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们确实很幸福。”阮清言低眸,看了看两人始终十指交扣的手。
站在傍晚温和的微风里,聆听着别人的故事,把他的心捂得既暖又软。
和一家三口沿着海岸散步,阮清言的脑袋里倏尔出现一张眉目如画的笑颜。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恰似这圣岛美妙的海岸线。
“这样真好,不是吗?”heather对这个开小差的人说。
“是啊。”他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
“有人说,生活在看得到地平线的地方的人,通常幸福指数会比较高。你怎么看呢,yan?”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说着,唇畔不自觉扬起笑意,“她什么都看不到,地平线也好,城市里的琼楼玉宇也罢,对她来说都是黑色的。我想,如果我拿这个问题去问她的话,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哈哈……”heather大笑道,“这个可怜又彪悍的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
他没说“lover”,取而代之的是“beloved”,让阮清言对这个小伙子增加了几分好感。
但他对此不置可否,低着眸子思忖片刻,缓缓走入渐晚的天色里。
heather原想请他吃饭,被他摆了摆手,婉拒了。
告别了幸福的一家三口,阮清言的心头有一汪舒不散的暖流。
手机时钟划到东八区,将近凌晨一点。轻叹一声,又重新收回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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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听听周围,北风刮过树叶的声音,你甚至能计算出树叶从枝头掉落的轨迹。”
“人们说话的语气和断点,你能清晰地从中辨别出他们的心声。”
“你拥有的这么多,小霜枝,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呢?”
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呢?
那么久以来,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黑暗与麻木,以为那些重复了千百遍的自我安慰已然奏效。
回忆里的话语似一潭平静的池水,理智,冷静,不夹带丝毫波澜。
多少年光阴荏苒,她活在自我催眠里,试图忘记记忆中那熟悉的笑颜。
直到他时隔多年后突兀的来电,告诉她,他要结婚了。原本平静的心湖上,悄然卷起一阵料峭的寒风。
风波不断,水平面上的人影终于泛起波动,渐渐模糊起来。
而那个名字却随之浮出水面,吴墨。
他要结婚了,是好事。
可,为什么要邀请她?
青葱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手机屏幕,顾霜枝陷入了沉思。
失明前她还信心满满地计划着,要考去和他一样的大学。
十九岁,本该享受青春的大好时光,她问他可不可以停下来等等自己。
那时候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啊,小霜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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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霜枝小霜枝……这声音在脑子里重三叠四而起,烦不烦啊这人。
顾霜枝在床上滚了一圈,再爬起来的时候,手肘压到手机按键。
一瞬间,被子下的手机里播放了一声提示:“正在拨号30137……”
“……”
拨什么号……她吓得赶紧掀开卷成一团的被子,根据声音的来源四处摸索。
摸到手机的一瞬间,里头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喂?”
仅这么一个字,她就确定了电话那头的是谁。
那个随便咳嗽一声都能引发粉丝群海啸的灰弭大神。
尴尬地收回正要按掉电话的手指,顾霜枝轻叹一声,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我打错了,没事儿,挂了。”
“哎等等!”
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有事吗?”
“我以为你早就睡了。”阮清言的话语里透露出没来由的惬意,“刚才我差点就打给你了。”
“……”
“我刚才在圣托里尼看日落,忽然想到,以后要带你来看看。”
“你这人还挺自说自话的。”顾霜枝笑道,“我又没答应你。”
电话里醇厚低沉的声音说:“等你到时候看到我拍的照片,你会答应的。”
对此她没再反驳,而是问他:“你要打给我,就为说这事?”
“对啊。”
“……”
“还有一件事。”
“?”
“上次我说,对我来说,镜头比眼睛重要。”他低下头,幽幽地轻笑,“这话我收回。”
他还记着这么无聊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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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那儿的景色不错?”
“只是看到了一些,用镜头照不出来的东西。”
“见鬼了?”
