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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说那时候他猜错了?那名女子不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而是眼前这名女子?
  萧翊时一下子抓住了田蕴秀的肩膀,幽深的黑眸仿佛被什么点燃了:“你……是洛阳花会上的那名女子?”
  田蕴秀负痛,却不敢挣扎,只是颤声道:“是啊,我就是田侍郎之女,当日洛阳花会和陛下一同被誉为三美四杰,和陛下曾有过婚约,陛下难道将我忘了吗?”
  萧翊时的手指缓缓地松开了,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冷却了下来,语声中带着无尽的失望:“原来是你,田太嫔。”
  想想也是,当初他特地派了一队侍卫暗中远下南疆,查了将近两个月都杳无音信,那个纤纤弱质的少女怎么可能从灭府惨案中活下来?
  他也总算想起眼前这名女子是谁了,因为他母嫔早逝,又无外戚,远离京城,年岁渐长却依然无人操心他的婚事,他的老师,时任吏部尚书的程子明忧心不已,春节的时候带着他四处拜访好友。
  萧翊时对这个并不在意,后来听说梁平候家口头应了,要把二房的嫡女嫁给他,梁平候是大晋世家,二房虽然不及大房强势,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小侍郎,那田小姐才名远播,配他一个没落不受宠的皇子也不算是辱没。
  后来他见过这位田小姐两次,一次是在鼎丰楼,他和好友容昱墨、顾青衣等人宴客聚会,在门前撞见了田家的大郎领着一群女眷在买胭脂水粉,大家打了个招呼,第二次则是在洛阳花会,田蕴秀以一首咏梅诗艳压群芳。
  他回北地之后,不久就传来田蕴秀被召入宫的消息,他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老师程子明当即递来一封书信,信中大骂梁平候“不知廉耻”,自责愧疚“未尽所托”,害得他还斟字酌句回了一封信安慰老师。
  现在这位名满京师的才女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对他深情如此,居然要以死明志吗?还是见他终于得志,想要攀龙附凤呢?
  “陛下……请万万不要叫我那三个字……”田蕴秀神色凄然,“我只愿重修来生,削发代首,将此生的荒唐诸事尽弃前尘……”
  萧翊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良久才缓缓地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出家修行?出家修行可不比宫里,青灯古佛,清苦得很。”
  “是,请陛下成全。”田蕴秀豁出去了,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让她在这后宫中郁郁终老一生,她还不如死了。
  “好,”萧翊时随口应了一声,“看在你我那未尽的缘分上,朕便应了你,明日朕便知会礼部的王大人。”
  田蕴秀捋了捋鬓边微乱的发丝,她的眼角还留着一滴泪珠,看起来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低声道:“多谢陛下成全,还望陛下保重身体,我……会一直惦念着陛下,替陛下祈福,陛下若能念得我……一丝半点,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她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一旁的桃盈颤巍巍地扶住了她,主仆二人躬身朝后退去,眼看着就要转入长廊。
  萧翊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低声喃喃地叫了一句:“磨嚓磨嚓……”
  田蕴秀的身形一滞,蓦地回转身来,又惊又喜:“陛下是在叫我吗?”
