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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怀夫人……”
  “她不是早就过世了么。”隐壹不解。
  “灵怀夫人,确实已经死了,”胥宰亦是笃定道,“虽说那一年尸体被大火烧毁,只找到一些骨灰,可夫人的死,乃是公子亲眼所见,那时公子受到的打击太大,并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此事事关重大,是绝不可能弄错的,虔公亦可作证。
  女郎所遇到的那名女子,千真万确与夫人生得一般无二么?”
  云意姿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她蒙着面纱,无法看清全貌。只是公子当时的神色,很是奇怪。”
  胥宰皱了皱眉。
  他略一沉吟,便挥手对身后道:
  “速速赶去起月楼!”
  “若真有这样的可能,幕后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定是有不小的阴谋,公子,恐有不测!”随着后面几个字落下,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消失在漫漫长夜之中。
  “女郎随我来。”
  胥宰伴肖珏时日最久,知他心中牵挂之人极少,而在经历了那些事后,依然留着这名女子,说明在他心中,定然对她极为看重。
  此女决不能出事。
  一名鸩卫依照他的吩咐牵来一匹马,只见那马体型健美,皮毛雪白,四只蹄子上却有如墨的黑色,很是奇异。想必这就是后来公子珏的名驹,醉墨了。
  胥宰犹豫一二,到底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再多考虑,“此马乃是乾坤谷主所赠予我家公子,女郎若是……可与在下共骑。”
  “多谢。”
  云意姿微微摇头,竟是拒绝的意思,前世梁怀坤身体没垮之前,酷爱骑射,云意姿身为云美人,为 旧十胱 (jsg) 了迎合他的兴趣,自然也是学过一些的。她学习天赋极高,这事儿自然也没有落后,连金暮那样严苛的人,都亲口赞许过的。
  她一振袖子,拉住缰绳,在胥宰惊讶的注视之下,踩着马鞍坐到了马背之上,说不出的干脆利落。衣袖随着飞身的动作轻轻扬起,淡黄色的外袍压在黑色披风之下,宽大的帽子盖住大半张脸,露出的几缕发丝擦过唇边。她琥珀色的双眸目不斜视,口中轻吁一声驾,醉墨便驮着她撒开蹄子奔驰起来,而她稳拉缰绳,驾马远去的背影,竟有几分那位周国女将的风姿。
  怀里那纸婚书,好似在微微发烫,冰凉的风雨吹拂在脸上,云意姿仰起头,茫茫夜色中仿佛蒙了一层薄雾,心头萦绕的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烈。
  与胥宰等人一同抵达起月楼之时,天边已微微翻起鱼肚白。
  起月楼所在的街道乃是这座镇上赫赫有名的花街,店铺前串起长长的红灯笼,脂粉味儿越往深处走,便越是浓郁。
  红绡翠盖,花红柳绿,不时有女子倚靠在窗边,向安静前行的几人抛来一个轻轻的媚眼,更多的,则是含混在混浊空气中,意味不明的低吟。偶尔会有烂醉如泥的客人揽着衣着暴露的妓.女走过,肆意大胆的调笑声惹得胥宰隐壹频频皱眉。
  云意姿也想象不出公子珏到了这样的地方会是怎样一种表情,以他那样一点儿污秽都忍受不了的个性,怕是要直接跳脚的了。眼前仿佛出现了他那臭着一张脸的模样,云意姿忍俊不禁。
  忽然发现自己一路上都在想他,云意姿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分,大多数花楼前仍然有身形窈窕的女子在招揽客人,只有起月楼紧紧地关着朱红色的大门,显得格格不入。
  隐壹等人上前,大力拍打起来,只听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唰的一声门被拉开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探出头,小心翼翼,将云意姿几人扫了一眼,赔笑道:“哎哟几位郎君不好意思啊今儿已经打烊了,你们去别处吧?”
  “让开,我们找人。”隐壹冷着脸,用手臂抵住门,便要强行闯入。
  那老鸨哪里肯依,脸色一变就要喊人,云意姿连忙上前,拦住隐壹,从怀里摸出预先备好的金珠子,轻咳一声,“劳烦大姐,我夫君……”
  她欲言又止,一脸羞愤,显然是来捉奸的架势。同为女人,老鸨松开了手,站在台阶上狐疑地打量起云意姿来。
  又扫了她身后的鸩卫们一眼,只一眼,嘴皮子就猛哆嗦,回想那女郎的一番说辞,还带着这么多打手,可不像是来捉奸,更像是来砸场子的,连忙挤出一脸苦哈哈的笑容,“哎哟喂,我说 旧十胱 (jsg) 夫人您这不是为难我们,我们就是做小本生意的,哪里敢得罪人啊。今儿不是不想让你们进,实在是,实在是有贵客包场啊。那位大人喜欢清净,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能放外人进来。”
  “何人?”
