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沈家门,沈采萱一家人便坐上了早已收拾停当的骡车。
骡车在路过杨家时,捎上杨家父子,便朝着县城方向去了。
到了县城,他们一行人直奔鼎丰楼总号。
当骡车在鼎丰楼总号门口停下时,杨家父子心情极为忐忑,生怕一身粗布衣裳的他们会被鼎丰楼拒之门外。
毕竟,鼎丰楼,那可是整个温阳地区最为出名的大酒楼,尤其是总号,据说随随便便在里面吃顿饭,都得花上好几两银子!
这种金贵地方,哪里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来的?
事实证明,杨家父子多虑了。
沈采萱刚从车上跳下来,站在大门口负责迎来送往的伙计就笑着迎了上来。
在那伙计的引领下,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大堂。
杨家父子刚站稳脚步,还没来得及适应金碧辉煌的大堂,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了过来。
那人四十来岁年纪,长相周正,身材中等,微微有些发福的他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袍,俨然一副富家翁模样。
杨家父子均想,此人如此气派,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郑老爷,县丞大人的亲姐夫吧?
父子俩刚要向“郑老爷”问好,就见“郑老爷”向沈采萱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极为和气的笑容:“沈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王掌柜过谦了。”沈采萱笑道,“倘若鼎丰楼也叫小店的话,怕是咱们温阳就没有店能够称为大店了。”
杨家父子:“……”
什么,这个看上去很像地主老爷的人只是个掌柜?
不对不对,就算只是个掌柜,那也是鼎丰楼的掌柜啊!
鼎丰楼的掌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当上的——杨尚全的大舅子在鼎丰楼干了十几年,至今还是个伙计,由此可见,要在鼎丰楼混出头有多么难——在温阳地界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那就奇了,这么号人物,怎么会对沈采萱如此客气呢?
不等杨家父子彻底想明白,王掌柜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将他们一行人引领到了二楼的雅间。
鼎丰楼的东家郑宝诚这会儿不在店里,王掌柜请他们一行人在雅间稍等片刻,说他这就派人去请郑宝诚过来。
原本王掌柜想要留在雅间里,陪着沈采萱等人一起等的,却被沈采萱打发走了。
眼见雅间里没有了外人,一脑门子问号的杨尚全就急忙问道:“四娘,这个王掌柜……你和他很熟?”
沈采萱道:“谈不上很熟吧,前些日子咱们来鼎丰楼的时候,和他打过一个照面。”
杨尚全了然的点点头:“我就说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结识鼎丰楼的掌柜嘛?
沈采萱大喘气的补充道:“当时郑老爷也在,特意交代过他,不管我什么时候过来,都要将我视为贵客,好好招待。”
杨尚全震惊了:“你,你认识郑老爷?”
“对呀,”沈采萱坦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音一转,“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马上郑老爷就要过来了,在这之前,我得检查一下你们带来的样品。”
刚刚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生怕人多眼杂,沈采萱便没有让杨家父子将样品取出来。
故而,沈采萱至今都不知道样品质量如何。
杨尚全闻言,忙将一直背着的竹篓卸了下来,掀开上面的盖子,将藏在里面的样品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继豆腐皮和豆腐丝之后,昨天半夜,杨家人又成功做出了豆腐干和腐竹,是以,今天杨家父子带来的样品达到了四样。
沈采萱每一样都认真检查了一番——不仅拿在手上反复看,还试吃了。
“豆腐干倒还罢了,豆腐皮、豆腐丝和腐竹还有待改进——这三样中水分太大,显然烘干不到位。”沈采萱皱眉道,“如今可是夏天,天气炎热,东西很容易变质,以你们家的这种烘干程度,这三样最多只能保存个两到三天……”
“两到三天还不够么?”沈采薇插嘴道,“夏天的豆腐,除非湃在井水里,基本上就只能保存一天。现在这三样能够保存两到三天,已经很厉害了呀。”
“豆腐只能保存一两天,那是因为它自身的特性,不允许它保存太久。而豆腐皮之类的则不同,只要烘干得当,完全可以保存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沈采萱道,“我以豆腐皮为例,相同价格、相同品质的两张豆腐皮,一张只能保存两三天,一张却能保存半个月,你选哪个?”
