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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正的公主呢?”白皇后差点没被他这话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这话里话外都在为晋凌云考虑,可曾想过你我的亲生女儿受过怎么样苦,遭过怎样的罪?”
  “她在国公府能遭什么罪?”武德帝脱口而出,“国公府也是世家贵女,衣食无忧,不必与人和亲。”
  白皇后喉咙猛地一噎,不可置信地盯着武德帝。
  武德帝说出这话也意识到不对,连忙找补:“不是,皇后你且听朕说。朕并非那个意思。只是说假如,假如孩子交换。国公府的那个姑娘是真公主。苏家也算是京中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她作为苏家的嫡次女,能受什么苦,造什么罪?”
  “当然受苦遭罪!陛下莫不是忘了!苏家嫡次女丢了十六年!”
  白皇后浑身都在颤抖,剧烈地颤抖,眼圈儿都红了。
  虽然一早查出孩子掉包武德帝知情,但当他亲口承认,她还是觉得齿冷:“你知晓她被人当奴婢贩卖,在南边的穷困小村子里给人当牛做马十几年吗!你知晓她吃不饱穿不暖,大冷天落水,连大夫都看不起。硬生生高热熬了四五日,烧坏了脑子么!陛下居然说出她吃什么苦遭什么罪?晋凌云在宫里呼奴唤婢,她在吃糠咽菜,你居然轻飘飘一句说她没遭什么罪?!”
  “不,不是,皇后,”没想到哦啊白皇后如此动怒,武德帝顿时有些结巴,“朕并非这个意思……”
  为帝这么多年,连朝堂政务都不曾关注过,自然更没有关心过朝臣的家世。别说苏家丢了孩子十多年,且一丢丢两个这事儿他不清楚。连前阵子白清乐红杏出墙被捉奸在床的事儿他都没听说。白清乐告诉他自己跟苏威和离,他便信了是和离。
  他还真没想过国公府里是个什么样子,更不清楚,毓丫曾经遭遇过什么。他没有吃糠咽菜过,目下无尘的皇帝不太明白吃糠咽菜的苦楚。但想着流落民间,还是流落到乡野,那确实会受不少苦。
  “皇后你先别动怒,朕并非阻止你认孩子。朕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是何意?”
  “朕往日以为苏家还不错,再说,苏家那个是不是公主还另说。”武德帝不想激怒白皇后,他最不愿看到白皇后的眼泪,“你也莫激动。若国公府那个次女当真是公主,你想接回来便接回来……”
  既然没有合理的理由阻止白皇后与苏毓相认,武德帝也只能盼着苏家的那姑娘能识趣些。
  “凌云的事……”
  “那是她咎由自取!”白皇后双眼怒红,吼道,“她穿金戴银,她奴仆成群。是她自己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杀人害命!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承担后果!吾没有怪罪她抢了吾亲女的人生去落井下石,已经是吾对她最后的仁慈!一个恶人坯子,难道陛下还指望吾去救她?你妄想!”
  “……”武德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帝后大吵一顿,以武德帝语塞草草了结。白皇后记恨晋凌云抢占亲女的人生,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武德帝为此叹息了许久,到底没有下令阻止白皇后认这个亲。不过关于晋凌云,他还是有些牵扯不开。
  一想起晋凌云,武德帝自然而然便想起晋凌云的母亲白清乐。白皇后的话声声在耳,他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夜空,眉头不由地拧成一个结。
  “来人!”有些事只是武德帝不想去关注,他若当真要了解,自然会了解清楚。
  一声令下,立即有人进来。
  “去查查前定国公夫人苏白氏,”忆起白皇后说的事情,武德帝忍着膈应,“朕要知晓国公府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十几年前孩子丢失的事情,一并查。”
  来人应了声诺,立即下去查了。
  且不说武德帝知晓了白清乐红杏出墙被休弃,还连带着气死了苏老太君之事如何震惊,还得知苏毓在乡下过得什么日子,终究是沉默。武德帝这段时日因情爱上脑而发热的脑袋,终于迎来了好大一瓢的冰水。
  兜头兜脸刺啦一声浇下去,他冷静下来。
  苏楠修的出身不难查,苏威二十几年前丧失了生育能力的这事儿一旦查出来,苏楠修的身份不攻自破。白皇后没有说谎,白清乐还真的什么事都敢做。转念一想,白清乐轻易就爬上了他的床榻,确实不是什么贞烈的妇人。这等事情是她做出来,丝毫没有违和感。
  “陛下,山庄那边传消息,”杨秀看他脸色凝重,小声地说话,“白夫人说是特地为您做了一道点心,十分可口。您可是要过去瞧瞧?”
