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沈采薇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欠,怎么不欠?!爹,知道的,你是老沈家的二儿子;不知道的,八成会以为你是老沈家的牛马,前世欠了老沈家的,今生要拉着妻儿来当牛做马还债……”
“二娘!”苏氏厉声打断。
沈采薇一哂,尽管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很显然,对于沈世华多年以来拉着妻儿为老沈家当牛做马的行径,沈采薇相当不满。
沈采萱向沈采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慢慢来,不要急,先把该说的都说了,再放大招也不迟嘛。
沈采萱继续先前的话题:“爹,我二姐说话比较直,不怎么好听,但她所说未尝没有道理。在沈家其他人眼里,咱们就是他们盘剥的对象——咱们的一切,只能无私奉献给他们,不能留给自己分毫。
“要想攒足十两银子,你差不多要在外面干上两年,中间几乎一天都没得歇息。而这两年里,你只能专注于攒钱还给人家,势必没法儿像以前那样拿钱回家了。整整两年,一文钱都不拿回家,我奶能依?沈家其他人能依?他们真能心平气和的等上两年?在此期间,不刁难咱,不给咱使绊子?”
用脚想也知道不可能!
竭尽全力为家里赚钱,不折不扣上交银钱的时候,严氏还阴阳怪气,变着法儿的敲打他;整整两年,上交不了一文钱,严氏明面上或许不会指摘他,但背地里一定会说小话,给他们二房穿小鞋。
一想起后娘那只笑面虎,沈世华就头大如斗。
沈世华正头疼着呢,这个时候,素来善解人意的苏氏一反常态的没有宽慰沈世华,而是说出了令他更加头疼的话:“现在是农闲,地里的活计不多,家里这才放你出来扛活。等到农忙的时候,家里还指望着你下地干活呢,怎么肯放你出来?要知道,他大伯和他三叔都是样子货——看上去精明强干,其实根本干不了重活——收割打场这类的重活,就只能靠你和爹了,少了你,爹一个人能干的完?只怕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就要烂在地里了!
“为了保住收成,更为了保住颜面,不在乡亲们面前丢人现眼,农忙时分,家里一定会把你拴在家里,让你当牛做马的!一年就十二个月,扣掉农忙的那几个月,还剩几个月?有九个月吗?这就意味着,一年下来,你最多最多只能在外面九个月。如此一来,两年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得要两年半,甚至更久,才能攒到足够的银两,把钱还上。”
听了苏氏的话,沈世华从心底里生出气愤之情来。
沈世华固然是气愤自己没用,要拖上两三年,才能还上那笔钱。
但,他更气愤的是老沈家的不公、沈家人的冷漠绝情!
农忙时下地劳动,农闲时外出扛活——这就是沈世华的日常,从他十五岁起,持续至今,整整十几年,他都是这么过过来的。
虽说这种连轴转、不得停的生活艰辛无比,可这么多年下来,沈世华已经习惯了,再说直白些,已经麻木了——任劳任怨,从不反抗,更不会意识到这种安排对他来说有多么不公。
可是今天,妻儿反复在他耳边提及“当牛做马”这个词,并一再控诉家里是如何奴役、盘剥他们二房,饶是沈世华已然麻木不仁多年,听得多了,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对啊!怎么感觉整个沈家,就他们二房在累死累活的忙活呢?
其他人不说坐享其成,但他们的日子过的绝没有二房这么艰辛。
别人暂且不提,就说他的三个兄弟吧。
他四弟不用说,从小到大,别说下地了,连自己的洗脚水都没打过,都是由别人代劳的。
他三弟虽然下地干活,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么是肚子疼,要么是脑壳疼,反正他三弟那么一个健壮无比、连喷嚏都不怎么打的壮汉,一到下地的时候,就能找出各种借口来逃避劳动。
相比起他三弟和他四弟,他大哥要勤快很多——向来都是兢兢业业的跟在他爹后面,他爹下地,他大哥就下地,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不缺席——乡亲们看来,他大哥是非常勤勉的一个人。
但,看来如此而已,实则并非如此——他大哥干活拈轻怕重,只愿意干轻巧的活计,真正的粗活、累活、重活,他大哥总是能够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推给他来干。
最大的明证就是,农闲时节,地里根本没有什么活计,留他爹一个人在家照看田地就够了,他大哥完全可以像他一样,外出扛活的。
可他大哥说了,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自己作为长子,得要留在父母身边尽心侍奉,不能够随随便便外出。
这话说的,就好像外出的人是去玩耍的,而留在家里的人是在受苦受累的。
但事实恰恰相反,外出扛活无比艰辛,极度劳累不说,吃吃不好,睡睡不香;而留在家里几乎累不着不说,还可以吃好喝好睡好。
同样都是老沈家的儿子(沈世荣是严氏带来的孩子,严格来说,他还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脉),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家里处事不公,实在不公!
凭什么沈家其他人都过着舒坦的日子,他们二房却要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哦不,在沈家其他人眼里,他恐怕连牛马都不如吧?
毕竟,牛马病了,那些人会着急,会设法医治。
可他病了呢?那些人连看都不来看他一眼,任由他自生自灭!
思及至此,沈世华出离的愤怒了,素来隐忍,堪比忍者神龟一样的他,终于破功,忍无可忍,对老沈家生出了怨恨。
沈世华眼睛气得通红,就在此时,沈正榕开口道:“三叔平日里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就好意思窝在家里好几天都不动弹,他这样,也没见爷奶怎么说他。有三叔的例子在前,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休养个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都是合情合理的。爹,你就安安心心在家休养吧。至于欠下的那笔钱,父债子偿,我也不小了,就有我来顶替你,在家种田,在外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