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会再兴师动众的专门开会批斗?
虽说这会正忙着春耕,可到底都是爱凑热闹的居多,这会听说这个,早早就搬着凳子在那占地等着了。
张来弟跟以往志高气昂的模样不同,这会跟个斗败的公鸡似得,垂头丧气的望着那边。
唐小红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木头牌子,还在上面用红墨水写了‘人民毒瘤’四个大字。
这会兴致勃勃要给唐翘挂上呢。
唐翘嘴角虽是挂着笑,可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见唐小红一个劲的想给自己挂,二话不说打开她的手。
“想给我带帽子也得师出有名吧?好戏还没开场呢,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唐小红笑笑,“你知道有场好戏就行!唐翘,这次我们可是好些人都看着呢,你割资本主义尾巴,还跟四类分子走这么近,呵,我看你还咋的翻身!”
至于这么牌子,她收回手,十几分钟的事,她能等。
没人发现,此时唐菊已经没在了,不过,因为唐家这姐俩关系实在不好,她不在,也倒没引起多少人的在意。
孙姚明扶着靳致远,俩人站在槐树下,任由这群老乡以及小童打量。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此时神色都带着几分麻木。
不远处石磙子旁边,几个知青围在一堆,交头接耳。
王百川用胳膊肘捅了下李强,朝唐翘的位置努努嘴,绿豆大的眼珠里满是戏谑,“咋样,心疼不?”
用她来调侃李强,每次都能让他气急败坏,这也是他们的恶趣味了,可是这次,调侃完了老半天,都没发现他的呛声,王百川疑惑的顺着他视线望去,原来看呆了。
第五十八章心疼
他眸内闪过了然。
也难怪呢。
这姑娘是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书上有句话咋说的?
肤若凝脂,顾盼生姿,娇俏明媚,几乎所有夸赞人漂亮的词都能放她身上,尤其是身材更是出挑,就算她性子不招人喜欢,但男人嘛,谁不喜欢看好看的?
如今被她美色吸引也是理所应当的。
“喂!”王百川胳膊上用了些力道,才将李强魂儿给勾回来,男人凑他跟前,“咋的,心疼的脸都变色了?”
“去一边!”
被人听见他心疼坏分子,还不得把他抓一块批~斗?
“咳咳,都安静下来了……”李卫国整了下身上的中山装,神采奕奕站在大树下。
余光瞥见那乖乖站在东头的三个人,心底别提多满意了。
唐翘你再牛,再嘚瑟,还挡得住他背地里下绊子?
收拾没背景,没能耐的他们,自个动动手指头就成了!
众人视线望到他们身上。
靳致远忽视掉身上递来的目光,苦笑朝唐翘道歉,“看来,还是牵累你了,唐翘,真是对不住了。”他们俩老不死的,面对这种境况,已经无所谓了,可唐丫头还小啊。
她正是花骨朵似得年纪,也没有个成就,被人这么批斗,面上过的去过不去另说,她还咋的嫁人?
可是难过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造成了啊。
唐翘收回视线,忽略了前面意气风发内里却睚眦必报的男人,更没听进去他唾沫横飞的官腔,冷笑一声,“你们想多了,与其说是你们牵累我,倒不如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他们在村里安分守己这么多年,不威胁任何人,要不是李家兄妹想扳倒她,何苦再拿他们做文章?
俩老人不懂她话里深意,面面相觑。
“那边三位同志,我们现在正在严肃的讨论你们的事情,你们这种交头接耳、死不悔改的态度,是辜负了党跟人民对你们的期望,是落后、愚昧、失败的典范!”
估计是不满三人的态度,他义正言辞的训斥。
说罢,又朝着下面坐着的村民道,“大家也清楚我把大家伙召集起来的缘由,唐翘同志是阻碍我们进步和正义的绊脚石,主席的最高指示曾经说过,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拥护革命的群众,什么力量也打不破……可她主动结交这类坏分子,跟我们人民群众的‘阶级敌人’靠拢,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也是咱们大湾沟村子的耻辱……”
要说每句话之前加主席语录,是十年前那会最流行的。
因为这样说出的话,就更有分量了。
而他刚刚说的那些在唐翘听来,是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在这会的群众耳朵里,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支书,主席还说过要我们团结群众呢?咋的,他们就不是人民群众了?”
唐翘死猪不怕开水烫。
李卫国笑笑,“他们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可是特务呢!”
原本平静的人群,此时像是水珠滴入了热油中,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是特务?”
秦素方南瓜子掉了,眼珠子都快从眼睛里瞪出来了,要是按着支书的意思,那跟他们接触这么密切的唐翘,岂不是也是特务了?
我滴个乖乖,唐家这是了不得呢!
唐翘冷笑,“你说特务就特务?想扣帽子也不用扣这么大顶吧!”