  武德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杨秀闭嘴了。
  宫里发生了何事,苏毓不知晓。等宫里来人到徐家,日子一晃就已经十一月中旬。
  晋凌云身份存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晋凌云不是皇家公主,那与公主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苏家嫡次女,自然就成了真凤凰的最佳人选。
  当众挑破晋凌云身份的这场大戏,后面自然会跟上认回真公主的戏码。白皇后折腾出这么大一出,就是为了能正大光明地认回苏毓。她要苏毓堂堂正正地拿回属于她的东西,这当然就少不了大张旗鼓。不过宫里人浩浩汤汤地来到徐家,不巧地闯了个空门。
  苏毓刚送完苏恒,安顿好家里,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去郊外的工厂。
  说起来,也多亏了满京城沸沸扬扬的真假长公主传闻,苏毓的店铺因此波名声大噪。原本华容阁就在京中十分出名,华容阁的东西是京中贵人们争相抢购的好东西。不过因为苏毓身份的变化,这些东西莫名也披上了一层皇家的光环。
  不可否认,这样的改变让华容阁的品次和格调都更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的直接后果便是,苏毓铆着一股劲要开拓自己的商业版图了。赚钱真的上瘾,眼睁睁看着大把的银钱进入口袋,苏毓如今对商业有着前所未有的热情。花容阁的新品必须尽快上,火锅店还可以多开几家。苏毓这边在厂子里专心致志地检查新品质量。
  宫里的人在徐家等了许久,没等会苏毓,先等回了下职的徐宴。
  徐宴人就在朝中,对这些事情当然比苏毓更清楚。他当下招呼宫侍们进花厅吃茶歇息,自己则打发了仆从去工厂唤苏毓回府。这个时辰了,宫里来人其实也只是先行来知会一声。皇家公主认亲不是一件小事,既然武德帝都掺和在里面,自然处处都得慎重。
  徐宴陪着宫里人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晚,便送人出府了。
  苏毓得知消息赶回府中,宫里人已经走了多时。不过该注意的事项,徐宴早已经打听清楚。苏毓没想到的事情,他也帮着问清楚了。牵着人进屋,徐宴看她眉心紧锁,扬起了一边眉头:“怎么了?”
  “宴哥儿,若是我恢复了公主身份,你便是尚公主。”
  苏毓倒不是说什么舍己为人。她跟徐宴是一家人,自然要考虑徐宴的感受。二来她本身对公主的身份没有太多的感触。如今的生活很不错,她一心展开自己的商业版图,徐宴一心专攻他的仕途。夫妻分工,政商结合,就已经是很好的安排:“你的仕途是不是该到此为止了。”
  徐宴一愣,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苏毓担心的是这件事。
  他偏过头看向苏毓,苏毓身上还穿着去工厂常传的那件旧常服。一般去工厂,她都穿得比较破旧。厂里比较脏,很容易碰到蹭到。抬眸看着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如旧,脸颊白皙干净。明明只是一句话,徐宴的心里却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突然就觉出了甜味。
  徐宴淡淡地笑,清润悦耳的嗓音像山涧清风:“无碍,京中也并非先例。”
  苏毓眨了眨眼睛,就感觉到脸颊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徐宴抿着嘴笑:“你莫不是忘了,安师兄的父亲也是尚公主,安伯父不也坐上了九门提督的位置?”
