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准的手从背后撑着墙壁,整个人靠在消防栓的门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听到开门声,班准似乎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身后墙壁边上的球杆,同时眯着眼睛朝打开他家门的人看去,一脸警惕。
发现开门的人竟然是荣潜,班准顿时放松下来,眼底也堆起了迷蒙的笑意:
诶,你怎么在家里?
青年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身上满是酒气,虽然没有十分明显的醉意,但走起路还是没办法做到稳稳当当。
你感冒了,为什么还要喝酒。
荣潜顾不上礼不礼貌,直接伸手揽住了班准的腰背,半拖半抱地将人弄回了卧室。
班准借着他的力道,缓步朝自己的卧室挪动,边走边嘟囔着:
喝完酒会很热,身体里的寒气也就出来了,我每次都这样,睡一觉之后,醒来特舒服。
还没听完,荣潜就皱了皱眉。
一派胡言。
哪来的歪理。
班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荣潜似乎对他不太放心,于是笑着拍了拍少年按在他肩头上的手背:
我真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的时候,班准的鼻音还是很重,不过根据他说话时的语序来看,确实是没有醉。
但荣潜还是不放心。
刚要用蛮力迫使班准躺在床上,荣潜就被青年的动作给惊到了。
班准单手脱了身上的短袖,自顾自地背对着荣潜走进衣帽间,站在衣架前,一件一件地翻找着合眼缘的睡衣。
背后蝴蝶骨边际处的黑色纹身随着他迈步时的肌肉走向而微微起伏,白得仿若一团雪的脊背与黑色字母相互碰撞,交织着欲望与诱惑。
荣潜不自觉地舔舔嘴唇,忍不住跟着班准一起走了进去。
或许虽然保持着大部分清醒的意识,但神经还是被酒精麻痹了部分,所以班准对荣潜的步步紧随并未感到奇怪,甚至还回头朝他笑笑:这件怎么样?
荣潜看着他手中的那件,刚要发表意见,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班准也就没再等他的回答,随便扯了一件穿好,转身回到了卧室,一头扎进软乎乎的棉被里,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荣先生,我看您的车停在地库里,您现在在家里是么?
甄不甲的声音里带着试探,似乎是很害怕荣潜会对他发脾气。
嗯,在家,班准刚进屋,现在躺下了。
荣潜回答甄不甲的时候,又不放心地朝着窝在被子里的青年看了一眼。
他没有问甄不甲为什么不把班准送到楼上来,因为荣潜明白,以班准的脾气和性格,只要自己但凡还有一丝清醒的意念,就不会让甄不甲把他当做弱者来帮助。
果然,甄不甲紧接着就向荣潜解释道:荣先生,准哥实在是不让我把他送到楼上去,非得说自己没有醉,我刚刚正想上去看看他呢,就在地库里看到了您的车。
荣潜嗯了一声。
甄不甲又继续道:那荣先生,现在需要我上去吗?
担心坏了自家老板和荣潜的好事儿,甄不甲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小得像只蚊子。
不用。
荣潜不觉得现在的这种气氛需要甄不甲上来搅和他们。
那就要麻烦荣先生照顾一下准哥了
甄不甲虽然对班准惦记得不行,但他毕竟知道班准多年来一直都是对荣潜以一种热脸贴着冷屁股的形式存在着的,所以但凡能有跟荣潜共处的机会,班准应该都不会愿意轻易放过。
因此他这个当助理的,也要把眼睛擦亮一点儿,千万不能影响了老板的桃花。
就在甄不甲马上就要对荣潜说再见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自己的决定似乎还是太过草率。
毕竟荣潜是练柔道的,万一自家老板真的对他动手动脚,这小子岂不是会直接把准哥扔到楼下去?
甄不甲反复思量过后,还是觉得不应该把老板的生命健康置于险境:
荣先生,还是不麻烦您了,要不我上楼照顾准哥吧
荣潜皱了皱眉,言语间带着略为明显的不悦:
我的人,为什么要你来照顾?
啊?