沈采薇道:“这还用问,当然是选能存半个月的。”
“那就是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存期限自然是越长越好。”沈采萱道,“我还以豆腐皮为例,倘若豆腐皮能够保存半个月,就可以打消货郎的顾虑——不必担心保存期限太短,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就坏掉了——让他们成批进购豆腐皮。然后,随着那些走乡串户的货郎,豆腐皮就可以卖到各个地方去。”
“哦,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沈采薇道,“如果保存期限足够长,咱们不光可以做城里的生意,还可以通过货郎,将生意做到城外去,甚至是偏远的山村去,对吗?”
沈采萱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坐在一旁的杨久隆一直在认真倾听姐妹俩的对话,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保存期限的重要性。
杨久隆忙对沈采萱道:“刚开始弄,各种东西都不齐备。这三样到了烘干这一步,就被挂到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下面放了几个火盆——说实在的,确实挺简陋的。不过你放心,咱们家已经在想办法改进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将这三样烘干到位了。”
说话间,郑宝诚匆匆赶了过来。
听说这几样从未见过的吃食,与豆腐一样,都是用黄豆做出来的,郑宝诚立刻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眼见郑宝诚对豆制品很感兴趣,沈采萱并没有急着谈生意,而是随口说出了几种简单易操作的豆制品做法。
此时恰逢午饭时分,郑宝诚便叫来了鼎丰楼的大厨,命他拿出看家本领,整治一桌席面,顺便依照沈采萱提供的食谱,制作出豆制品相关的菜肴。
郑宝诚与沈采萱等人边吃边聊。
等到这几道菜肴——干炸响铃,云丝丸子,杏仁煮干丝,凉拌腐竹——逐一端上桌来,郑宝诚品尝过后,彻底服气了,当即洽谈起了合作事宜。
出了鼎丰楼,杨尚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幸好有他爹同行,否则的话,估计他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走到半路上,杨尚全总算是清醒了许多,忍不住问道:“爹,这就成了?咱家豆腐坊都还没影儿呢,人家鼎丰楼就给了咱家五十两银子当定金?我的个乖乖,整整五十两银子,这都够在县城买间铺子了吧?来的时候咱们还在为豆腐坊的本钱发愁呢,这下子好了,彻底不用愁啦!”
杨久隆眼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声道:“这哪里是定金?分明就是郑老爷知道咱家穷,打着给定金的幌子,借钱给咱家当本钱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杨尚全赞叹道,“郑老爷,仗义呀!”
听了这话,杨久隆觉得心好累,想了想,解释道:“郑老爷他……固然是蛮仗义的,不过,他这份仗义,完全是看在四娘的面子上。”
“四娘好大的面子!”杨久隆困惑极了,“郑老爷,那可是县丞大人的亲姐夫,这么一号人物,四娘是怎么结交上的?”
杨久隆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知道这会儿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郑老爷借咱家本钱,除了卖个面子给四娘,也是希望咱家能够尽快把豆腐坊办起来,尽快给鼎丰楼供货。”杨久隆道,“从明儿个起,咱们兵分两路——你叫上老二和老三,兄弟仨齐心协力,在家改善各道工序;我去找你大舅子,让熟悉县城的他领着我四处寻找合适的铺面——争取让咱家豆腐坊早日开张!”
“啊,还要叫上老二和老三?”杨尚全目光闪烁,“咱们不是分家了嘛,都不是一家人了,现在为了咱家的铺子去麻烦他俩,这多不好啊!”
他媳妇不知为何,昨晚冲他发了一顿脾气,他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
当时,他媳妇可是再三警告过他,不许让他二弟和三弟掺和到豆腐坊里,哪怕他爹要求都不行。
一听这话,杨久隆当即停下脚步,盯着杨尚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谁说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记住,老二和老三永远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做兄长的,帮衬弟弟,这是应当应分的!”
“爹,你的意思是,豆腐坊也算上老二和老三一份儿?”杨尚全为了不被媳妇儿削,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以后岂不是又要分一次家?这多麻烦啊!”
杨久隆深深看着杨尚全,就在杨尚全快要顶不住压力,快要松口的时候,杨久隆深深叹了口气:“回去我就立一张字据,上面写明豆腐坊全归你们大房所有。不过,等豆腐坊开起来了,你们大房得允许二房和三房来豆腐坊做工,按月给他们开工钱。”
严格来说,这样做的话,还是让他二弟和三弟掺和进了豆腐坊——这违背了他媳妇的心意。
但,自家老爹都已经退了一步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要是寸步不让,就有些过分了。
杨尚全犹豫片刻,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杨久隆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