  萧翊时心里一阵难过,即便明白那少女已经不在人世,他却总还存了一线奢望。
  “没什么,你去吧。”他挥了挥手,再也没有兴致去找乔梓,背转身意兴阑珊地出了永寿宫。
  ☆、第 11 章
  萧翊时果然守信,没过两天,礼部和宗室的文书便到了,太嫔田氏入洛安寺修行,法号圆秀,替先帝祈福,替大晋和天下苍生祈福。
  桃盈被允许跟随修行伺候,而乔梓和木槿自然还是留在宫中。
  出宫的当晚,乔梓和木槿都被叫到了田蕴秀的跟前,田蕴秀一身素装,神色淡然,目光却凌厉地落在乔梓身上。
  乔梓的去处也已经有了着落,马公公替她安排好了,入四通殿的东合室任清理之职,东合室是皇帝午休的所在,偶尔会见大臣,活计很是轻松,上午下午各清扫一次,每十日清洁保养一次屋内的摆件和书籍,如遇皇帝来时会有人提前告知回避,以免冲撞了龙颜。
  即便如此,这职位也是炙手可热,毕竟是天子近身,随时有可能得见天颜,哪日时来运转被皇帝看中了,那不就是飞黄腾达了。
  木槿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退回尚宫府另行分配,前路未卜。
  “小乔子,算我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一员福将,”田蕴秀微笑着把一支金钗和两张银票塞进了她的手里,“这第一步总算是成了。”
  乔梓推拒了片刻,顺手就塞入了袖中,不拿白不拿,留着当自己的养老钱。
  “不过你要记得,咱们这桩谋划,才成功了一半,哪日我回到了宫中重新得了圣宠,这才是结局,”田蕴秀的话锋一转,“你在宫中务必要记得这一点,等这风头一过,务必要让想方设法接近陛下,让陛下早日想起我来,召我回宫,你要是胆敢背主,把这桩我们一起想的谋划抛诸脑后的话,我收拾你一个小太监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几句话恩威并施,把人直接绑在了她的这条船上。
  乔梓心里明白,也不着慌,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操心。
  “田太嫔放心,奴才牢牢记在心里,等着你回宫叫上一声……”乔梓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田贵妃。”
  田蕴秀的笑靥如花,指尖戳在了乔梓的额头:“就你嘴甜。对了,你知道磨嚓磨嚓是什么意思吗?”
  乔梓愣了一下,骤然之间心如擂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田蕴秀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鬼话?平仄不分,粗俗之极。”
  满腹的狂喜烟消云散,乔梓暗笑自己犯傻,怎么可能会有人和她一样倒霉,从另一个世界穿到这里呢。她挠了挠头道:“奴才胡说八道的,这摩擦摩擦听起来好像是一种声音,田太嫔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什么。”既然想不通,田蕴秀将这个暂时放在了一边,其实她心里也空落落的找不到边,那日和萧翊时重逢,萧翊时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热情,这让她对重返后宫没有多大的把握。
  她看向了木槿,嘴角的笑容从未有过得亲切:“以后就留你和小乔子在宫中了,你们俩要互相扶持,等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短不了你们的好处。”
  木槿眼里含着泪花点了点,垂着头一声不吭。
  出去的时候,木槿一个人走在前面,乔梓在她身后叫了几声,她却充耳不闻,快步朝着自己的后罩房走去。
  乔梓追了上去拦在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的好木槿,你这是怎么了?”
  木槿默默地抹着眼泪,小声说:“没什么,我们都要分开了,我难过。”
  乔梓奇了:“那不是挺好的吗?田太嫔成天骂你打你,难道你还要舍不得?”
  木槿摇了摇头:“你要去四通殿了,以后见面就要叫你一声乔公公了,我太没用,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乔梓心里有点发酸,前阵子她怕惹上这莫名其妙的桃花债,对木槿能躲就躲,冷淡了好多,这下好了,这个小丫头多心了。
  “谁说我看不上你?”她好笑地说,“我去哪里找一个能不顾生死替我求情的人?我又去哪里找一个能冲到火场里救我的人?”
  木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那天乔梓被内侍府的人带走后,木槿都快急疯了,求田蕴秀救人未果,结果挨个在永寿宫的太妃太嫔门口求她们救人。
  结果自然没人理她,到了后来永寿宫起火了,她稀里糊涂地跟着跑了出来,许是跪糊涂了,以为乔梓还在里面,急赤白脸地冲进去救人,幸好乔梓及时赶了回来才没出事。
  乔梓掏出帕子替木槿擦了擦眼泪,郑重地叮嘱说:“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我会找机会替你求个好差事,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是亲……兄妹,有我一口饭吃,一定不会饿到你。”
  木槿看着她,眼里有掩不住的伤心:“亲兄妹?”
