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打进了床边,清垣把自己包在棉被里头,以杜绝一旁响个不停的铃声。
记得有个人说过,只要把你喜欢的歌设成闹铃或来电铃声,就会马上对那首歌感到厌恶,清垣证实了传言的可怕性,此刻的他只想把手机丢掉,越远越好。
缠绕在清垣耳边的是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歌词细腻贴近听歌者的心,旋律轻柔的让人想再重复十几次,但绝不代表他要一早就被电话声吵醒。
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是没瞧见他还没睡饱吗?翻了个身,清垣满肚子火气的准备掛掉对方的来电。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没那么幸运,睡眼惺忪的他把通话键错当结束键给滑了过去,想当然而清垣的耳边又多了道刺耳的声响。
「大叔,今天又不开店啊?」
「不行吗?」
电话那头是充满朝气的声线,清垣把棉被盖住了头,真心后悔给了那傢伙手机号码。
自从把号码给了他,清垣就法睡到自然醒,不是老问着今天要不要开店,就是问要不要吃东西,完全把他当独居老人来看待,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坏。
「今天情人节欸!那大叔,我们去玩吧!」
情人节?督了眼墙上掛着的日历,红色的印刷让人不难感受当中的喜气,只有傻瓜才会在情人节出去被商人坑钱吃大餐,当然以前的他也曾是傻瓜的一群。
「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在这个街道上充满情侣的日子,很难想像两个男人在一块吃饭,遭受闪光弹就别提了,还有八卦的三姑六婆出来品头论足一番那才叫惨,况且他一点也不想有个基友,他可是有老婆的啊!清垣在心里想道。
「当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啊!还有我的女友哦!」
「……我要掛了。」翻了一记白眼,清垣认为世界上最讨人厌的不是恶贯满盈的罪犯,而是邀别人出门当电灯泡的情侣。
「大叔……出来玩嘛!不要这么孤僻。」
「……」
佇足在约定好的街角,清垣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接了那小子的电话。
这下好了,问到人烦了,愿意走出家门出去玩了,约定的时间也已过了半个小时,就是不见允豪的人影,他应该不会被放鸽子才是吧?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等人,你呢?」
路灯亮,羿珊从斑马线那头走了过来,她手上握着一杯咖啡,右手插在口袋里,她认出了站在麵包店前的清垣,朝着他挥了挥手问道。
而他的回答依旧简单,反问也仅仅出于礼貌,在印象里,姐姐口中的他更活泼外向,他果然受了很多苦吧?她想。
「那你……还」
「抱歉,我们来晚了。」
想她吗?话尚未脱口,便被远处跑来的情侣的声音给盖了过去,他们手牵着手甜蜜的一幕全映在他的眼眸里,幸福吗?清垣问着现在的自己。
「你这个傢伙,真是的……」
「糟了,大叔要开始使出碎唸模式了!」
「你活的不耐烦了嘛!谁是你大叔。」一拳狠狠的落在允豪的头顶,清垣双手环胸,眼神间充溢着得意的模样,臭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姐姐,你要跟我们一块去玩吗?」
「谢谢你的邀约,但我想回家继续处理没汇整完的资料。」语落,旋即拿着咖啡向前踏了几步,黑色的高跟鞋发出了规律的喀喀声,直叫人莫名的心烦。
「再忙也该出去透透气吧!假日工作会老的早。」
「你这是在约我吗?」
一道低沉的声线在耳边窜出,有热度的手轻搭在羿珊的肩上,她回过头打趣的说道。
「那也要看小姐赏不赏脸。」
「赏。」她绽开的笑容如蒲公英的种子沾染在清垣的身上,好像有东西被找回来了,他的左手靠在左胸上,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声响。
*****
天空晴朗无云,蓝的与海水相映,远处看不清的界线像是在说明着两者之间的联系,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同时带走了不少细沙,大海之所以让人嚮往,理由应该归属它的自由,他们在岸边晃动着脚丫,享受着眼前的自然风景。
「先吃些东西吧?等等下水才不会不适。」
「谢谢。」小小的手接过了刚从超市买的三明治和柳橙汁,羿珊转开了瓶盖将果汁往嘴边送,用馀光督了清垣一眼,看着他随风飘动的头发和无表情的面容,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只因为他是姐姐的老公吗?或许是吧?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没法让自己的心保持中立,倘若她的心开始倾斜,那后果则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
「我的脸上有写什么吗?」
「没什么,我们下水玩吧!」
直直看向前方,却依然能察觉到羿珊的视线,怎么了?清垣该要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覆才是。
遇见了他们,他开始做了一连串不像自己的举止,明明这十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过的,才不需要什么朋友和关心……
一步,两步,三步,不停扩大的黑洞在后头紧追着,加速的心跳和呼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伸出了双手没人紧握,跌倒了也只能自己爬起来,在失去羿琴的那几天,清垣反覆做着同一个梦,现下那个梦又再重现了,难道是什么的预告吗?