听到荣潜的反问,甄不甲先是诧异了一下,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荣潜的态度,语气顿时变成了公公级别的尖笑:
奥奥奥!是啊,荣先生的人,轮不到咱家不是,轮不到咱们插手,对了荣先生,准哥的手机还在我这里,我得给您送上去。
不用,我下来拿。
荣潜不想让班准的这副样子被任何人看到,因此直接就阻断了甄不甲想方设法也要上来一趟的想法。
挂了电话,荣潜俯身替班准掖了掖被角,然后套上外套离开了家门。
荣潜在地库里被甄不甲抓着手臂,絮絮叨叨地磨叽了半天班准在酒桌上英勇事迹,不但路见不平地帮女演员挡了不少酒,而且还得到了乔导的朋友,那位生性暴躁的卢导的赏识。
不过荣潜不想听这些,他只想回家,趴在床边看着那只海獭懒洋洋地睡觉。
再打开门的时候,荣潜发现客厅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常年有着一副绞杀技能傍身的荣潜丝毫不会对这种场面感到害怕,但他走的时候,毕竟只留了班准一人在屋中。
此时这客厅里的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头,有没有对班准的安危构成威胁。
荣潜转过头,借着月光发现班准的卧室门似乎仍旧紧紧关着,心想这飞贼可能还没发现班准的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不再紧张之余,荣潜直接拎起了门口作为装饰的鹿角模型,眯起眼睛,手腕在空中划了个大弧,远远朝客厅那人砸了过去
他手上的力气是有收敛的,毕竟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得到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
唔!
这一声令人无比熟悉的沉闷低哼让荣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就拍亮了客厅的大灯。
只见班准捂着额头趴伏在茶几与沙发间的地毯上,整个人蜷成一团,疼得微微抽气。
!
荣潜懊悔不已,忙不迭地朝班准快步走去,直接蹲在地上将人揽进怀里,掰开覆在额头上的手去查看伤况,温声哄道:
我看看,乖,别动。
越发浓重的酒气呛得荣潜屏住了呼吸,在确认班准的额头上除了一片浅淡的红痕外,并无破皮的痕迹后,才注意到班准的怀中抱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睡觉,又爬起来喝酒了?
荣潜无可奈何地伸手去拉班准怀中抱着的酒瓶。
奈何喝醉了的人力气大得无解,荣潜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从班准的手中卸下酒瓶。
下楼的这会儿工夫,班准飞快地灌了自己整个儿一大瓶的干红,之前强装镇定的样子已经消失无踪,彻底醉得一塌糊涂。
眼睛好痛。
班准仰着头看荣潜,在醉意的笼罩下,丝毫不知道自己应该回避头顶的灯光,只知道难受地叙述。
荣潜转身关了客厅的灯,借着落地窗外的清朗月光走回到班准身边。
乔导同意我做他下部戏的男一了。
班准的脸被醉意浸得红扑扑的,盘腿晃晃悠悠地坐在地毯上,仰头看向一身西装站在他面前的荣潜。
面对着重新回归沉寂的黑暗,他本应该觉得害怕的,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有这少年待在他身边,班准就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这黑夜看清一切。
荣潜抑制不住地替他感到高兴,半蹲在班准的面前,轻声恭喜他:哇,这么棒啊。
被人夸奖的感觉让班准变得骄傲起来,他竖起一根手指,立在荣潜眼前:
每一部戏里,只有一个男一。
这种类似于你搁这儿搁这儿呢之类的废话要是放在平日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荣潜都可能会烦得厉害。
可被班准用一副得意的样子说出来,他却只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荣潜想捏捏他的脸,又想起班准的淤青体质,便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真的啊,这也太厉害了。
嘿嘿。
班准咧嘴笑了起来,抱着酒瓶就又开始喝。
荣潜伸手隔在班准的嘴巴和瓶口之间,不让班准再继续多喝一口。
他刚从外面回来,指腹上还带着些许凉意,对于此时皮肤滚烫的班准来说,属实是有点舒服。
班准情不自禁地把脸往荣潜的掌心贴了贴,见他像是要把手抽走,忙皱眉摇摇头,不,放在这儿,舒服。
好,放在这儿。
荣潜失笑着揉揉他的脸,只能改为用右手掏出左边口袋里硌人的手机,然后俯下身子,也坐到了地毯上,挨着青年被毛毯盖住的膝盖。
班准见少年对他实在是很有耐心,就又忍不住地开始炫耀:
我要是演好了,也许能当个真正的影帝呢。
想起乔木胜的电影的尺度,荣潜突然有了自己担心的事情。
乔导的戏里荣潜小心地用指腹碰碰班准的嘴唇,视线流连在那唇角边上的浅淡梨涡上,有吻戏吗?