  乔梓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正色说:“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以后再和你说,总而言之,听我的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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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通殿到底是皇帝理政的地方,和其他宫殿完全不同,巍峨大气,透着一股威严肃穆的味道。
  里面伺候的公公们有老有少,一个个都谨言慎行,说话声都压低了,害得乔梓都有些惴惴了起来,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大喘气。
  和她一起在东合室当差的也是个年纪轻的,姓路,大伙儿都叫他小路子,人还不错,知道她是马公公的人,对她很是和气。
  乔梓嘴甜腿勤,没几天就和几个公公混熟了,手上的活简单得很,月例又高,和永寿宫里相比,真是天地之别。唯一不好的是她要和几个公公合住一间,幸好此时正值冬日,她缩在角落里和衣而睡,又盖着厚厚的棉被,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说是这东合室是皇帝午休的场所,可她来了好几天都没瞧见皇帝的影子,不免有些纳闷,小路子告诉她,建华帝很是勤勉,中午也都在处理政事、接见大臣,几乎不来这里午休。
  这让盼着一睹皇帝真容的乔梓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没多久她便又开心了起来,既然皇帝不会来这里,那她偷点懒也没人知道,这东西每天擦一遍和两天擦一遍没什么区别,谁有那火眼金睛能分辨出来?
  空闲的时候,除了没敢去正殿,她绕着四通殿转了两圈,却没有发现那个时翊萧的身影,倒是碰到了萧铎。
  萧铎他刚刚升任南衙禁军统领,负责整座皇宫和京城的守卫,职责重大,平日里也无法对乔梓多加照拂,此时看到她即意外又高兴,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
  乔梓被拍得一出溜,差点没跪倒在地,呲着牙道:“萧大哥,你的手劲真大。”
  萧铎打量着她,摇头叹息:“小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柔弱了,得像个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
  乔梓嘟囔了着道:“本来就不是男子汉……”
  萧铎心下恻然,却又正色道:“你这话就错了,就算身有残缺,也不能妄自菲薄,志向高远比什么都重要,心无残缺便是男子汉大丈夫。”
  乔梓忍不住肃然起敬:“萧大哥说得对,是我短见了。”
  “这就对了,”萧铎笑着道,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乔梓,“刚出炉的迁西野板栗,你尝尝,我还有事要面见陛下,回头咱哥俩再好好聊聊。”
  板栗很是香甜,乔梓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被勾起了馋虫,沿着墙根猫腰躲进了围墙边的一个小树林里。
  她找了个背风面阳的所在,把帕子铺在了地上坐了下来,靠在了围墙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边剥着板栗一边晒着太阳。
  正值正午,冬日的暖阳透过树梢落在她身上,光影随着微风飞舞。
  有这么一刹那,她忽然有点感伤了起来。
  要是她还在那个世界,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要是她还是集团的总秘,最起码没有金钱之虑。
  要是她还能逃脱囚笼,最起码还是自由之身。
  可现在,她被困在这座皇宫,连这点阳光都成了一种偷来的享受。
  “咔擦”一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乔梓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眼底的潮湿还没有散去,就见一个黑色锦袍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正是那个消失了很久的时翊萧。
  她松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强笑着道:“你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老是吓人。”
  萧翊时看着她,神情有点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眨眼便神气了起来:“猜不到吧?我高升了,现在在四通殿里当差,管着东合室呢,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陛下的心腹了。”
  萧翊时的嘴角抽了抽:“恭喜恭喜,只是这等好事,你怎么躲在这里哭鼻子?”
  乔梓语塞,忿然道:“小石子,你总是这样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人缘一定不好吧?”
  萧翊时沉下脸来:“你叫我什么?”
  “别不好意思,”乔梓嘻嘻一笑,一拳捶在他的胸口,“谁能没个小名小号的,咱俩这都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了,我也准许你叫我的,你就不吃亏了。”
  萧翊时简直哭笑不得:“那我叫你什么?”
  乔梓愣了一下,想起了久远的从前:“以前我家里人……都叫我兔兔,我还养过一只兔子,可惜它……死了……他们都死了……”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是想到了伤心事,萧翊时的胸口一滞,一种莫名的怜惜涌上了心头,他略为僵硬地想要引开话题:“为什么叫你兔兔?”
  乔梓想了想,凑到他面前呲了呲牙:“看见没?这里有两颗小兔牙。”
  萧翊时猝不及防,乔梓的脸一下子放大映入眼底,那齿如瓠犀,唇如桃花,嘴角略带弧度,和那两颗小兔牙一起,形成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第 12 章
  萧翊时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好了,知道了,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你的牙长得不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