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云思索了下,将视线重新转向董宜修,目光清浅而平淡。某一时刻,周嬴全身都被忐忑包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提议会被拒绝。
可以。
他唯一愣神,似乎连自己都没想到,段清云竟然同意得这般轻巧,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承诺。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两人神色微变,段清云朝向周嬴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出去看看。
周嬴眼中似有为难,微不可见地瞥了董宜修一眼,状似还在担心段清云出尔反尔。他神情挣扎两下,最终还是狠一咬牙,推开门,率先出去了。
独留段清云一人尚在屋内,他隔了两秒,突然迈开脚步,凑近床榻,目不转睛地看着董宜修毫无防备的睡颜。
虽然不清楚为何,段清云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强烈的窒息感也因此扑面而来。
他忍下心头那点微末的情绪,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睫毛仍在轻轻颤抖,忽闪在下眼睑,投射一片微暗的影子。
半晌,才终于伸出手去,在董宜修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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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周嬴移行快步走至门外,随即遇一飞剑刺来,他侧身躲避,同时手中蓄积灵力,向来者地方向掷出。
周嬴,我师弟在哪儿?邹意大喊,艰难接住周嬴的致命一击,足靴向后挪移,滑动了一寸距离。
周嬴先是暗中观察周围,见对方只身前来,且贺听风并未到场,才顿时放下心。于是再度从掌心飞出灵力球,直奔邹意的胸口:你不是想找你师弟吗?他就在里面,你进去陪他吧。
他夸张地邪笑起来,觉得上天待他不薄,董宜修之后,竟然又有个把柄主动送上门。
你!邹意暴喝出声,消去周嬴灵力击打,将长剑利用到极致,发挥出他金丹期的真正实力。
多日以来,周嬴的修为很可能渐长,但邹意也并非停滞不前,他最近颇感丹田火热,似是有突破的迹象。于是在与周嬴的对决之中,虽偶占下风,却没有丝毫落败之势。
邹意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追踪到董宜修的痕迹,有人说曾在大街上见过他。董小公子的人缘还是蛮不错,对方也不曾隐瞒,但见其直直走向小巷,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再看不见踪影。
此言一出,邹意即刻将种种线索串联起来,哪里还猜不出来,他师弟恐怕是中了周嬴的埋伏。
以幻想蛊惑,引诱董宜修进入设置好的圈套,随即将其抓捕。如若不然,按照董宜修那般咋咋呼呼的性格,江湖上到处都是他的传闻,指不定早就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印迹。
而饶是邹意将五洲彻底翻转,都没有发现董宜修任何的行踪,这般情形,足以让邹意怀疑自己师弟遭遇了不测。
果不其然,当他成功摸到周嬴的歇脚地时,对方竟然直接将秘密道出口。
邹意又急又气,也不知董宜修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师弟落到周嬴这个恶魔首里,不仅讨不到什么好处,还很可能会遭受折磨。
思及此,他的动作也越发失了分寸。战斗之中,被周嬴抓住破绽,袖中暗器喷射而出。周嬴虽为单臂,与人对峙却不曾败退,竟还有领先的趋势。
由此,想象的情形将自我恐吓,邹意急火攻心,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嬴放出的冷箭。一柄小刃寒光闪过,随后直直埋入邹意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首下动作迟缓,身体摇晃了两下,逐渐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三息之后,便猛然栽倒在地。
周嬴收回首,冷眼看着底下生死不知的少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在讽刺对方螳臂当车。
像是扔鞋一般随意,周嬴将邹意重重丢进房间,发出震声的响动,也惊醒了本在沉睡的董宜修。
他右腿断裂之后,曾在短时间内发热,陷入昏迷。段清云掏出全身上下所有的救命丹药,好歹吊住了他的性命。
周嬴甩完人,也不看董宜修一眼,直接离开木屋。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木门锁好,以防止其中两人偷跑。
董宜修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努力忽视空落落的右裤腿。他忍下眼底的泪水,抬出脑袋往下望,想知道除他以外,周嬴又抓了什么人。