原本诗情画意的美好意境,被她的口不择言破坏得支离破碎。
阮清言脸色一沉,无奈地说:“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美好的东西?”
顾霜枝听出了他的迟疑,眉宇疏朗地笑开了,眸子里的笑意略带狡黠,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说到这个,让我想起一部经典的恐怖片《鬼影》,刚好很符合你的情况。一个年轻的自由摄影师和女友在聚会后开车回家,路上撞上了一个陌生女人。女友想下车关心那人的情况,这个摄影师阻止了她,并且逃逸回家。从那以后,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他拍的照片里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他的脖子越来越酸,聚会的朋友一个个死去……”
“够了!!”阮清言终于受不了了,“能说点别的么?”
“我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说。”
“那就睡觉。”
“好。”
这通意外的电话把她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倒在床上大笑,想着大摄影师今夜可能会无法入眠,就没来由得幸灾乐祸。
大洋彼岸的人松开紧缩的眉头,抬头时看到初降的夜幕里月明星稀,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回头打算离开的时候,视线里已经没了那一家三口的踪影。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相机,被微凉的晚风卷起一阵鸡皮疙瘩。
忽然觉得,她有时候还挺腹黑的。
☆、chapter 15
?圣诞夜,琴行下午就下班了。关门前瑶瑶来了一趟,给每个人送了一朵她在手工课上新学的窗花。那窗花是雪花形状的,且每个人拿到的模样都不同,充满孩子特色的天真和想象力。
于念把窗花都贴店门口的玻璃上,侧过头对他们说:“我猜今年一定会下雪。”
顾霜枝莞尔:“你贴个雪花在门上就能下雪的话,那贴张钱上去,不就能下钞票雨了?”
“哈哈,这个我喜欢!”小美跟着开始异想天开,“那我就把灰弭大大也贴门上,那天上就会掉下好多好多个灰弭了!”
“把他贴门上……”顾霜枝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噗”地笑了出来,“辟邪么?”
“小枝姐,你怎么这么说灰弭呢!他人美歌甜,怎么能辟邪呢?”
“人美歌甜……”于念擦了擦冷汗,“傻白甜?”
林骁则一脸莫名:“我开始怀疑我知道的yan和你们说的灰弭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圣诞夜对顾霜枝来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和于念一块简单吃了顿饭,后来于念就去客厅准备歌会的事情了。不过用顾霜枝的话来讲,这平安夜黄金时间哪有人会听歌会的,也太孤独了吧。
“这世上本就是孤独的人比较多。”于念的话总是头头是道,“我的任务就是要给那些孤独的人送温暖~”
“送温暖……”顾霜枝忍不住吐槽,“倒不如送钱有效。”
“滚!”
于是她当真就拿着拐杖滚出门了。
“你干嘛去?”
“出去一趟,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一个人ok吗?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你唱你的。”
“那好,早去早回,别走远了,有事打我电话。”
顺着小区大门的主干道往外走几分钟,就能走到热闹的商业广场。晚上七点多,温度降至冰点以下。
顾霜枝把半边脸躲进围巾里,戴上白色羽绒服的帽子,忍不住舒了口暖气。
她知道在这样的严寒,随便吐口气都能化作白雾,又瞬间消散在刺骨的冷风里。光是想象这样的画面,就让她心情舒畅。
信步于下沉式广场中央,周遭环绕着圣诞的欢乐音乐。圣诞老人走到她身边打开红色的包裹,“圣诞快乐美丽的女孩~来挑选一份属于你的礼物吧!”
顾霜枝不像其他姑娘那样兴奋地围着挑样式颜色和图案,随手抽了一份小的,朝圣诞老人点头笑道:“谢谢,圣诞快乐。”
圣诞老人又欢快地跑向别处了,顾霜枝站在原地,默数着时间的流逝。
直到手里的礼物盒被无声抽走,右手边传来一息轻笑,还有那抹细腻的熟悉声音:“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