吻戏?
班准抱着已经喝不到的酒瓶,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脸迟钝。
嗯,吻戏,有吗?荣潜替他掖好了露出膝盖的毛毯边角,侧头看着班准眼中倒映着的月色。
班准的唇瓣上泛着酒液的光泽,仿佛浸了水的眸子湿漉漉的,认认真真地盯着荣潜的眼睛。
他的样子十分认真,但荣潜知道在这种程度的夜幕下,班准什么都看不到。
努力装作自己能看到的样子,也不过是一种笨拙的伪装。
荣潜握住班准的手腕,另一手捏着他的食指缓缓上移,轻轻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让班准在黑暗中感知着那两片温热。
班准的指尖有在试探性地用力,似乎对指腹下的暖意感到有些好奇。
荣潜轻吻了一下那泛着凉意的掌心。
班准视线昏暗,未知的恐惧让他下意识蜷起了指尖。
像是性格内向的奶猫,被突然碰到了柔软肉垫般的羞赧怕人。
准准,你喜欢漂亮的小男孩儿吗?
荣潜循循善诱。
班准背对着月光,眼睛却亮晶晶的。
听到荣潜问他的话,班准立刻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喜欢。
我呢?荣潜指指自己,抬手轻柔地握住班准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漂亮吗?
班准点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
荣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安地等待着班准的回答。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紧张情绪后,荣潜不禁失笑了起来。
对着一个昏昏沉沉的醉汉,才敢讲出自己平日里连半个字都不敢提及的问题。
他实在是太怂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荣潜的嘴唇,听完他的话后,班准却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荣潜眼中的期待顿时变得有些黯淡。
你漂亮。
班准重复了一句,旋即像是怕荣潜听不到似的,凑近点又说了一遍,特别漂亮。
喝醉了的班准一向跌跌撞撞、行动笨拙,因此荣潜压根儿也就没想到今天这只醉了的海獭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曾经看见过漂浮在海面上的海獭一整天里都在做什么。
无非是沉入水里捞几颗海胆出来,要么就是趴在岸边挑几个满意的石头放在肚子上,能让它放弃这两样宝贝的,只有见到其他的漂亮海獭时,才会不管不顾地丢开这两样东西,拍击着小爪爪就去拉人家的手。
此时的班准也不例外。
他推开怀中抱着的空酒瓶,缓慢却又坚定地朝着他眼中的另一只漂亮海獭凑了过去。
由于眼睛看不清,班准只能凑得很近,浓密的长睫几乎擦碰到荣潜的嘴唇。
意识到这个角度似乎不太对劲,他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幅度,终于让自己的睫毛刮在荣潜的鼻梁上。
蹭得人心痒痒。
然后笑眯眯地称赞道:漂亮极了。
距离近得呼吸交融,荣潜自然看得清班准脸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
想起班准刚刚献宝似的跟他说的话,荣潜忍不住伸手扣住青年的纤细后颈,仍旧执着于自己的问题:
有吻戏吗?
昂?
对荣潜绕回来的这个问题感到很意外,班准轻咬被酒液浸润着的嘴唇,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问你呢,荣潜用食指摩挲着青年耳后细白的皮肤,十分耐心地引导着他,有吗?
有。
班准看过剧本,白之所饰演的双性恋同时跟他和女主角都谈了一场恋爱,吻戏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他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借位,不用真的亲白之。
吻戏达咩。
即便醉了,班准也没有忘记在乔导的片子里,自己是跟谁搭戏。
白之不能亲,会被他的老攻打。
要借位。
听到确实有吻戏后,荣潜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可他知道乔木胜的戏对班准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因此他没有办法去阻拦班准,只能从道德层面上绑架这只醉酒后素质就会变得极好的海獭。
准准,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荣潜步步紧逼,却让班准缩在他的臂弯里无处可逃。
班准看不见,只能茫然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有老婆,为什么要亲别人?
荣潜带来的压迫感让班准有些喘不过气。
班准只能慌张地摆手,我没有亲过别人。
是的,你亲过我,不能亲别人。
荣潜觉得自己的心头仿佛塞了一团长了脚的乱麻,肆意翻腾地作着乱。
班准困惑地低下头,嗫嚅着:可不拍的话,乔导会生气的。
可你要是亲别人,我也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