结果这一眼,差点让他惊呼出声。但呼喊临到嘴边,即被他死死地吞咽下去,以免被周嬴听到,再度经受大劫。
他四周观察一瞬,立时拼命挪着大腿,爬到邹意跟前。
坐在床上,伸手去推床下的邹意,同时小声喊道:师兄,师兄
周嬴的暗器上大概是抹了毒药,邹意迟迟不醒,嘴唇似乎还隐隐有发紫的趋势。董宜修好不容易看见故人,还没来得及激动,便率先陷入慌乱之中。
他愣在原地发抖,几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然而也许是老天爷助他,董宜修突然灵光一闪,拼命伸长手,去够邹意垂在下方的右手。
总算握在掌心之后,董宜修一会儿捏捏对方的虎口,一会儿掐掐邹意的人中。使出浑身解数,企图让对方清醒过来。
但努力半晌,邹意仍然还是这副呼吸渐弱的模样。董宜修手忙脚乱,断腿处生长息肉的疼痒逼得他近乎发疯,加之邹意生命垂危,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觉得自己没用。
而这时,原本紧闭眼眸的邹意突然皱了皱眉头,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董宜修愣在当场,霎时喜极而泣,连忙伸出手扶邹意起来。而扶到半途,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缺陷,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用另只手扯过床被,将自己残缺的右腿挡住。
邹意余毒未清,能清醒过来已是万幸。根本站立不稳,只能顺由着董宜修的力道,坐在床边看他。
直到看见董宜修脖颈上套的铁锁,邹意才清醒过来。他呼吸有些困难,说话只进不出,努力半晌,也只不过发出了你,怎么几个字。
他话语不全,董宜修却莫名懂了对方的意思,知道邹意是想问他铁链之事。
但最终,他也只是凑上前去,抱住邹意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迈进对方的颈窝,以遮掩眼中的恨意和无措,轻声开口。
师兄,你先听我说,段清云是周嬴的帮凶。若有一日你能出去,一定要告诉仙君,让他对其有所提防。
邹意艰难地撑起眼帘,脑袋昏沉,尚且仍有些不太清醒。但听见段清云的字样,还是条件反射般替对方否认,断断续续道。
不不会的。段前辈绝不是那种助纣为虐的赌徒,再怎么他都不信。
董宜修差点憋不住眼泪,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所言皆是事实,师兄,你要信我。
然而,被毒性所控制的邹意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重复:他不会的,不会的。
董宜修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邹意的颈窝,喉头微涩,完全无法继续开口解释。
半晌,董宜修像是认命了一般,也莫名觉得他的言语不可信,于是努力说服自己,其实是在为邹意找寻借口。
也、也对。他于师兄而言,也确实比我要重要得多。
话音未落,他的泪水已经流了整张脸,全身的疼痛再度侵袭,两相折磨,近乎让他彻底陷入绝望。牙冠紧紧咬着衣袖,将哭腔和痛苦都忍在心下,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只听邹意最后轻声一句:你等师兄救你出去。
登时重新陷入昏迷。
董宜修轻轻将他放倒在床上,把原本在自己身上盖着的床被,覆上师兄的身体。然后伸出手去,以手背感受邹意的本温,烫得惊人。
他顿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微微敞开邹意的胸口,拼命用手替人扇风,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只听吱嘎一声,董宜修全身一抖,登时看向门口,身体却微微前倾,将邹意挡在身后。
好在来者是段清云。
虽然不是周嬴那个魔鬼,但段清云也不是什么好人,董宜修并未放下戒备。
段清云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少年身后鼓的大包,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他抱胸哟了一声:这么看着我干嘛,我之前虽然说了两句,可你师兄又不是我抓来的,况且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凶什么凶。
也许是知道段清云不会折磨自己,董宜修没必要在对方面前掩饰情绪,隐忍半晌,直接下了逐客令。
出去。
段清云被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踮起脚尖,看了眼面色潮红的邹意,目光闪烁:确定要赶我走?我看你师兄气息有进无出,恐怕活不过今晚。
董宜修顿时慌了,忙转过身去,看向呼吸困难的邹意,他伸出手去,想再次触摸一下师兄的额角,却又怕此举惊扰到对方,让毒性发作得更加剧烈。
至此之后,他已然有了忌惮。
长久的沉默过后,董宜修突然像是想通了似的,转身面对段清云,用着格外沙哑哽咽的嗓音,近乎耻辱地磕头求情:求求你帮我救他。
求求你。他红肿的眼眶中坠下泪来,重重地砸向地面,惊起小片粉尘。