「快来吧!」
脚印在沙滩上留下足跡,随着浪潮的涨退而消逝,羿珊踏着轻盈的步伐往海的那端走去,一股清凉涌上了脚踝,脚掌向下踏感受着沙子带来的温暖和柔和,她合起了手掌,将水聚在了手里,一口气朝慢步前进的清垣泼洒。
「你好样的。」
有多久没有在外对人笑过了呢?他不想细数,也不愿意算清楚,清垣只知道在羿琴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仅仅剩下了两种对比色彩,黑与白,他开始害怕接受别人,也不再将最真的一面呈现给别人看,有什么用呢?别人怎会懂你的痛,清垣想。
「大叔,我们带你出来玩,你没必要感动到哭吧。」
「谁哭了,我眼睛进沙。」
没有原因,明明脸上还带着笑,眼泪却悄悄的从旁滑落,清垣先是转移话题又弯下了腰拼命的把水拨往允豪的所在处,此刻的他是开心的,他自己知道的。
「大叔,你太诈了。」
「我也要参一脚。」
四个人使劲了全力,又是踢又是用手泼着对方水,在阳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替海水添上了神秘感,海的深远似一颗封闭的心,再怎么触碰也到不了核心,因为没人晓得哪儿才是离它最近的路。
「大叔,姐姐不见了耶!」
约莫十几分鐘,水面恢復一片平静,允豪立即察觉到身边少了个人,话一脱口,清垣闻之色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命的在一旁大喊着羿珊的名字,只是没有回应。
「不要……不要啊!」
十分鐘又过去了,他仍是没有收穫,清垣的心跳跟着呼吸逐渐急促,他的瞳孔越撑越大,彷彿会将人吸进泥沼一般的险境。
不可以,羿珊绝对不可以有事,他不想要再背负着第二个人的生命,这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了。
双脚一蹬,潜进了水里,允豪和他的女友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祈祷着,可惜水再如何清澈,依旧没有她的身影,到底在哪里?
鼻子吐着泡泡,不断的浮出水面换口气继续潜下海里,双脚不停的拍打向前,海景是美丽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惨淡的,就如同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羿珊真的如他所想的消失在他的眼里,怎么可以。
「好啦!开玩笑的,我在这里。」
「好玩吗?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一隻手轻拍了他的肩,看着眼前的佳人又重回到他的身边,且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清垣有些愕然的抓着她的肩浮出了水面,一股脑儿的将脑里浮现问题给全盘托出。
看着羿珊上扬的嘴角,他不禁微慍,伸起了手准备给她一个教训,只是那大掌在半空中停住了,甩开了手,他愤然离去,徒留愣在原地的三人。
「好像有点过火了呢!」站在水里,羿珊吐着舌头在嘴边喃喃道。
人影在光的反射下重叠,清垣错将羿珊当成羿琴,他的着急和愤怒是最好的证明,紧闭着双眼,打开海边旁的淋浴间的莲蓬头,哗啦哗啦!水流过了身体,沙子依旧留在口袋里,就如一些事情会过去,但伤疤还存留在原地。
「……」
「大叔,不要生气啦!姐姐又不是故意的。」
门外的是允豪的哀求声,其实他气的从来不是羿珊,是他自己,他太渺小了,才会什么都抓不牢,他不够好,所以上天才会把他身边的幸运给剥夺了。
「大叔,你再不出声,我要撞门搂!」
「大叔,我们还没放许愿瓶呢!快出来。」
清垣挑起了眉,随手抓一把放在架上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在外头倒数三秒准备拆门之时,他开了门,而允豪一时未抓准距离踩了个空,吃了满口的沙。
「抱歉。」
「不是要去放许愿瓶吗?」
往前踏,像是没听见她的道歉般的直直朝海的方向走,在脚跨出他们差距的那一步前,清垣把掛在头发上的米色毛巾往羿珊脸上丢,并佯装毫不在乎的说道。
「最爱大叔了。」从沙地爬起来的允豪给了清垣一记飞扑,庆幸他躲的快才免遭一场熊抱。
他掏出刚才来海边前所买的透明许愿瓶,轻晃着玻璃瓶里头的信纸,那里头承载着他的所有思绪,今年似乎特别的想她,也许,就快要有好事发生了也不一定。
「大叔,你写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快滚!」
用手捂着允豪的整张脸,使他无法再度攻击,将手中的细瓶轻放,随着浪越打越远,清垣望着那片海好久好久,直到他看不见那个流瓶的去向才肯罢休。
「我很想你。」漂流瓶在大海中轻飘着,希望在天堂的她能看到,纸条里写的是思念,更是对她一成不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