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可这繁花似锦的未央宫中有人不睡。他一身睡袍粗粗地搭在身上,凭栏远眺。
地上都是被夜风吹乱的宣纸。他画了写,写了画,心乱如麻了便又提起酒盏喝着。
好似醉生梦死,才能让脑中灵光乍现。
“陛下,歇息吧?这画,等醒了再画。”老太监唯唯诺诺,他不知道如何劝陛下才好。画里画着什么?一个女子轻曼体态,在舞蹈着。
虽然,在陛下面前跳舞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因为舞姿曼妙而被封为后宫嫔妃的也大有人在。可那老太监一看,便是心中有眉目。
这又是《蜉蝣之羽》?陛下真是魔怔了,那人早就死了。连着那自诩一向深情的中山王都移情到了新人身上,可陛下这是在作甚?
淑歌从来不是他的人,也没有为陛下动过任何情。陛下,是大秦的陛下。该好好守得自身,为了天下社稷保重才是啊……
许多的话,这亲信的太监都埋于心头,他当然不能都说出来。
只是将旁边的窗户都关上了,夜风那么凉,陛下身子也不好。他趴在地上,仔仔细细一张张地收拾着陛下的墨宝。皇帝陛下自小便是如此,越是心乱,便越喜欢作画。一张张地,好像勾画着他自己的心绪。
“别收!朕没画出那张最好的,最是惟妙惟肖地,不准收起来。”皇帝倚靠在雕花栏杆上,他喝酒,然后又尽情吹着冷风远眺。
这样子,身体如何能好?他一声呵斥,吓得宫女都不敢再捡那些凌乱的画纸,抬头看看那掌事的太监,听从公公吩咐,悄悄下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既然是不舍得的,为什么要想出那种馊主意来?让那个女人去中山王府。以为她失宠了,我还能日日看她在朕的宫殿里翩翩起舞。”皇帝陛下喝了酒,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陛下哪里是笨,却是……因为中山王之故,所以乱了步调。陛下,那种舞蹈,老奴会再去找人来跳。”公公是为了宽宇文恭的心,谁能料到这淑歌公主一支舞蹈,便让陛下如此多愁善感?陛下天赋奇才,书法绘画造诣便是独步天下。可偏偏自小要和那善于征伐天下的兄长宇文珩比较!他太苦了……
于是那惊世骇俗的《蜉蝣之羽》才能让陛下好似找到了知音,他在意淑歌公主,早已经超出了与中山王较劲的意味了。淑歌公主死,便是让陛下有了心结。何人的舞蹈,都打动不了陛下的心。
“天下没人再会那支舞蹈……没有了!”宇文恭摇摇头,他有恨,有迷茫。与兄长求过一次,跪下来求他放过,便在淑歌死的时候。
可他还是不相信权倾天下的中山王会绕过他,所以铤而走险以为能在邺城了断一切。
坐上了这皇帝位,早已经退无可退。中山王回来长安的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是梦魇。无数次,他从噩梦里惊醒,梦呓说未央宫被反兵包围。中山王,终是忘了他们曾经的兄弟情义。
越是身陷囹圄,越是寄情他热爱的绘画之中。发疯似的,可他一张张画的,却全都是那个不属于他宇文恭的小公主。
“她是喜欢我的画的,真心地,朕看得出来。”宇文恭的酒壶噗通一声砸在了宫殿的地砖上,酒洒了一地。他看着他的心血之作,却觉得喉头有那腥甜涌了出来。
“陛下!”老太监回头看来,一声惊叫。然宇文恭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终于摇摇晃晃倒了下去。视线一片昏沉。
太好了,他终于是能睡会了。画着他最爱的画,仿佛才能从不能安歇的噩梦里逃脱。他希望醒来,他不再是秦国的皇帝。能给他一条退路,能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虽然,凭着兄长的性子,那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阿珩,不会原谅他了……
“快来人,快来人,宣御医!”未央宫中又是人马慌乱。淑妃晗月回来的时候,便听闻陛下又是昏死了过去。她都来不及命人备下轿撵,就徒步奔去。
空空跟在后面,他下马,捋着胡子狡黠一笑。时机刚刚好,是他出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