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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陆行州这只“燕子”却是说不出来的,他不合群,不朝气,也不蓬勃,于是老师看着他的脸,面带温和,只能小声引导道:“这里的春天最美丽,陆行州你要唱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知道吗,好,我们再来一次。”
  于是姑娘们再一次蓬勃/起来,她们唱着: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陆行州小脸皱紧,有如断头台上的反动派,沉默数秒,终于神情凄厉,众目睽睽之下张开了嘴巴:“——管你屁事我乐意。”
  老师十分痛心,她笃定这位学生缺乏管教,不通音律,长大了应该很难与艺术世界产生深层次的灵魂沟通,想来以后不是贩卖盗版碟片就是当官的,甚至有可能成为搞科学的,实在让人唏嘘。
  陆行州因为“小燕子”一事被李文瀚足足嘲笑五年,直到高中四中校庆,他才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陆行州那时作为四中唯一获得世界奥数冠军的学生,不仅名声响亮,相貌更是突出,于情于理,都是要站在典礼上高歌一首《我的祖国》的。
  音乐老师是位能人,才从音乐学院毕业,浓眉大眼,神情坚定,长长的头发有如焗了油的拖把,他坚信自己的辅导能让陆行州在典礼上一举成名。
  于是一个星期后,他成功认识到人生的不确定性,并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而那首《我的祖国》自然未能成行。
  李文瀚一早就开始图谋不轨,他偷偷拿出李文雅从国外带回来的mp3,特地将陆行州练习的歌声刻录下来,整理完毕,不光大肆宣传,还成天在无知女生中兜售,听一次五块八,实在可怕极了。
  陆萌对于陆行州的五音不全显然也很是怜惜。
  她此时拉着自家大哥的手,眼神有些忧郁:“哥,你真的,和沈黎的母亲相亲了?”
  陆行州很少回陆家。
  刘娇下午打电话给他,说今天是陆与风六十二岁的生日,陆行州像是恍惚地意识过来,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与自己这位父亲一起过过生辰,他的,自己的,都是。
  所以他此时坐在陆家偌大的客厅,并不是因为刘娇下午的语气足够卑微,那不过是她面对陆行州时常见的姿态。
  她只是告诉继子,这或许会是你爸爸这辈子最后一次生日,行州,回家看看吧。
  陆行州难过得并不真诚,他似乎清晰地知道,人生在世,生是仓促之喜,死却是既定的归途。
  陆萌见陆行州不说话,不禁又拉了拉他的胳膊。
  陆行州并不习惯被人贴身,即便是陆萌,他于是往一旁稍微挪动了身体,额头轻点,算是做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远处的大门此时被家中阿姨打开,章悦从门外走进来,手上带着精致的礼盒,眉目带笑意。
  陆行州皱起眉头,在章悦走向洗手间时,望向一旁的刘娇,沉声发问:“刘阿姨,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娇惶恐极了,她低头看向地面,肩膀微缩,连双手也不知所措地互相揉搓起来。
  陆萌坐在一旁却突然轻声开口道:“章小姐是我喊来的。”
  陆行州于是只能看向自己的妹妹,低声又问:“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陆萌皱眉思考,她的脸因为怀孕已经越发圆润起来,臃肿的五官相较以前,难免失去一点精明,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傻子。
  她面色严肃地看着陆行州,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章小姐虽然是刘阿姨给你介绍的人,但我认为她很不错,不论是长相,家世,都配得上你,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何况,你们还是旧识。”
  陆行州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用词。
  沉默一晌,侧过脸问:“我和章悦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关系,如果曾经同处一个学校就是旧识,那我的旧识未免太多了些。况且,在我眼中,一个女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她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孩子。我对于婚姻的要求很简单,章悦或许也很好,但她恰巧不是我要求的那一个。陆萌,我说过,虽然你喜欢吃猪肉,但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金屋藏猪。”
  陆萌像是没有意料到,陆行州有一天也会有这样显而易见情绪,他对于女人的态度其实向来很平静。
  退避三尺是出于天性中的冷漠,以礼相待则是他作为男人的基本素养。
  这很矛盾,却也很真实,所以去年,即便陆萌介绍的那位女企业家年过四十,陆行州大感无奈,开口拒绝三次,却也从没有过任何“激烈”的言辞。
  陆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她说:“哥,你对刘阿姨偏见太深,对她介绍的人有看法我能理解,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置气可以解决的,你需要考虑自己和整个家庭。”
  陆行州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问:“你认为我决定和沈妤见面是因为置气?”
  陆萌皱起眉头,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文翰已经调查过,沈黎的母亲虽然是沈家人,但沈黎的确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这样的条件,我不明白你到底能看上她哪里。何况,妈妈如果还在,她也不会希望你选择这样的一个女人作为结婚对象的。”
  陆行州眼神忽然冷漠下去,他看着眼前的陆萌,觉得陌生,开口,声音显得十分低缓:“不论我对沈妤是怎样的感情,但如果你还记得妈妈,你还认为你有过一个妈妈,你就不应该觉得我对刘娇的看法是偏见。”
  陆萌有些诧异,她张嘴僵硬了一瞬,忍不住轻声答到:“哥,我当然记得妈妈,只是,刘阿姨从小将我养大,我觉得,她也并不是一个坏人。”
  林潼死的时候陆萌还小,少不经事的年纪,或许连记忆也没有。
  陆与风那时人在部队,连夜赶来,后事倒是并不仓促。
  只是那些亲生母亲满身鲜血、眼神绝望的画面,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陆行州一个人记得。
  陆行州也并不觉得委屈,他怀揣少年最隐秘的压抑,一个人走上一条很远的路,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最后,成为一个不需要倾诉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他无法将对于母亲的惦念分享给少不经事的妹妹,他们相差太远,不仅仅是年纪,还有内心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
  除去血缘上的亲昵,他们其实更像是陌生人。
  陆行州坐在原地,嘴角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神开始变得阴沉而凉薄:“刘阿姨的确不是一个坏人。或许在你的脑子里,这样一个为了爱情破坏别人家庭,因为生不了孩子对原配女儿视如己出的女人,甚至算得上仁慈。但是陆萌,对于我而言,她永远是一个恶心的人。”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