段清云眼皮跳了两下,紧抿着唇,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为邹意做到这种地步。
哪怕是之前被周嬴殴打、断腿之时,董宜修都不曾说出一个求字,此时,却为了邹意,心甘情愿低下自己的头颅。
董宜修沦落到今日,重伤断腿,都间接拜他所赐。段清云看着少年朝向自己坚定埋下的脑袋,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他嘴唇濡动了下,似乎未曾经过思考,已然行至床边。看也不看邹意,只是冷声对着董宜修:起来。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段清云说完之后方才有些后悔,其实他实话是不想看见少年如此卑微。从前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或者背对他时脸上的古灵精怪,都与现在对仇敌磕头的董宜修相去甚远,也太不符合对方的做派。
董宜修沉默起身,不发一言,只是稍稍往里侧移动了下,主动给段清云让位。他默默地将床内属于自己的断腿藏好,以免被醒过来的师兄看到。
似是并不担心段清云会出尔反尔,董宜修没再求情,毕竟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任其索取的了。
只要能救邹意,如果段清云非得要点什么,把他另一条腿拿去也无不可。
第五十八章
不过令董宜修微感讶异的是,段清云在解了邹意的毒后,竟然没有对他提出要求。
怎么,还想把你那条腿留给我?我又不是周嬴,可不喜欢这些血淋淋的肢体。他话语中似乎隐藏着对于周嬴的不屑,只是董宜修听不太明白。
全然将对方的话语当成讽刺,小心翼翼地往里侧缩了缩,以免惹得段清云不悦。
既然段清云没想要他的腿,董宜修也不傻,断不可能将其主动斩下,送给对方。他只是一味瑟缩地躲避着,与从前那个活波的少年截然不同。
看着解毒之后,面色逐渐恢复红润的师兄,董宜修提起的心脏总算是落下,也不管旁边是否还杵了个人,权当现在是他与师兄的互相慰藉。
段清云等上许久,都没有听见来自于少年的道谢。良久,他才认命地点头,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强求对方。
撇撇嘴,俯身出门。
直到木门重新落锁,董宜修才像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拼命地扑向沉睡的邹意,轻拍脸颊,试图将其唤醒。
段清云出门之后,于大街之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软,若放在以往,对付董宜修这种小孩,他一只手都可以把人捏死。
而今,居然会因为对方包着眼泪的恳求,动了从未有过的恻隐之心。
他自嘲般笑笑,回忆起临走前董宜修的表情,觉得不过是在自寻烦恼,索性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再也不想。
但没走多久,他的脚步微滞,不曾犹豫直接往旁侧闪避,在摊贩边躲藏起来。只探出一个脑袋,看向街道中央。
是落单的贺听风。
他应当是追寻到了邹意信筒的发射地所在,但并不能完全肯定目的地,于是仍旧在街上找寻。
仙君难得舍弃常年亘古不变的冷漠,在街上逮住一人便问询,虽然一无所获,终归与以往相比很有进步。
段清云眸光深沉,手掌置于摊铺推车横栏,打量片刻,登时转身离去。
贺听风自然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偏头之时恰巧看见了熟悉的背影,他轻蹙眉,向方才的路人道谢之后,直接飞身追上段清云。
那路人在原地愣神片刻,陡然瞪大眼睛,伸手指着贺听风离开的方向,这才发现方才对面之人是何等的大人物,小声震惊道:仙、仙君!
段清云行在途中,也发现了身后的尾巴,但任由他左拐右拐,企图甩掉追踪。贺听风依然紧追慢赶,快速逼近。
直到断玉剑拦住他的去路,也将段清云的脚步彻底逼停。
听风。他轻声唤。
贺听风并不搭理,面对段清云,他早已没有在慎楼面前的犹豫和推脱,手中长剑迫近些许,语气肯定而坚持:邹意在何处?
段清云看上去很是无奈,他像是完全不担心仙君会伤他,甚至伸出手去,用指尖捏住断玉剑锋,将其推远些许,使得自己的颈侧不受伤害。
我承认,那日是我带走了周嬴,但你无上晴弟子的行踪,我可当真不知。他屈起指尖,轻轻弹了下断玉剑身,发出一声清脆响动,段清云继续道,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段清云半真半假地开口,甚至看似完全不在意死亡威胁,其实都是建立在相信贺听风不会动他的基础上。
他多年来谎言说遍,可从未有这么一次,说得这般胆战心惊,忐忑不安。
不过最后,段清云倒是赌对了。因为贺听风复杂地看他一眼,随即将断玉消散于空气中,显然是信了对方的托词。
可以,本君信你没说谎。
贺听风话音落下之时,段清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归于平静,所有尚未暴露焦虑的情绪也被他彻底掩藏。
却听仙君再次开口:那周嬴现藏在何处?你当日为何救他?不仅如此,还伪造身份诬陷我徒儿,你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