时间啊再走的快点吧,如今她得费劲浑身解数来拖延时间了。
李卫国说什么,都不会对自个造成任何心灵上的打击,但是旁人就不一样了。
其实,早在他说完是特务俩字时,自个就用余光瞥见靳致远惨白的脸色,特务一词,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结合历史事实,估计是老人有什么海外关系吧?
李卫国也不恼,秋后的蚂蚱还得蹦跶一下呢,更何况是唐翘那个不服输的性子呢?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感受着四面八方递来的眼神,满意的不行,这多亏自己长了心眼,从办公室翻出几年前,从县里传达来的文件呢。
唐翘见那纸张清脆,想必是有些年头了。
李卫国洋洋洒洒的念着靳致远的‘罪证’,唐翘越听,惊讶的表情越发明显。
她原本只以为他有海外关系这么简单,谁知道,他的经历这么曲折?
追溯起源头,要到抗日战争那会了,她精通历史,自然也清楚25年前,美国为了开展世界反法西斯宣传,在重庆就设立了新闻处,党那会为了突破当时的国党封锁,让大众明白抗日根据地的真实情况,有意识的安排了一些共产党和进步人士进入美国新闻处工作。
靳致远就是那批最早进去的其中一个。
助理翻译、编辑跟译报部主任,他一步步做的更好。
到后来,他更是把进步报刊反应的共产党的主张,新四军、八路军的战绩等实际情况,翻译成英文,向海外播发。
更不要跟同事们一起将七大上的《论联合政府》和《论解放区战场》翻译后,向全世界播发的经历了。
可谁知道就是因为这些经历,在文革的时候,被那些造反派诬陷他跟美国人交往过深,说虽然是把美国人的动向资料回馈了,谁知道有没有把这边的情况透露个那边?
那两年最严重的时候,游街,检讨,不管他做没做,这些帽子都扣在了他头上!
所以被人称是特务,下牛棚,劳动改造,细数下来,也有七八年了。
唐翘听完后,激动的浑身颤抖,自己曾经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在图书馆读过一篇自传,其中就是他所说的这个经历,只不过当初那文章是由后人代笔,写的不是很详细而已。
但就算如此,也让她从那简短的几千字里,读出了看不见的弥漫硝烟,与热血沸腾,荡气回肠的青葱岁月。
原来,原来竟是他!
“唐翘,唐翘!”李卫国耗了不少唾沫星子,抬起头,想从她脸上看出惊恐、求饶、懊悔的神色,可是,没有!她目光清澈,神色复杂的望着那老头。
目光里有不解、震撼,还有些许的……崇拜?
这丫头肯定是疯了!
这老头连累的她成了特务,咋还露出感动的眼神?
唐翘在他的叫声中回过神,她咳嗽了一下,迅速的收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所以呢?您对我们的处罚是什么?”
磨磨唧唧的,要不说李卫国这人就虚伪呢,你想安罪名,那就秋风扫落叶似得坚决呗,扯这扯那,又想保持住他大公无私的假象,又想把她这眼中钉除了。
李卫国被她刺激的都冷笑了。
“唐翘!”张来弟被唐大山扶着,更是被闺女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作态给吓着了。
她白着脸跟众人求饶,“唐翘这丫头就是不懂事,被人给迷惑住了,其实她是个好孩子,耳根子软,要不也不会自个掏钱给人看病,她也算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大家乡里乡亲,不用打听都知道她为人,她可真不是特务啊……”
“婶子,您说的也对,大家乡里乡亲的,唐翘是啥人,那可再清楚不过啦……”
也不知道是哪个年轻后生听完了,不客气的反驳。
张来弟脏话都到嘴边了,但终究是想起了现在的处境,悻然的把脏话吞了回去。
“这处罚我私自不能决定,还是要上报给县里单位,但是碍于特务这事牵扯过大,我看,要不,先把她安排到牛棚那?”想把她弄垮,但不能所有手段都用上。
还是再稍等等,循序渐进才好。
“大家觉得怎么样?”
他看似是在征求大众意见,其实,眼神已经瞥到了村长那边。
村长咬着烟袋,神色不辨,其实心里也在惋惜,原以为这丫头接连两次教训让李卫国妹妹吃瘪,是个聪明伶俐的,谁知道也是个傻的。
“没意见!支书您说怎么就是怎么!”
“对对!”
“这种群众里的害虫不能姑息!”
农民想过上安稳日子太难了,尤其是这种特务之类的,一听就是让人深恶痛绝的那种,绝对要不得。
李凤花高兴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把唐翘名声弄臭,还让她往后日子不好过,这就够了。
被她们母女陷害的那种窝囊气终于消散了几分。
“那行,小红,让她戴上牌子,先游一下村吧,大家也要以此为戒,提高觉悟,远离毒瘤”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