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扬的金针很是管用,他扎了几针之后容恒的脸色慢慢的从黑色转为紫色,又从紫色转为红色,而金针扎着的地方有黑色的血浸透了衣襟,一点点的溢了出来。
秦惜见此才彻底的瘫软在地上,背后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层。后怕像潮水一般将她从头到脚覆盖住,她喉间哽的厉害,抱着容恒的手跪在地上轻轻的呜咽起来。
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唏嘘,先前还觉得容恒娶了妻子也肯定是当摆设的,却不曾想他的妻子竟然如此在意他,想到他痴傻的模样,再看看秦惜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男宾们微微摇头,真是可惜了。
场中央中毒的人不少,韩子玉一身大红色的锦袍,双腿盘膝闭着眼睛正在运功逼毒。赵淳过年的时候一身的伤已经养好,他中的毒比较轻,因此已经逼出了身体里的毒素,而容念初也正在运功逼毒。
场中央中毒的人还有三皇子容誉,幸好今天赴宴的人有太医,因此太医也正用银针给他逼毒,只是太医的医术比不上孙远扬那么立竿见影,因此此时容誉的脸色可谓是相当之难看。
赵淳目光复杂的看着秦惜,这是他又一次看到秦惜,看到她为容恒流泪,他面色阴沉如水,恨不得将她拉起来,然后粗鲁的擦去她的眼泪,并且警告她以后只能为他流泪!
场中央唯一没有中毒的男子就是容戌。
容戌的脸色同样阴沉的可怕,隐隐的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在太子府的宴会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要想摘清自己的关系,恐怕根本就不可能。
他看向人群中静静站立着的容厉云,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看到彼此眼睛里同样的担忧。
说话间,后院中接到消息的女眷们已经飞速赶来,秦珊瞧见赵淳恢复正常的脸色微微松了一口气,而温婉和温怡到了人群中,温婉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容念初,而是躺在地上的容恒。
她的心紧紧的揪起。
容念初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温婉站在他的身边,眼神看着的却是躺在地上的容恒。他嘴角划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眸子一凝,用力握住温婉的手腕。温婉这才转过头来,她目光中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心疼。
容念初的心猛然一抽,如果那一抹心疼是为了他,他觉得他就算付出一切都愿意,可是五年多来,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温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模样,极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哪怕是在床上,两个人到达极致的时候,她都是隐忍而含蓄的。他原本以为温婉的性格就是这样,因此所有的一切都默默的隐忍下来,可是此时看到她眸子里的担忧和心疼,他才知道,她不是没有感情波动,只是她的感情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温婉……”
温婉已经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她伸出手,扶住容念初的胳膊,垂下眼睑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淡淡的问道,“……没事吧?”
就算是有事,她会在意吗?
容念初讥诮的笑笑,顺势从地上起来,眼看着温婉的眼神不可抑制的又要往容恒身上转,他胸口陡然升起一股子怒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非要表现的这样明显吗?真当他是死的吗!
容念初一个健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婉的视线被他的胸口挡住,不由得抬起了眸子看向他,瞧见容念初目光中的火焰和冰冷,她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可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静静的垂下了眸子。
方雅到了人群中,直扑韩子玉,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家庭教育出来的,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子就这样生生的扑到韩子玉的身边,抱着他的腰身就痛苦起来。
“表哥,你千万别有事啊,你出了事雅儿也不活了!”
韩子玉正在运功逼毒,运功的人最忌讳有人打扰,偏偏方雅这个不长眼的生生的往他身上扑。被方雅这么一扑,身上的内力陡然反噬,他胸口一阵剧痛,脸一白,“噗”的吐出一口黑血出来。
“啊啊——表哥你别吓我!”
“滚!”
韩子玉长袖一扫,一把将方雅掀飞出去,他擦擦嘴角的黑血,幸好他方才逼毒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虽然被方雅给打断,但是好歹毒算是逼出来了。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耳边听着方雅杀猪般的嚎啕大哭,眸光陡然犀利起来,他冷冷的看着方雅,目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再发出半点声音,我杀了你!”
