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殇?又是魂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梦中人对她说这东西很重要,深宫的女子亦如此说过,现在韩擒虎也知道这个东西,难道那魂殇就是李昞送的发钗么?
伽罗心里满是疑虑,却也不能表露分毫,仍支撑着面上的冷漠随口回道:“魂殇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你定是知道,既然那么重要,你觉得我有可能把魂殇交给你么?”
“你这是非要我抢?”韩擒虎忽的又笑了,只是那笑像是被水浇湿了一般,已无了往日里的底气。若说他不忌惮这羌族之女,那必是假话。羌族祭司,天女也,此女一声令下,必可灭天灭地!
伽罗握紧了拳头,天知道她此时有多怕,让她浑身不再颤抖已是难上加难,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毫不畏惧,她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可现在不能将恐惧表露脸上,她必须靠自己赢了这一场仗!
血滴子自深吸了一口气,伽罗朗声道:“你若敢抢,不如试试?虽说我此刻还未完全觉醒,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伽罗此话一出,韩擒虎竟真的停在了原地没有动,只是一双冷如刀刃的双眼中正透着想要撕裂眼前人的狠绝。
“既然你不敢动手……那不如换我动手如何?”伽罗当下已行至李昞的身前,她尽量使自己的步伐表现的异常随意,让那韩擒虎看不出破绽。可无意中瞥见李昞竟只是看着她并未说话,她无奈,只得转身将李昞挡在了裙后,一只手放于背后与李昞做了个手势。
就在这时,那韩擒虎貌似看出了什么,双眼突然似离弦之箭一般凛冽起来。
伽罗吓得身子一顿,挥手将那先前收于袖中的枯草顺风朝着韩擒虎猛的一撒,适机大喊一声:“风行!”
韩擒虎没有料到伽罗竟会突然洒出一把枯草,直以为会是那羌族祭祀的风行令,紧绷的神经瞬间不受控制的将身子一偏!可他幡然醒悟之时,为时已晚,伽罗抓紧这那万分之一的机遇,拉住身后已然站起的李昞,朝着崖边快步飞奔而去,纵身一跃便双双跳入那生死崖中!
“伽罗,抱紧我!”
风如擂鼓一般在耳边震响,李昞说什么,伽罗已经听不清了,她只知道她的身子在往下坠,快的像陨石陨落一般。
突然,一个画面在脑中闪现,好似多少年前亦有人从这生死崖中坠落过,那个娇小的身躯,嘤嘤的啼哭声在伽罗耳畔不断的回旋……
“伽罗,你清醒过来,抱紧我,不要松手!”然而伽罗的体力逐渐流失,她再也无法抱住李昞,双手缓缓的从半空中滑落,但胳膊还是被一股力扯着,而且很紧很紧。
为何生死崖那么高?高的现在他们还未落地。
为何生死崖那么深?深的好似可以穿越千年。
李昞看着伽罗已经疲惫不堪的脸庞,她的双眼已逐渐闭合,凌乱的发丝飘荡在她的脑后,美的那般诱惑。而他……也渐渐的无了力气,无论是死是活,他们都要在一起,他不能放手!绝对不能!
李昞迅速的扯下腰间的绸带,将伽罗的双手绑在了自己的腰间,而他的双手亦紧紧的抱住伽罗,周围的一切都在抽离,可他还是笑了,因为和心爱的人一起死,他并不感觉痛苦!他静静的吻住了伽罗的唇,而他们的回忆如戏曲一般在他的脑中回放……
初次的相遇,他便觉得她曾存在于他的生命中,她那般倔强,不惧他的冷漠,即使摔得太痛口上也不会有半句妥协。
“我说了我不要你管!”在被狼群追逐的时候,她仍能趾高气扬的与他对立着。
“如果你现在还想死,我绝对不会管你。”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保护她!那绝对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想要保护一个人,而这女子也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不会令他厌恶的人。
“你……”她终是没有再说话,但是一张脸气的几乎扭曲,却还是那么美。那时他心里竟有着一丝轻松,因为他不知道如若她再不知好歹,他是救她还是不救她?
“你伤在哪儿了?”当他为了她自割血脉引走恶狼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软了,他不禁觉得这个女人很蠢,他是个杀手!是挟持了她生命的人,有这个机会她不快逃,却问他伤在哪了?