  老鸨讪讪,“这哪能说呀。”
  云意姿想起街头听见的那些传闻,试探问道,“可是秦家的人?”
  老鸨为难地搓了搓手,“虽然这秦家也是咱们起月楼一等一的贵客,可现今我们楼里这一位呀,说是贵客中的贵客,都不差了,恐怕连秦家,都是要让三分的。”说着,用帕子捂唇夸张一笑。
  老鸨说话的时候,云意姿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定睛一看,不正是今日引经据典,拍着胸脯跟人说“书中有黄金”,一见肖珏就灰溜溜跑走的书生么?云意姿扬了扬唇,大步向前。
  被云意姿从角落里揪出来,多方反抗无效,只能哀嚎着男女授受不亲,被云意姿一瞪,便噎住了声音,挠挠侧脸,可疑地将脑袋别了开去。他手里猛摇着扇子,好似热的不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乎正在思考脱身的办法。
  那老鸨远远见到此人,却是双眼一亮,腰一扭便巴巴地迎了上来,“哎哟秦小郎君,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秦小郎君?”云意姿眯起眼睛,
  老鸨顺嘴接上,“秦潋啊!”
  秦潋?这些大人物都是什么癖好!
  书生的扇子摇得更欢了,飞呀飞的。云意姿脸色古怪地打量着穷书生,他一身打着补丁的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还有那邋邋遢遢过于长,完全把眉毛遮住了的刘海儿,鬼能看清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又想起他说穷得只剩下书了,不禁暗暗皱眉。
  秦潋瞅了一眼云意姿,用扇子敲了敲额头,就像突然想起这位女郎是谁一般,忽然咧嘴一笑,歪歪扭扭地作了个揖,“原来是罗敷女,小生这厢有礼了。”
  罗敷已有夫,可不是嘛!
  “秦大人可不必如此客气,我还有件事,得仰仗您呐。”云意姿也深施一礼,半点不受他的殷勤。
  秦潋干笑几声,“女郎之貌,恍如神妃仙子,实在是令在下心折不已!”
  他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云意姿,云意姿皆是皮笑肉不笑。
  此人油嘴滑舌,胥宰心下不喜,却也知道诚如云意姿所说,如今恐怕只能借助秦潋的势力才能顺利进入起月楼。果然,老鸨听他们一来一往,有说有笑,开始狐疑地打量二人,“你们相熟?”
  云意姿微微一笑 旧十胱 (jsg) ,“自然。”
  秦潋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又一耸肩放弃了,挥挥手,“跟我来。”
  108.缘字诀(6) 捉迷藏。
  云意姿跟在胥宰身后, 看向秦潋始终不远不近的背影,悄声问道:“我听公子说,他与秦潋相识?”
  胥宰点头,“秦家曾入朝为官, 那时这位秦家独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 被送进宫中, 乃是公子伴读。”
  隐壹先去与鸩卫汇合, 暂时离开, 秦潋正带着云意姿与胥宰穿过回廊, 又一座楼台出现在眼前, 胥宰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拉住秦潋的袖子质问道:“秦先生, 你当真知道公子在何处么。”
  起月楼中别有洞天, 与寻常的青楼不同,布局暗合九宫八卦阵, 羊肠小道错综复杂,走了老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只有形形色.色的楼苑和花木。
  很适合困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
  云意姿明白了什么, 叹气道,“他在拖延时间。”
  被揭穿了,秦潋的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很显然,他是知道肖珏的下落的。
  胥宰一横眉,将刀贴在了秦潋的脖子上,冷声道:“你到底说不说。”
  秦潋轻轻一笑,“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冲动, 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看来燮国第一高手的名头也该让人了。”
  即便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慌不忙,反而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今日,我受人之胁,种种举动皆是不得已为之,因为真正的师窈窈在他们手上。我与她乃是旧相识,不能不顾她的性命。”
  果然,那个跟灵怀相似的花魁,是假的!真正的师窈窈,不知被什么人控制了。而这位秦当家,与真师窈窈的交情很不一般,才会现身在此地,亲自搭救。
  幕后之人究竟什么来头,竟让富可敌国的秦家都退让三分,甚至大费周章,做到这样的地步。
  秦潋抬眼,看向云意姿,“有人指名要见你,恐怕只有见过了,你才能知晓公子珏的确切下落。”
  云意姿眯起眼睛,“谁要见我?“
  秦潋却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望望天边,想是在心里估量时辰,“女郎一直向南,会看见一片竹林,里边有一座绣楼,是真正的师窈窈的居所。在二层最南边的屋子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放心,这是真话,我只负责拖延你们三炷香的时间,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知。我与公子珏自幼相识,自然也希望他平安无事。”
  “但愿如此!”胥宰将刀一收,与云意姿快步往南而去。
  他们走到半路,从尽头款款行来一红裙女子。那女子身姿秀美,两旁景致,被此人一衬,竟宛如人间仙境,她与云意姿款款擦肩而过,香风吹散,徐徐飘动的面纱下红唇如焰,两只眼睛勾魂摄魄。
  上衣极短,缀着细小的银饰,如同一圈水滴一般,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和雪白的肚脐。
  她抱着一把雕工极为精湛的琵琶,素手纤纤,随着走 旧十胱 (jsg) 动,脚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夫人……!”在经过胥宰身边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声。震惊不已,很快又觉察到了不对。若当真是灵怀夫人还活着,到如今,应当有不小的年纪了。
  可这女子的年岁,看起来约莫十七上下,便是称之为少女,也不为过。
  云意姿也在心中一槌定音,此人,绝不可能是段灵怀。
  她扬眉,忽然幽幽唤道:
  “公主。”
  那少女听见这一声,果然回过了头来,她眼角一片金红之色,勾勒着一株妖冶海棠,纤手放在唇边,吃吃一笑好像很不可思议,“你在叫我?”
