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的父亲顾哲是江城小有名气的中医,自己也开了一间诊所,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并不希望女承父业,但顾意当初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首都中医学院,依旧是顾意父亲这辈子最开心的一件事。
但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顾意实习医院开除的消息,给他打电话的是已经在北京工作的昔年同窗,声音中饱含遗憾等许多复杂的情绪,大意便是“老顾啊,你家闺女据说品行有些不太好天天有豪车接送啊学校里传得厉害,我们医院名额本来就紧缺……”
顾哲当时听到品行不端四个字,气得当场就和老友绝交。他自己的孩子他自己清楚,气急攻心时,还是对顾意说了些重话。
不过顾意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爸爸还是在介怀自己当时不小心说出口的重话,生怕她心底有想法,又像当年那样生一场大病。
听着父亲温柔的声音,顾意只觉得眼眶一热。她的爸爸妈妈向来是温柔斯文的人,却为她所累。祁又寒的资料里,不无包含着对她父母以及她爸爸诊所的攻击。
如果那些子虚乌有的绯闻再度爆出来,哪怕她也有些掌握舆论的能力,但又怎么能保证不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呢?
祁又寒抓住了她的软肋。
“你少说几句。”顾妈妈倒是低声地劝慰,“不要给小意太大的压力。小意,爸爸妈妈也是替你着急。而且你年纪也大了,回家了妈妈也能帮你物色物色。”
“陈谌……”顾妈妈提到了这个人名,但顾爸爸在一旁突然咳嗽了一下,顾妈妈立马就隐去了这个话题。
她不说,顾意也知道,妈妈要说的是,过去的人就不要再想了,总要开始面对新的生活。
果不其然,顾妈妈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小意你现在心里还在想着又寒?妈妈最近看了《南国诀》,他演得挺好的,不过他这样的孩子,不适合我们家。”
顾意常常会接到父母这样的电话,但今天听来,却格外难受。
地铁里憋闷的空气让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但最后,她却依旧如以往一般笑嘻嘻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别担心我,我在帝都过得可好了。我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们打钱吗,那可比做医生挣得多咧。你也知道,我从小也没多爱学习,又没耐心,真的要跟阿爸一样老老实实做医生恐怕真的也不适合,当时也是脑子犯轴才报的中医学院。阿爸,都这么久了,你就别继续生李叔叔的气了。嘿嘿嘿嘿。之前的事儿我早就忘记了。个人问题你们就更不用操心了,我们公司男女比例10:1……”
终于,在顾意的唠唠叨叨中,顾爸爸和顾妈妈叹口气,又例行公事般挂了电话。
顾意松了口气,地铁报站的广播响起,顾意侧头说道:“不好意思,让一让,我要……我要下车了……”
x站是1号线的换乘站,乘客熙攘往来,顾意被挤在了人群中。
“……麻烦让一让。”
一旁的小伙子慌了神:“姑娘,实在是人太多,我马上就给你让,你别哭哇,马上就给你让。”
顾意跌跌撞撞地从簇拥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立马就蹲了下来,好几年的眼泪突然就都汹涌而出。现实与过去在脑海中交错混杂,她无法向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地铁呼啸而过,人们次序往来,站内广播和发车的警报声周而复始地想起。
顾意压着因为精神焦虑而感到疼痛的胃,蹲了好长时间,才爬了起来,双腿已有些麻木。
起来时,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干了。顾意跟着人流,快步走出了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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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路过自家楼下的小花园时,便看见了沈言止。穿着藏青色的立领风衣,挺拔如松地立在树下,许是怕被人看出来,还戴着口罩。
但他个子高气场强,怎么伪装,站在那里都有些招人。
顾意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主儿。
沈言止见她走来,快步就走了上去。
顾意叹了口气,问道:“您……怎么又来了。”
沈言止摘下口罩,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不可否认,他的眼眸极为好看,黑且清亮,但却始终透着一股顾意揣摩不出的幽深。
“你哭了?”沈言止答非所问。两眼通红,肿得像一对核桃。
顾意揪了揪头发,迅速回道:“没有。”
撒谎撒得赤果果,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言止心里头莫名有些烦闷,她并不是爱哭的人,以前就算没事嚎两声不用一会儿就破涕而笑,哪里会像这样,阴沉得比雾霾天还严重。
她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在的时候,到底谁给了她这么多委屈?
“怎么了?”他努力平缓了下语气。
顾意原想没好气地回一句“还不是因为你”,但抬眸却对上了他澄澈深邃的眼,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关怀与温柔以及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说:“我心情是有些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你等我一会儿。”他想了想,说道。
“哎,我……”顾意欲言又止。
沈言止却已经双手□□了风衣口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薄雾之中。
真奇怪,她和他基本是上陌生人,准确说,他还是债主,她却觉得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点点隐藏的难过。顾意突然又对陈果果跟她说的话信了几分。沈言止这个人……情绪确实波动得厉害。
他是去做什么,等会儿再回来找她,是要做什么呢?顾意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站在了树下。沈言止让她等着,她还真有点不敢走。
已是初冬,顾意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就抱住了双臂,她原本还有点想哭,但被沈言止这么一搅局,还真有些哭不出来了。
似乎是严寒的冬风让她清醒了些。日子总要照常过下去,十年前的槛她都能迈过去,祁又寒,又算得了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意才看到沈言止的那辆黑色路虎缓缓地开进了小区,他提着两个白色的塑料袋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到她站在树下,似乎还有些惊讶,问了一句:“你……怎么还站在这。”
顾意哭丧着脸:“你特么不是让我等你一会儿么?”
“我以为你会先回家……”沈言止轻声说道,看她因为有些恼了而鼓着的脸颊,莫名心底又柔软了几分,“呆。”
也对……但顾意还是闷哼了一声,倔强地扭过头,继续生气似乎就能显得没那么呆。
沈言止看她冻得不停地在搓手,眸光含笑,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顾意,道:“喏,拿着。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