“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答她,但是觉得这种场景,他忍不住不说话,只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很随意,他不能让这个女人知道他心里在发慌。
“废话,我是问哪只?”她突然很厌烦的说了一句,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子,不过她这样说话让他心里很舒服,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样远。
“左手。”他还是回答了,心里却憋屈的很,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这般的低声下气。
“李昞!救我!”当她要被恶霸轻薄的时候,她竟然喊了他的名字!他在门口听到她的嘶喊声好似什么都乱了,立马冲到了她的身前,将那恶霸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可是这个女人真的很蠢很蠢,那个恶霸那般对她,她竟还不许他杀了那人!她晕了过去,晕在他的怀里,原来她不发火的样子这样的惹人怜,就好像拔掉了刺的玫瑰,剩下的只有温顺和美艳。
“我看不见了!”在落央阁之时,她失明了,她是为了他失明的!尽管他之前说了那么决绝、那么残忍的话,她还是奋不顾身的帮了他。在她说出她看不见了的时候,那真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是一个杀手,他不该如此慌乱!
可是看着她停在半空的双手,他知道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也许他根本就没能控制的住自己过。因为她,他早就乱了自己太多太多的章法。
“你让我怎么能放下心来。”是的,她看不见了,他为她夺来的解药没有任何用处,她一定非常恨他吧!都是他绑架了她,都是他害她失明的啊!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他的话脱口而出了,他一直悄悄的藏在心里的痛,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他的曾经,然而这次他却对她说了,他告知了他的身世,告知了他的恨,他的仇!告知了她他为何会成为一个杀手。她还真是善良,他的故事一说完,她就安静了,而那张精致的俏脸上爬满了愧疚。
“求你,救他。”客栈里,她为了他下跪了!她为何要为他做到这一步,她不是说她讨厌杀手的么?她不是很恨他的么?可为了他,她还是跪在了裴矩的面前求裴矩救他,他的伽罗真是天真,可她这样的恩情,让他如何还的了呢?
“你伤成这样你还要去哪儿?江湖中你那么多的仇人,你还想不想活了?”她推倒了他手中的剑,她不让他离开,可是她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唐门的第一杀手,是整个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贼人!就算他不走,还有谁会留他?
“不用你管!”他冷冷道,他不能让她为了自己成为这武林的公敌,他亦不能连累她!
“我非要管,你今天会伤成这个样子全是我惹的祸,我独孤伽罗虽不是什么有恩必报的人,但好歹有错我会承担!”她这样说了,她发火了,而她发火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让她帮他,她说这是她的错,她真傻,明明全是他害得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还说是自己的错。
可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对他不是喜欢,只是同情,她不止一次说她讨厌杀手,她是真的讨厌他,只是因为她善良,她才愿意继续帮他。
“李昞,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刚刚逃过独孤罗的追杀,他在水底吻了她,她生气了!她满脸都写着白眼狼三个字,可是她怎么能想那么多?他吻她只是为了救她,在水底她不能呼吸,他不吻她她会死的!
当她安静下来时,她为他唱了一首歌。那歌名好像是叫褐瞳,她的声音真好听,歌词是那么美。这首歌,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来?你要报仇的话,离开这你照样有能力报仇啊,我讨厌杀手,我这辈子最讨厌杀手!”当她知道他要继续留在唐门的时候她又发火了,她怎么老是跟他逆道而行,她为什么那么在乎他留不留在唐门里?
她讨厌杀手,他当然知道。可是韩擒虎拿她的命威胁他,让他怎能不继续留下来?不过这事情真相不能告诉她,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喜欢她,他不配!
“李昞,今日之后,你我便是仇人,我独孤伽罗与你誓不两立。”没想到再次遇到她,会有这样的一个结局,他朝着她一掌打去是因为唐门的人在盯着他,为了保护她,他必须那么做!他明明已经避开了她的要害,那一掌下去,看似凶猛,可她不会有事!谁知那个男人会为了她跑出来挡了那一掌,而且正中命脉!她恨他了,她真的真的恨他了!那时,他的心好痛,就好像心脏被人撕裂般的疼痛!
“你就那么恨我?是因为你以为我要杀你,还是就是恨我?”他在花魁赛上救了她,可她却说不需要!她对他是没有爱的么?那么之前她为何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只是因为她的善良么?
“是,我恨你,恨不得你现在立马死在我的面前。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是个杀手,一个没有感情,冷酷的杀手。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看到你,我想要你永永远远消失在我的面前,再也不要出现。”
她的话宛如一把刀在他的心口不停的划着伤痕,痛的他几乎快要死去。原来她恨他到这种地步!不是因为别人设计的圈套,就只是恨他是杀手。不,他不要,即使她不喜欢他,他也不能忍受她恨他。可他能做什么?一个杀手,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他本就配不上她……一开始就配不上……
“伽罗,你在这宫中……过得好么?你说你恨杀手,我离开了唐门,但是我却还不能来找你,我不能将危险带给你……”他为她来了宫中,她为何会来宫中?为何会成为妃子?她爱杨坚吗?原来她已经有了爱的人……
他们好久没见了,他真的好想她。她在这宫中过得开心么?为何就连在梦中也是蹙着眉头的?