  “啊这个……”苏毓倒是没想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立即白了徐宴一眼:“别忽悠我。安伯父的情况与你可不同。”
  徐宴这厮近来不知怎地,好似将她当什么小妇人糊弄。安家的那位公主并非正宗皇家公主,不过是宗室女罢了。而苏毓自己则不一样了,她若是被认回晋王室,那就是正宫嫡出的公主:“嫡公主和册封的公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你莫糊弄我!”
  “一样,公主并非皇子,是不是亲生的,对皇帝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徐宴忽然倾身揽住苏毓,将人轻轻揽进了怀里,“只要是上了玉蝶,都是一样的皇家公主。”
  苏毓突然扑进一个清香的怀抱,鼻子冷不行地撞到了硬邦邦的胸膛,差点眼泪都撞出来。
  徐宴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毓娘,不要对陛下抱有期待,会落空……”
  苏毓听到这句话就笑了。她是那种随意对人抱有期待的人么?斜眼往上看了一宴,只看到徐宴消瘦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在耳边咚咚咚咚,苏毓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无事,这些事不必你说,我自然晓得。”
  安静的花厅里,徐宴极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抱在一处,徐宴的脸颊又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苏毓鬓角的头发。
  苏毓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虽然不是很黑,发质细软蓬松。这么蹭着,仿佛在蹭一个软乎乎的小动物。徐宴蹭了两下,喉咙里忽然出发模糊的声音。
  温存的氛围瞬间就被打得稀巴烂。
  苏毓:“……”徐宴这厮是怎么回事?他是只猫么?
  蹭了好几下,徐宴才仿佛吸足了精气一般,放开了苏毓。
  被放开的苏毓头发都炸起来:“……”
  徐宴看她木着一张脸,忍不住笑:“怎么?蹭两下不行?”
  “收费的,”苏毓摸了摸被蹭出静电的头发,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无语,“蹭一下一两银子。看你是我相公的份上,收你十两。拿银子。”
  徐宴:“……”
  第一百六十四章
  皇家公主认亲, 天还没亮就有宫里的人来徐家接人。长长的两排禁卫军组成的仪仗队,从徐家门口便排到了巷子口。关嬷嬷和铃兰站在左右各排的第一个等在门前,恭敬地等苏毓出来。
  苏毓昨日已经收到消息, 今日看这阵仗还是心口一突。
  徐宴立在她身边, 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低头替她理衣裳的时候耳语嘱咐了一句:“无事, 认亲的人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事的。”
  苏毓‘嗯’了一声, 吐出一口气,夫妻俩便上了马车。
  马车不紧不慢地抵达了皇宫。苏毓从马车上下来,立马又有人抬着步辇过来接。徐宴不放心苏毓, 跟着一道过去。滴血认亲的事宜安排在昭和宫。两人乘步辇过去,大约走了一刻钟。
  两人下了步辇,目光所及之处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昭和宫里除了帝后,晋王室说话有分量的宗室都到了。整整两排的人左右分开坐着, 听到动静便齐齐看向了宫门口。眼看着两人并肩从正门进来, 第一眼自然是先看到徐宴。不过意识到是公主验亲,目光便移到了一旁的苏毓身上。
  滴血验亲还未开始,人群已经开始躁动。不为其他,在座之人都是见过白皇后年轻时候。苏毓此时的模样, 俨然就是白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哪怕白皇后年老了, 两人站在一处也很相像。
  这种用眼睛都能看出来的端倪,滴血验亲还未开始, 已经有一大半的人确信了她的身份。
  两人走进来, 徐宴便退到一边去。苏毓在关嬷嬷的带领下站到了大殿的中央。一时间,议论纷纷。武德帝的脸色有些奇怪,撇开头, 似乎不太敢与苏毓的目光对视。索性苏毓也没有看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安静地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宫侍立即端上滴血验亲的器具,一把匕首和一只装了水的白瓷碗。
  白皇后便缓缓地站起身,推开宫侍的手自己走下来。
  取血的过程非常简单,众目睽睽之下,宫侍先请苏毓伸出一只手。拿起匕首在指尖轻轻地割出一个口子,端着碗接了这一滴血。眼看着血沉到碗底才转头到白皇后这边,跪着在白皇后的手指上也割了一个口子。滴答一声,血滴到了碗中。
  苏毓眼眸微闪,与白皇后微微碰了一眼,站到一边。
  白皇后倒是站着没动,眼睁睁地盯着这碗。与此同时,皇室宗亲以及武德帝齐齐盯着这只碗。两滴血就这么在水里,慢慢地融到了一起。
  虽然第一眼已经确定了身份,但血融在一起的瞬间,还是所有人都震惊了。
  武德帝瞳孔剧烈一缩,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触。虽然当初孩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换的,但时隔二十多年,总有种过去恍惚了的错觉。心神跑远的武德帝不期然视线与苏毓对上,那双冷清得与白皇后如出一辙的双眼,又一瞬间将他的心神拉回来。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白皇后说的,龙生龙,凤生凤。可看到苏毓再想到晋凌云,光这一双眼睛和通身的气度对比就是显著的。这便是婉容亲生的孩子,哪怕生在乡野,受尽苦楚,依旧清正纯良……
  “这是吾的孩子亲生的孩子。”白皇后眼圈儿有些红,她走到苏毓的身边一把抓住苏毓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大殿中央,“这才是晋王室真正的金枝玉叶!中宫嫡出的长公主!”
