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晏衡去了汀兰院。
自打晏凌活着的消息传回来,汀兰院便收拾一新,时不时就能飘出慕容妤的欢笑声。
这在从前,是不曾有过的。
晏衡踱步到院门口,驻足在廊檐下的夹道中,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慕容妤含笑的声音。
“嬷嬷,你说这些名字,瑄儿会喜欢哪个?”
“夫人精心为大小姐准备院落,不管起什么样的名字,全寄托了夫人的爱女之心,老奴估摸着,大小姐每个都喜欢。”
仲夏的风迎面吹来,晏衡觉得通体舒爽。
听着慕容妤柔柔的轻笑,他唇边挑起一抹弧。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踏春节。
鹦哥恰好端着布料进院子,看到晏衡,脚步一顿,忙福身行礼:“国公爷。”
这一声呼唤惊动了屋内的主仆。
朱嬷嬷放下手里的剪子,看了怔怔的慕容妤一眼,尔后喜笑颜开地替晏衡打起珠帘。
“老奴见过国公。”
晏衡阔步进门,环顾周遭,小佛堂还在,晏瑄的长生牌不见了,屋里燃着清爽的熏香,地方还是一样的地方,感觉却迥然不同。
慕容妤好像在帮晏凌做衣裙,面前摆了很多针线,手上戴着一枚顶针,她眼睛不好,全靠朱嬷嬷帮忙。
晏衡在慕容妤身边落座,朱嬷嬷识趣地退下。
“老爷怎么来了?”慕容妤微微偏头,耳朵倾向晏衡,默了默,笑道:“老爷有心事。”
语气分外笃定,不是猜测。
晏衡错愕:“你如何知道?”
慕容妤抚摸着真红色的布料,淡笑:“老爷的吐息比往日要沉,妾身听得出来。”
晏衡心头一漾,浅浅的涟漪化开蔓延到眼底。
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也成亲快二十年了。
犹记新婚当夜,他揭开她的盖头,即便双眼蒙尘,她依然美得令他怦然心动。
成婚近二十载,吵吵闹闹就占了十几年,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他们都老了,不复风华正茂。
“你这是在替阿凌做衣裳?”
即便晏凌的真实身份大白,晏衡还是习惯叫她阿凌,而非瑄儿。
“妾身手艺不好,让老爷见笑了。”慕容妤眼波柔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娘亲做衣裳鞋袜,妾身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在瑄儿的人生中缺席了十八年,只想现在好好弥补她。”
“妾身虽然看不到瑄儿的容貌,不过朱嬷嬷拿到了瑄儿的身量尺寸,她告诉妾身,瑄儿眉目如画且肌肤胜雪,适合穿红色。”
自从知道晏凌还活着,两夫妻的关系缓和许多,晏衡经常会来汀兰院坐坐,自然也发现了摇光斋旁边的新院子。
“你为阿凌做的这些,有心了。”晏衡安慰慕容妤:“阿凌会谅解你的。”
“妾身也不求别的,有生之年能抱一抱瑄儿就知足了。”慕容妤的神色倏然黯淡:“瑄儿出世起,妾身从没抱过她,甚至没看过她的脸。”
晏衡被慕容妤的话触动,忽然抬手裹住慕容妤的手:“过阵子待阿凌回来,你就能如愿了,阿凌的腿还有治愈的希望。”
“真的能治好?”慕容妤瞠目,重新展开笑颜,激动万分:“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
晏衡笑着拍了拍慕容妤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同我们期盼的那样。”
“不过,目下有件很重要的事,我需要交代你。”晏衡的话锋陡然一转,慎重道:“睿王恐怕会发兵攻打骊京,我得镇守在此地,你带着家眷先离京,等战乱平息再回来。”
慕容妤愣了愣,不敢置信地张张嘴,好半晌才嗫嚅道:“要打战了?”
晏衡面色微沉:“是睿王想夺位。”
慕容妤猛地收回手,她双眼看不见,一时不慎就碰到了桌上锋利的剪刀,手指瞬间被割出血。
“阿妤!”晏衡脸色大变,立刻抓起慕容妤的手检查:“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老爷,我不离京!”慕容妤表情惶惧,紧紧反握住晏衡:“老爷,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绝不可以分开!”
晏衡看着自己被慕容妤紧握的手,心下泛暖,缓声道:“阿妤,我不会有事,别忘了我也是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你不同,你如果留下,只会让我有后顾之忧,就算为两个女儿,你也得走。”
话落,晏丘倏地在门外禀报:“国公,二老爷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慕容妤眉心一跳:“晏琇的爹为何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