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沈采萱一怔:“江南?”
凌原熙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江南的气候可比青州舒适多了,而且人杰地灵,物阜民丰,不但适宜做生意,也适宜过日子。
“更重要的是,那儿是我鹿城凌氏的根本所在。我敢保证,你去了那儿,再也不用担心自家的秘方会遭人觊觎,从此就可以安安心心做生意,太太平平过日子了。”
听了这话,沈采萱还真有几分,啊不,好几分心动了。
江南,那可是闻名天下的鱼米之乡,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或许是在青州遇到的糟心事太多了吧?沈采萱真心对这片土地热爱不起来。
按理说,故土难离,离开一直生活着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心存不舍。
不过,沈采萱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原因无他,沈采萱乃是穿越而来,并非土生土长的青州人,这儿并非是她的故乡,她不觉得这儿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如果说,别的地方能让她过上安心舒适的日子,能让她有更好的发展,那么她很乐意搬去别处,从此远离这片土地。
可话说回来,沈采萱没有故土难离的顾虑,可她的家人却有啊。
毕竟,她的家人与她不一样,乃是地地道道的土著呢。
之前离开温阳,来距离温阳不远的府城定居,他们就有一些不大情愿了。
如今让他们前往距离温阳千里之遥的江南,彻底离开这片土地,远离这片土地上的亲朋好友,他们不一定会答应啊。
沈采萱想了想,据实相告:“说实在的,我还蛮想搬去江南的。但搬家一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要征求一下我家里人的意见。”
凌原熙闻言,暗自欣喜不已。
他方才所言,其实只是试探而已,试探一下沈采萱对背井离乡的态度如何,并未想过一下子就说服她背井离乡。
没想到的是,沈采萱对背井离乡没有丝毫的抵触,直言自己有意离开这里,迁往江南。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至于说,沈采萱的家人不同意,提出反对意见,死活不愿意背井离乡?
不存在的。
凌原熙深知,沈采萱在家里地位非凡,一旦她下定决心搬迁,她的家人不会拦,退一步讲,就算要拦,也拦不住。
沈采萱家迁往江南,此事如今看来至少有七成可行,倘若凌原熙再敲敲边鼓,此事几乎就成了定局。
凌原熙信心满满,决定改日再约沈采萱出来,好好说道说道,尽早将此事敲定,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今日,凌原熙倒是有心要留沈采萱共进晚餐,奈何条件不允许,只得在喝完茶、谈完事之后,就将她送走。
凌原熙亲自将沈采萱送到了大门口,目送她乘坐马车离去之后,又回到了湖心亭之中。
此时此刻,湖心亭四周再无一个闲杂人等,惟有亭中,静静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白衣如雪,黑发似墨,容颜清绝,神色清冷。
倘若沈采萱人还在这,一定能够认出来,这就是她曾见过的那个绝顶美少年。
凌原熙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见过主子。”
“坐。”那少年问道,“你要哄她去江南?”
凌原熙坦言道:“正是。沈姑娘惊才绝艳,手段超凡,她这样的人才埋没在青州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太可惜了,应当将她送去江南,为您所用。”
“为我所用?”那少年低语一句,沉吟片刻,便不再继续沈采萱的话题,转而问道:“听说在我闭关期间,关于宝藏,你查出了些眉目。不是一直没有进展么?怎么忽然间就查出眉目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分说与我听。”
凌原熙的神色有些奇异:“要说起来,能够查到眉目,还是托了沈姑娘的福。”
“又是她?”那少年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奇异。
凌原熙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微笑:“没错,又是她。”
接下来,他便道出了来龙去脉。
话说当日,沈采萱趁着田宝峥不备,悄悄向他下了药。
这一幕,田宝峥没有注意到,随他而来的田家老仆也没有注意到,却被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万俟弦尽收眼底。
万俟弦早就觉得沈采萱古怪,料定出自她手的药必定大有古怪。
反正大白天的,沈采萱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倒是中招的田宝峥,极有可能表现异常。
万俟弦仔细计较过后,便离开了沈采萱身边,转而去跟踪田宝峥,想看看他的身上将会出现何种异状。