  武德帝翕了翕嘴,想说什么,但对上一模一样的两双眼睛,他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陛下,晋凌云就是个盗窃者!她窃取了毓娘的身份地位甚至荣耀!”白皇后难得一改淡漠寡言的姿态,第一次在众人跟前慷慨陈词。她拉着苏毓让所有皇室成员看清楚,话里话外锋芒毕露,“今时今日,吾恳请陛下将属于毓娘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一番话掷地有声,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心神巨震。
  武德帝无法阻止白皇后宣布苏毓的身份,现如今这个场景,也根本阻止不了。过去给过晋凌云的册封,不可能再用在苏毓的头上。就算苏毓愿意,白皇后也不会愿意。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到眼前沉静如水的女子身上,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纯字。
  “自今日起,毓娘恢复中宫嫡出的身份,号‘纯和’,乃当朝唯一的长公主,纯和长公主。”
  苏毓的手被白皇后捏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镇定地跪下谢恩。
  纯和长公主的身份一经确定,晋凌云的公主之名自然是彻底成了泡影。不管武德帝的感情有多复杂,都没有理由将晋凌云捞回来。别说情理法理都不允许,白皇后这一关,他便过不了。
  后面的事情理所应当,册封有了,策书自然也要下。苏毓的名字暂定位晋凌毓,稍候会则一吉日计入皇家玉蝶。与晋凌云相差无几的公主府也赐下来,奴仆,财宝,良田……所有晋凌云有的东西,白皇后都按照翻一倍的标准赐下来。
  不仅如此,为了弥补苏毓在宫外受过的诸多苦楚,白皇后还张口要了食邑。换言之,苏毓成了大历历史上第一位有食邑的公主。其标准,已经与当朝的皇子无异。
  苏毓的身份等事务一切尘埃落定以后,白皇后便空出手来收拾晋凌云。
  一早就打定了主意选择让晋凌云死,白皇后便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这么多年武德帝赐给晋凌云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收回来。府邸,良田,仆从,甚至与一支百来人的护卫。所有的一切,白皇后一样不留全收回来。与此同时,被关在天牢的晋凌云再一次被拎到了帝后的面前。
  这一次,白皇后不能单独处置。武德帝既然在,便不可能让白皇后轻易料理了晋凌云。
  关押在天牢这半个月,晋凌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鲜。说到底,不过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罢了。晋凌云的美貌得天独厚,但少了金玉的堆砌,也不过是五官比普通精巧些罢了。盈盈如水的双眸被日复一日的恐惧吓得失去了光芒,细腻白皙的皮肤也在地牢糟糕的条件下变得粗糙泛黄。
  说到底,晋凌云这么多年吃丹炼药,男色上又颇有些豪放。这么多年若非最上等的保养品和胭脂水粉的遮掩,她早就露出油腻衰老的本质。
  武德帝再看到晋凌云这疯婆子的模样,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他貌美如花的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