他走时,看见了他送她的发钗被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枕边,原来她一直带着,只是她既不爱他,为何带着?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了,他不该在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拿走了那发钗,不希望那会成为她的牵绊,他只希望她能过的幸福……
然而那次离别,他没想到竟会那么久……久的好像无数个轮回……
一年了,当她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一度以为那是梦,这真是他的伽罗么?她说她爱的一直都是他,进宫是为他,吃了那么多苦都是为他!
“伽罗,你为什么会来唐门?你可知道你这是把自己头伸进了地狱!”他虽想她念她,可他宁愿她远在他方,也不愿她身陷囹圄!
“因为你在这里。”他的伽罗这样回他了,原来他的伽罗,一直都是他的!
而他们,再遇不到三个时辰;而他们,情话都没能超过十句;而他们,重逢的喜悦早已被绝望淹没;而他们,此时正在这生死崖的半空中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那些记忆、那些画面,如流水一般随着李昞的生命再逐渐走向尽头。他只是觉得愧对他的伽罗,他未能给她未来,未能让她幸福,她愿意与他共生死!可这万丈深渊处,是生亦是死?对他而言,生死已不重要,黄泉路上不再孤独,怕何?怨何?
冷冷的夜风微微消弱了声响,好似在为谁吟诵着一首悲歌,寒月凌驾于空中,孤注无援、淡了颜色,而李昞只是笑着,终是耗光了那最后一丝力气,缓慢的松开了双手,眼皮底下是那双早已睁不开的赤褐色瞳孔。
而那绸带仍将二人狠狠的栓在一起,狂风亦撕扯不断!
潺潺流水,如莺歌之。月当高空,如玉灼华。
崖底寒潭缘边,两道人影被一条锦带紧紧的绑在一起,颜貌映入池中,娇肤嫩如璞玉,雪丝柔如光绸,寒风不烈反柔,萦绕在两人耳畔,似在低语、似在叹息。
霎时,男子手微动,遂如梦惊醒般的睁开了双眼!眼前寒气如烟,深遂的夜空投于眼中,只剩繁星闪耀……
他蹙了蹙眉,四周瞻望,满心的疑虑,难道他没死?见伽罗还与自己绑在一起,他不由心生慌张,立马翻身而起,解开了那腰间的锦带,这才伸手去探了探伽罗的鼻梁……
温热的气息在他指尖环绕,真好!他的伽罗也如他一般活着!笑容一下子崩裂开来,生平第一次有着这种惊喜之感。只是这潭边碎石甚多,他们亦未落入湖中,是如何得以存活的呢?
“伽罗?伽罗醒醒,我们逃出来了。”李昞轻轻的摇了摇伽罗,见她安稳的如同熟睡的孩子,一时间他竟不舍将她唤醒。
“李昞?我们死了吗?”伽罗朦胧的声音模糊的像梦呓,却清脆的好听,带着微微的稚气,让人不由得想到撒娇这个词。
“我们没死!还活着!”李昞平静的回答她,双手在伽罗的脸上轻抚,逝去了她脸侧的灰尘,只是不知如何,此时心里并没有了得以重生的喜悦,却微微掺杂着久违的慌张。他们是否就这样躲过了韩擒虎的追杀呢?没有见到尸体,韩擒虎真的会放弃吗?
“我们还活着?”伽罗软软的声音好似踩入了云中一般,柔和轻随。但很快便散去了那股懒劲儿,猛地睁大了那灵动的双眼,“我们还活着!我们逃出来了?”
“是的,自由了。”他看着伽罗激动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出心中的顾虑,只得淡淡的回答她,告诉她自由了!
伽罗随着李昞的搀扶,缓缓起身,奇怪的是并无有半点不适,且那如玉的肌肤上竟无一丝伤痕。李昞的伤势本是过于严重,可此时也能如正常人一般行事。
莫非真是她身体里的那个女子帮了他们?伽罗虽这么想却也未把这想法说出口,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那是怎样可怕奇异的事情?她真是不想深究,总觉得那样陌生的女子,只会让她和李昞的距离越拉越远。
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那些令人顾忌害怕的事情,现在他们自由了,最该考虑的是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只要他们能够这样平定下来,那些可怕的事情都将永久的消失……
伽罗左右打探着四周,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很美很美,虽然地方狭小,且此时已为夜晚,但实在很难忽视这儿的美。
抬头去看去,天空并非黑的深不见色,倒是微微的泛起一片无垠的深蓝,好似置身于深海之中,伽罗真的很想穿过那层血滴子幕,探测探测那蔚蓝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