯也不会倒下,想醉的人哪怕只喝了一口也能醉倒。
“王叔……”皇帝醉趴在石桌上,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从前那个穿着华服盛气凌人的摄政王出现在了他眼前,“也只有这时候你才愿意出现在我面前了……”
眼前的人身形朦胧面庞看得不真切,唯有一句话似是从遥远的彼方中飘荡而来回响在皇帝耳边。
“如果你哪一天不得不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孩,请你一定要记得对她好一点。”
皇帝又撕开了一坛酒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含糊道:“有的,我有的!”
语气这般迫不及待像是一个孩子在向大人极力证明什么。
“我的后宫只有一个妃子,我对皇后很好,我宠她爱她敬她,我甚至为了不选秀还让扶持了皇后的父亲上位让他替我当挡箭牌。”
“我选的皇后家族势力一般,所以如果他们家出了一个皇后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了家族的安危隋靖侯只能听我的!”
“我先以权力压制了那些不断想让我扩充后宫的臣子,直到他们害怕我再也不敢提这件事时就让隋靖侯每年都提一遍,他们家势力低不敢让皇后独享着后宫,所以必定得表态恢复选秀。”
“王叔,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啊?”皇帝已过而立之年了但此时还是如同孩提一般露出了一个求表扬的表情。
“王叔,我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天下权力尽收归在皇室手里,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可是没有你见证好没有意思啊……”
“王叔,你到底在哪啊?”
皇帝呢喃完最后一句彻底醉倒在桌上,夏公公遥遥地望见了除了叹息一声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