  声音像蜂蜜一般甜美,咬字的感觉十分轻,听起来软糯得不像话,“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姓师,二位可以唤我窈窈。”
  “师窈窈”打量了他们几眼,“你们怎么会进到这里来的?这儿可是起月楼姑娘们的居所,严禁外人闯入的。”
  “我家小少爷昨日不知所踪,听闻在女郎这里,特来寻找。”胥宰干巴巴地说。兴许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也是,就连肖珏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都跟被雷劈中一般傻了一半。
  少女掩口娇笑。云意姿眯眼,注意到她一边的头发缺了一截。像是被利器所截断,身为起月楼头牌,身边不缺高手保护,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差池呢。
  电光火石间,方才浮现在云意姿心中的那个名字,愈发地清晰。也许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女那短了一截的头发上,师窈窈有意地将脸偏了偏,柔声道:“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你们的主子在我房中小憩。还请随我来。”
  她抱着琵琶,步履轻盈,带着他们很快便到了竹林中的绣楼,立在门口,回头对他们盈盈一笑,“进来吧,他就在里边。”
  云意姿却站定不动。
  “别装了,”她皱了皱眉,“梁怀菁,你到底在弄什么名堂。”连名带姓地吐出这个名字,云意姿前世的死对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咦,”师窈窈,不,梁怀菁惊讶地睁大双眼,“不该呀,我的易容之术天衣无缝。你怎会识破?识破便也罢了,你又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她只不过小小惊讶一会儿,又软声笑了起来,没有被拆穿的慌乱,反而饶有兴趣。
  “师窈窈极擅跳舞,那么她的脚步声应该十分轻盈。然而你的,却要有力许多。而且,你身上,那股浓香中,若有若无夹杂着一丝草药的气味,只有距离离得近,才闻得出来。想必你也是为了遮掩,才用这么重的熏香。”
  “梁国公主?”轮到胥宰惊讶,怎么这起月楼净是些身份不一般的人。
  云意姿看向梁怀菁那精致无比的眉眼,果然毫无破绽,其实上述都不足以让云意姿确定,师窈窈是梁怀菁假扮,最重要的是她想到了一件事,梁国公主精通易容之术。
  前世每次见到她,都是 旧十胱 (jsg) 不一样的模样。
  乃至于云意姿早就不记得她真正生得什么样,也根本无意探寻,可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么搞出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定然就是梁怀坤了……
  云意姿厌恶地皱眉,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梁怀菁,总喜欢似笑非笑地唤她嫂嫂,说起来二人也没有什么过从,因为梁怀菁死得太早。她乃是个十足的药罐子,府上养着几十个郎中吊着她的命。
  “梁怀菁,”云意姿微微一笑,“你的哥哥也来了?”
  “你倒是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嘛。”少女笑嘻嘻的,“不过,谁准你直呼本公主的名字的?”
  她把眼神一沉,那种完全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感便浮现出来,围着云意姿打量了一圈,忽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她撩起一绺头发,在指尖卷着玩儿,“你,可是唤作云姬,云意姿?我哥哥醉酒时,曾经吐露过你的名字。本以为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云意姿有点不耐烦:“别废话。我问你肖珏在哪里。”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小姨子从来就不客气。
  梁怀菁退后一步,哼了一声,“自然,跟他最想见的人在一起咯。”她的语气意味深长。
  胥宰耐心耗尽,这绣楼拔地而起,背阳而建,竹林环伺,门口两旁还栽种着桃树与槐树,阴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拿起兵器就想往里冲,梁怀菁却闪身挡在门前,她拍了拍手,身后立刻出现了几十个黑衣人,将云意姿与胥宰团团围住。
  就像一个准备恶作剧的小女孩,梁怀菁笑得一脸天真,提议道:
  “不如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这栋楼里,一共有七七四十九个房间,如果你们,能在一柱香之内找出公子珏,我就让你们毫发无损地带走他。如何?”
  109.缘字诀(7) 为何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