方雅触碰到韩子玉冷厉包含杀意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声音似乎被人硬生生的掐断,戛然而止。
她知道,以往每一次韩子玉虽然躲着她,可也没有露出这样恐怖的表情,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韩子霜讥诮的看了方雅一眼,任由她痛苦的跌在青石板上,没有伸手去扶。
这边,容恒的脸色也已经转变成了正常人的颜色,可是他紧闭着眼睛,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表哥,容恒他怎么样了?”
孙远扬伸手摸容恒的脉,皱眉许久,他皱眉的动作看的秦惜心惊肉跳,秦惜不敢打扰他,许久之后才看到他放下容恒的脉搏。
“表哥,怎么样,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身体很奇怪。”孙远扬的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拔掉容恒身上的金针,金针拔下,流出来的血色也恢复了正常。拧眉看向面色焦急的秦惜,孙远扬轻声道,“容恒身体里好像有别的毒,而且毒素已经深入身体好多年了,这一次他中毒跟以前的毒混成一起,我虽然用金针给他拔了毒,但是那毒素入体许多年,会产生什么反应,我也说不好!”
秦惜一愣。
容恒身体里的毒上一次表哥不是已经帮忙给拔出来了吗?
怎么还会有毒?
她惊慌之后理智一点点的回笼,掌心中容恒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秦惜眸子一闪,泪眼朦胧的看着孙远扬,“不可能啊,容恒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毒?”
孙远扬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毒是慢性毒药,应该已经中了好多年了。”
容厉云眸子连连闪烁,暗暗握紧了拳头。
“不可能!”
人群外传来一道冰冷的大喝,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让开了一条小小的道路来,露出沈氏苍白羸弱的面容,她一步一步上前,每一步都走的异常的艰难。她看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容恒,脚步蓦然一顿,在容恒的身边蹲了下来,她目光死死的盯住孙远扬,“容恒他不可能中毒,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太医来给容恒诊脉,如果他中了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氏坚信这一点。
孙远扬淡淡一笑,“不知道是哪位太医给容恒诊的脉,他身体里的毒这样明显,恐怕是个大夫都能看出来,我想知道是哪个庸医竟然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别说是诊脉出来,这毒就算是解都很好解!”
沈氏紧紧的盯着孙远扬的眼睛,看到他目光清冷,坚定毅然,她浑身都忍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恒儿最初生病的时候请的就是宫里的太医,但是太医不是她请的,是王爷从宫里请来的,如果……如果恒儿老早身体里就中了毒,为什么,他们都不告诉她。
还是说……
沈氏惨白着一张脸,不敢再想下去。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轻易的就看到背对着她,正在给三皇子容誉解毒的太医浑身一颤。
那一颤如此强烈,让人想不发现都难,沈氏看到那太医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她的眼神也在不停的颤抖,她猛的站起身来,青翎都来不及反应,沈氏就已经大步的走到那太医的面前,她一把拽过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拽过来。
“你说!为什么没有发现恒儿身体里的毒!说!”
那太医正是每个月给容恒诊脉的太医。
太医是宫里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在宫里做太医时间最长的太医,他身体瘦削,一身春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洞,瘦削的脸,花白的三羊胡子,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恐怕谁都会认为他是个慈祥的太医。
沈氏看着他的脸色,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疯狂的嘶吼着,“你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恒儿中毒了?!你说啊!”
