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寿山与林氏对视一眼后,沉吟良久,说道:“恶疫?这说的应该是天花吧?不可否认,幽州的某些地方确实会偶尔出现天花,但那些地方都靠近边境那一带。
“幽州很大的,至少是青州的五倍大。我的老家在南边,边境在北边,两地虽然同属幽州,却一南一北,相距甚远。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幽州,只是偶尔听说遥远的北边出现了天花,身边却从未有人得过天花。
“外乡人不知就里,不晓得幽州也分地域的,以为整个幽州都天花肆虐。其实不是的,可以说,幽州从未爆发过大规模天花,天花只是在边境那一带偶有发生。
“故而,幽州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安全的,我的老家就很安全。”
郑忠维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但,沈采萱有话要说!
明知老家所在的州县时有天花疫情发生,还要坚持迁回老家,你是铁头娃么?头这么铁你!
你确定自己不是去送人头的么?
说得难听点,你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死么?
尽管前世的沈采萱很幸运,她出生的时候,天花已经被成功扑灭,除了极个别医学实验室还保存着些许,世上已再无天花病毒。
但天花带来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着实令沈采萱印象深刻,哪怕隔世,她也没有忘记。
妈耶,天花,这可是人类历史上发病率最高、死亡人数最多的烈性传染病!
即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没有有效治疗天花的方法,一旦感染天花,就有可能危及生命。
要知道,天花的致死率极高,通常会超过30%,换言之,十个人感染天花,只有七个人能够活下来。
即便侥幸存活,也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天花后遗症——痘痕。
现代还好,医学突飞猛进,发明出了牛痘疫苗,人类早已战胜了天花病毒,可以不慌。
可在古代,医疗水平落后,更重要的是,木有牛痘疫苗啊,不能不慌啊!
沈采萱忍无可忍,开启怼人模式:“伯祖父,既然您对天花颇有了解,那么想必您应该是知道的,天花不是普通的病,而是疫病,恶疫——人和患者稍有接触,就可能被传染上的可怕疫病!
“人传人啊!你怎么能够保证,天花只会局限于幽州北部,而不会随着人的四处活动,波及到周边地区呢?
“万一呢?万一有个人在幽州北部患上了天花,在发病之前,跑到幽州其他地方,比如说你的老家,到那时,保不齐那一片都绝户了!
“伯祖父,为了您本人,也为了您家人的安危,您就不要坚持己见,非回幽州不可了,行不行?!”
一直以来,沈采萱都对沈寿山客客气气的,可这会儿,沈采萱实在是被沈寿山气得不轻,没法儿维持一贯的人设,所说的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四娘!”尽管沈世华认为沈采萱所说句句在理,但她对待长辈的态度,沈世华实在是无法认同,忍不住呵斥了她几句,“怎么说话呢你!哪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太没有规矩了!”
“四娘没做错什么,你不要错怪了她。”沈寿山沉默片刻,坦然道,“错的是我,是我把搬迁之事想得太简单了,没有考虑周全。”
这话一出,沈世华立刻问道:“那伯父你改变主意,不搬去幽州了么?”
沈寿山沉吟道:“这个嘛……”
郑忠维眼见沈寿山口风有所松动,貌似不再像此前那样坚持己见,忙不失时机的劝道:“您老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吧,这样比较稳妥。”
沈寿山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动摇,但这点动摇还不足以令他彻底改变主意。
一时之间,沈寿山实在是难以决断,便将目光投向林氏,想让林氏拿个主意。
林氏思量良久,刚要开口,就在此时,一个毛头小子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左顾右盼几眼,便直奔这张桌子而来。
“阿荣,你怎么过来了?”郑忠维微微皱眉。
来人是郑忠维的心腹陈永荣,他的到来,打断了郑忠维劝说沈寿山的进程。
郑忠维说不上不满,就是觉得陈永荣有些冒失,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永荣凑到郑忠维耳边,小声回禀道:“老大,今早你不是让我派人去马行街,仔细留意赵牙婆家的动静么?就在刚刚,派去的人回来复命,赵牙婆回来了。”
陈永荣的声音很轻,沈寿山家的凉粉铺里颇为嘈杂,故而,他所说的话,除了郑忠维之外,只有耳力惊人的沈采萱听到了。
沈采萱立刻问道:“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可在家中?”
身为郑忠维的头号心腹,陈永荣自然认识沈采萱,知道她虽然年纪幼小,却深得郑忠维的信任,在郑忠维的心中极有地位。
沈采萱问话,陈永荣不敢不答,立即照实说道:“她先回了一趟家,在家待了片刻,便去了离她家不远的柳家大院——看到这一幕,我派去的人便回来复命了。现如今,她人在何处,这个我也说不准,但料想她不是在柳家大院,就是在她自己家,应该不会离开马行街。”
尽管沈采萱和陈永荣提及赵牙婆时,都是用“她”来指代,没有明说,但沈世华还是很快就猜出了“她”是谁,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是在说家住马行街的赵牙婆么?她回来了?”
沈采萱并不打算瞒着沈世华,便点了点头。
沈世华当即站起身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马行街,让她交代出你张家表姐的下落,再问问她,到底是从哪儿把你张家表姐买回来的。”
沈采萱盘算一阵,说道:“行,那咱们这就出发吧!”
说罢,沈采萱便站起身来,沈正榕紧随其后,也站了起来。
“牙婆就没个老实的,个个都奸诈得很。你们仨过去,就算给她钱,也未必能够从她嘴里得到实话。我陪你们一道去,好歹我是个捕头,料想她不敢欺哄我。”郑忠维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