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玦目光一滞,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犹记当年,红梅初开,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手执书卷,坐于亭中朗朗而诵。亭外,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散入梅园,绘成一幅静谧而绝美的画卷。
高大俊逸的青年大踏步走入,声音清朗,自信而肆意,“说什么‘天命难违’,不过是懦弱者的借口而已,我却觉得‘人定胜天’。小璃呀,没事别看这些没用的,免得坏了心性……”
这样的场景同样浮现在苏篱眼前。
他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天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力量和勇气才能如此平静且强势地面对失而复得的亲人。
他无数次设想过二哥其实没有死,设想过两个人重逢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会没出息地哭出来,然后二哥会骂他蠢,骂完之后又会捏捏他的脸,替他擦去眼泪——就像小时候一样。
苏玦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篱,“你怎么没……”他张了张嘴,又闭上,那个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死了。”苏篱对上苏玦的视线,赌气般说出真相,“那个身体才是真正的苏家血脉,他和贼人一起死在了断头台上,我在‘他’死后恰好重生到了现在的身体上。”
尽管苏篱说得混乱,苏玦却听懂了。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天崩地裂。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曾经怨过恨过、又无法真正放下的幼弟,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他一心在意的“苏家血脉”已经魂归天外。
他相当于……把两个弟弟都害死了。
丝丝黑气像烟雾般从他身上渗了出来,眨眼的工夫弥漫至整个房间。
连华和潘玉从修炼中惊醒,不约而同地冲出本体。
苏篱皱了皱眉,心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无法呼吸。
楚靖见事不妙,一掌劈向苏玦颈间。
苏玦身子一僵,继而软倒在太师椅上。
潘玉撒下花瓣,连华祭出红光,严严实实地将黑气罩住。
众人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有些凝重。
***
除了陈年暗伤外,苏玦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却一直不曾醒来。
苏篱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出那些话,如果他不说,二哥就不会受这么大的刺激。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二哥呀,刚刚相认就被他气得昏迷不醒。
楚靖拍拍他的肩,冷静地安慰道:“不怪你,这件事他理应知道。”
苏篱红着眼圈,一副要哭的模样。
楚靖轻叹一声,扳过他的身子,:“你知道吧,他一直在帮赵义,这次军粮被吞的事八成和他脱不开关系。”
苏篱皱了皱眉,本能地不信。
以二哥的才识谋略,不应该看不出赵义是个什么货色,他为何会帮他?甚至还做出侵吞军粮这种于国不利的恶事?
楚靖对上苏篱的目光,表情严肃,“我有一个猜测,他或许不想帮任何人。”
苏篱眨了眨眼,“这是何意?”
楚靖正要回答,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想帮任何人。”
“二哥,你醒了!”苏篱惊喜地扑过去。
对上苏篱满含着欣喜和关切的目光,苏玦像是被烫到了般移开视线。
苏篱咬了咬唇,略委屈。
楚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木凳上,塞过去一盏温热的茶。
苏篱想也不想就递到苏玦跟前,“二哥,你润润嗓子。”
顶着楚靖杀人般的目光,苏玦明智地摆了摆手。
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出口的话语冰冷无情,“任何人当皇帝都和我无关,我不想扶持任何人,我只是想毁掉大楚,毁掉辽国,让所有人给爹娘、给大哥、给苏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