钱太医眼神颤抖,下意识的看了容厉云一眼。
只这一眼,沈氏的心就已经彻底的冰凉了下去。
她缓缓的,一点点僵硬的转过头去,像是慢动作,偏着头,眼神空洞呆滞的看向容厉云,容厉云心里也不好受,他蹲下身子,蹲在沈氏的身边,柔声细语的跟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府我再跟你说。”
他不想让事情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地下。
“不是我想的那样?”沈氏悲凉的笑笑,“那你可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容厉云顿时一噎,好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沈氏的心彻底的冷了。
她原本以为容厉云不喜欢容恒,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都好,就算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不可能和睦……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出手残害恒儿。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怎么下的去这个手,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钱太医是他找来给恒儿看病的,他是宫里的老太医,不可能发现不了恒儿身体里有毒,可是却瞒着没有告诉她!如果恒儿身体里的毒根本就解不了,她还能告诉自己,容厉云是担心她,不想让她为恒儿担心,所以才刻意隐瞒着。
可是孙远扬明明说那毒很好解,既然这么好解,为什么藏在身体里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
“寰儿,回府我跟你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沈氏目光沉痛,压低了声音,“容厉云,虎毒不食子,可是你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我当年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跟你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成亲!”
“寰儿!”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沈氏面色惨白,容厉云下毒害容恒这样的消息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沉痛的打击之下,她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冷的厉害。小腹传来一阵揪心的刺痛,沈氏陡然白了脸,捂着小腹半晌直不起身子。
容厉云一惊,“寰儿!”
“别碰我!”沈氏一把挥开他神来的手。
“王妃……”青翎看着情况不对也惊叫起来,慌忙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钱太医,大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王妃看看啊!”
钱太医如梦初醒慌忙连滚带爬的走到沈氏的身边。
沈氏捂着肚子,蜷缩着身体,痛苦的跌在地上,青翎慌忙半抱住她,“王妃……”
“青翎,不让他给我看病,我不要让他给我看病!”
“寰儿,你动了胎气,别……”
“我不要让他的脏手碰我!”沈氏低吼起来。他们联合起来害她的儿子,她就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救!容厉云急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想用强硬的手段,却被青翎给喝住,“王爷,王妃就是因为情绪波动的太厉害所以才会动胎气,您再让钱太医给王妃诊脉,岂不是让王妃情绪波动的更厉害!”
“那怎么办?!”
青翎这个时候根本不敢和王妃硬着来,一把推开钱太医,转头看向孙远扬,轻声道,“孙公子,拜托你来给王妃看看!”
孙远扬眉头一挑,缓缓的上了前,就是看在沈氏对容恒这一番疼惜的份上他也不会让王妃出事。握住沈氏的手,给她诊了脉,感觉到她脉搏跳动的厉害,孙远扬用最有效的法子安抚她,“王妃,您别心慌,也不用着急,容恒有我看着,肯定不会有事儿的,而且我跟您保证,一定把容恒身体里的毒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沈氏揪着的心微微放松,她瞧着一旁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容恒,鼻子一酸,眼眶顿时红了。“孙公子,求你一定要医好恒儿。”
“王妃放心吧,就算是看着惜儿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王妃内心的波动微微平息了一些,孙远扬没有带药,不过幸好金针这东西百用,因此用金针给王妃扎了两针,让她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好,王妃你放松下来,想一想您肚子里没有出世的孩子……”
沈氏咬着唇,抚着自己的小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些了吗?”
“谢谢孙公子,已经不疼了。”
孙远扬点点头,“回去喝两幅安胎药就行了。”说罢,起了身又转折到了容恒的身边。
韩子玉也围在了容恒的身侧,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深深的看着孙远扬,“用不用我帮忙?”
“他的身体现在不能移动,只能在这里躺着。”孙远扬看着地上的青石板,虽然是中午,可是青石板毕竟有凉气,他想了想,嘱咐韩子玉,“找个厚实些的东西垫在他的身下,要不然人还没有醒过来呢,反倒又染上病了。”
韩子玉毫不犹豫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垫在容恒的身下。
秦惜咬着唇,“我能做什么?”
“等!”
“等?”
“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孙远扬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毒已经排出来了,他醒来之后应该就能和平常一样了。”
秦惜这才放下心来,孙芷扶住脸色苍白的孙远扬,低声问他,“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