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应紧跟在史清倏的身边,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看她背后有没有留下痕迹来,“哼,你这小丫鬟做事这么麻利,竟然也会将茶水打翻了,”见背后不留一丝痕迹,大氅干净得同新洗出来的似的,薛应道,“今日真是倒霉,竟撞上这种无端的事情。”
“奴婢也不是故意的,”那小丫鬟跟在身后陪笑道,“亏得燕王妃是个宽心的人,若是奴婢冲撞了旁的贵人,只怕是早就要被骂一顿发卖了。”
“你还想冲撞什么人呀!”史清倏也只得苦笑两声。
这耳房不算十分偏僻,但是因为这间殿的地段儿实在是不好,这次大宴也就没有安排着人来住,正殿里面儿封着,倒是耳房开着,她们从偏门入了耳房,也从偏门出去。门外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得穿过了回廊才能到她们方才进来的小门处。
走出去几步,史清倏忽的瞧见前方立着一位浅衣素冠的翩翩少年,扶廊而立,听见她们的声音了才猛地一回头,面带和煦的微笑——竟是慕禾?
小丫鬟见二人已经相遇了,便立马巧笑着对慕禾躬了躬身子,一溜烟儿便跑的不见踪影了。
史清倏扶额无奈,她还以为这次真的就是自己倒霉被撞了呢,闹了半天还是遭人‘算计’了。
扫了慕禾一眼,史清倏本是想着扭头便走,可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没必要这么心虚,于是带着薛应上前走了几步,同慕禾留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装傻充愣道:“大宴要开始了,再不去怕是不赶趟了。这个时间,慕公子怎么跑到这偏僻的小殿里面儿来了?”
装得好,是气定神闲的,但史清倏心下也怕叫人看到了。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私下会面,关键京里谁也知道他们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的,若是真的被人说出去了那还了得?
史清倏装傻,慕禾却是不然,他上前一步带着轻笑,道:“我想见你。”
史清倏一愣,登时心下有些恼火了,慕禾装傻充愣倒也罢了,他竟敢如此轻佻地说出这样暧昧的话来,更不想理他,转头便要离开。
慕禾这才急了些,一个箭步上来拦在了她身前:“倏儿妹妹不必担心,这里我看过是没有人来的,她是我的丫鬟,更不会乱说。”
史清倏冷着脸后撤了一步,“慕公子请自重。”
慕禾也不管她是不是生气,无奈笑道:“从前我们相谈甚欢,夫人不肯让你多吃糖山楂,我每次去见你都给你明着带一小袋,再从下人的衣裳里偷偷塞上几大兜子,听说你现在还是爱吃糖山楂,是吗?”
是归是,但也拜慕禾所赐,她吃的乳牙都蛀了,后来换了新牙也不敢那样放肆地吃了。
“慕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史清倏气得脸颊憋红,“且不说你我若是都尚未成亲都不敢随意私下见面,次次都是在明面儿上、有旁人跟着,如今我嫁人你娶妻,慕公子又要来同我扯什么旧交情了?”
慕禾心中一直明白,自己就从来都没有被史清倏放到心底儿里面去过,他早就想自己就以蓝颜知己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倒也圆满。
可是他不甘心呐。离别不敢道别,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她,可是造化弄人,他已不准备再回到这个圈子了,可今年又被调回了京里来,一切尘封的回忆便如猛兽一般席卷了他心中所有的理智。
他不愿做一个过客,不管如何自己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心思不应该随意地埋没了才是。
慕禾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你我二人自幼就是一起追着跑者长大的,小王爷人中龙凤、凤毛麟角,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他,我也没有想要你变心的意思,只是你我本该是如知己般的好交情……”
这些话慕禾说了又说,史清倏也知道他是心下不安,才会反复强调的,可她却是没有那些耐心陪着慕禾一次次地玩弄这些文字游戏,道:“我交朋友,不看出身、不看相貌,只看品性。慕公子上次在王府已经同我说过,我也没有拒绝,可如今既然是要做知己朋友,便不该算计我将我带到这偏僻无人的地方来说话。”
“你若肯与我好好说话,我何必出此下策?”慕禾苦道,一别就是小半年,他想见见不着,想说话更是没办法,这次来北郊行宫是好容易相见说话的机会,他又如何能够放过的?
说着,慕禾往前走了一步,目中深邃含情,道:“我真的想见你,你知道的。”
史清倏气得恨不能一拳头锤死他,心道:慕禾今日一定是吃醉了酒!
事实上,慕禾身上确实也带了些酒气。
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骂道:“恕我直言,慕公子同我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我必然是好好回答的,如今偏偏要牵扯到这每人的地界儿来,慕公子不自重,日后便也不要同我来往了!”
这样对慕禾或许有些太残忍了,可都怪他自己不争气,永远不会审度时势,全然不知他这般任性妄为其实是将二人都给害了。
就算史清倏拒绝过他,但如今史清倏也看懂了,自己错了,错就错在拒绝的慕禾之后还说要同他做朋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正爱过的人怎么甘心做朋友。
史清倏感激有人这样看重过自己,但她一直不是为了一个‘不辜负’就要委屈了自己的人,这次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你我十几年的朋友,相见了说几句话又如何?”慕禾反驳道。
莫说史清倏了,薛应都有些听不下去,背后偷偷地拉扯史清倏的衣摆,暗示她还是先走罢。
同一个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史清倏对他福了福身子:“慕公子光明磊落,便当我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了罢。我是女子,自当对自己的名声负责,日后相见只当我不识慕公子,也免去连累了公子的声誉!”
说罢,叫薛应挽着自己的胳膊,二人快步离开了。
慕禾是想要追也追不及,只看着史清倏那消失的身影,忽的觉得眼前有些迷离,他胃里翻出一股酒气,坐在地上咬着下唇痛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