之后,万俟弦一路尾随田宝峥来到了田老太爷的灵堂,眼睁睁的看到田宝峥由一个悲痛欲绝的孝子贤孙,瞬间就改变了画风,成为了一个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不肖子孙。
万俟弦好笑之余又有几分了然——这回沈采萱给田宝峥下的药,与上回她给蒋媒婆母子下的药是一样的。
知道了沈采萱药里的名堂之后,万俟弦本打算悄然离去,就在这时,他听到正哼着歌的田宝峥忽然大声嚷嚷道:“老东西,小爷我还没回来,你怎么就死了?你怎么能死了?你一句话都没留,这么嗝屁了,这不是耽误小爷我的事儿么?不行,老东西你别躺着了,赶紧给小爷我起来说话!说,你把藏宝图……”
尽管没等田宝峥没把话说完,与他同来的老仆便纵身朝他飞扑过去,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
但,覆水难收,饶是那老仆反应够快,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藏宝图”三个字,已经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万俟弦的耳中,令他心头大震。
别看他如今总是跟在沈采萱后面,静静观看沈采萱的各种奇葩操作,天天默默吃瓜,好像无所事事的样子。
可事实上,监视沈采萱,这是他后来才接到的任务,最一开始,身为顶尖暗卫的他接到的任务还是比较正经的——暗中保护千里迢迢来到青州的自家主子。
而自家主子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青州,不惜以身涉险,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寻找宝藏的下落。
可那宝藏藏得太过隐秘,他们一行人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至今没能查到那宝藏的确切消息。
田宝峥口中的“藏宝图”,会不会与他们一行人苦苦找寻的宝藏有关呢?
尽管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但万俟弦还是觉得事关重大,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给了自家主子。
而此时,自家主子正在闭关,所有事宜都由凌原熙代为料理。
凌原熙接到万俟弦的密报,同样认为事关重大,立刻亲自前往田宝峥的住处查探。
田宝峥没有住在田家祖宅,而是在田家祖宅附近另寻了一个住处。
乍看起来,田宝峥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子哥,除了飞扬跋扈之外,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经过几天几夜的暗中监视,凌原熙还是发现了田宝峥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每隔三到五天,田宝峥都会以礼佛的名义,乘坐马车前往清净寺。
与他一同前往的,除了一直伴他左右的老仆和车夫之外,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抵达清净寺之后,田宝峥就撇下老仆和车夫,独自带着少女,前往位于寺中西北角的客院。
田宝峥在那客院里逗留一段时间便会出来,而当他出来之时,有时候,他带来的少女会随他一道出来,有时候,就只见他一个人出来,却不见他带来的少女出来。
凌原熙知道这客院里面必有古怪,有心想要进到里面去查看一番,奈何这客院独门独院,四周都有护卫把守,且那些护卫武功个个不弱,贸然进去,极有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直以来,凌原熙只是藏在远处暗中观察,始终没有进入其中。
不过,凌原熙注意到,时常会有人往那客院里送东西,也时常会有人从那客院里取出一些东西来,比如说……尸首。
没错,那些尸首就是田宝峥带来的少女的。
那些少女来的时候是自己走进去的,青春鲜妍;走的时候是别人抬出来的,早早埋进了城外的乱坟岗里,再无一丝生气。
更可怕的是,将她们从乱坟岗里挖出来,揭开裹在她们的草席,就会发现她们身上遍布了凌虐的痕迹。
毫无疑问,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乃是被人凌虐而死的。
那少年的神色一直淡淡的,听到这儿,他终于有所动容:“那院子里住着的到底是谁?至今都没有一丝线索么?”
“因为里面的人一直不出来,所以里面的究竟是何人,我无法确定。但那些护卫,以及进出院子的仆从,个个训练有素,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来看,里面的人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凌原熙道。
那少年目光一冷:“皇亲国戚?”
凌原熙点头,神色凝重:“我注意到,穿戴最好的那个仆从举手投足间隐约有几分阉人的影子。”
所谓阉人,也就是太监。
在燕国,惟有皇室和宗室方有资格驱使太监,除这两处之外,哪怕是于国有功的勋贵世家,身居高位的达官贵人,也没有资格驱使太监。
倘若那仆从当真是阉人,这就意味着,里面的人不是出自于皇室,就是出自于宗室,必然是皇亲国戚。
那少年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