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毛一撇,有点茫然,支支吾吾的,想到哪说哪:“我这只猫本来就发烧,刚刚打碎了玻璃杯后,突然躺下不动了,怎么回事啊。”
女人的答复相当官方:“你可以带它过来我们医院看看,具体什么情况,需要当面诊断才能清楚。”
“它不行了啊……”大概是只熟悉某个名字,夏琋死揪住易臻这根救命稻草,她问:“易臻易医师在吗?”
“他下午就不在了。”对方回道。
“找我什么事?”
与此同时,还有个稳妥的声线自侧方传来,它像一抔清水,瞬间浇开夏琋此刻世界里所有的混沌和慌乱。
夏琋傻站在原处,举着手机回头,看清楚自家门口站着的到底是谁之后,她忽然有些脱力,就像臂弯里的灰崽,只想软趴趴倒下去,到底是焦虑到极处,还是终于得以解脱?她也不能明晰,身体里仿佛只剩下心跳在轰隆。
“灰崽好像要死了……”夏琋一开口就是哭腔,真正的哭腔。
“我看看,要换鞋吗?”易臻停在门边如是问,他往里面瞥两眼:“算了,我不进去了。”
夏琋:“……”她家是有点(?)乱。
顾不上这么多了,夏琋将灰崽交到易臻手里:“刚才它忽然倒地上,都站不起来。”
男人托住灰崽,一边往自己家里走,一边回道:“持续高烧,不思饮食,拉稀呕吐,人都吃不消,更何况猫。”
“嗯,嗯。”你说的都对,救星当前,夏琋连连肯首,无条件认同。
进门后,易臻打开灯,从鞋架上随手拿了双拖鞋,递给夏琋。
草编的日系凉拖,主人的生活格调可见一斑。夏琋弯腰套上,这双拖鞋比她的脚大了整整一圈。
再抬头时,夏琋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震,不敢再抬腿往里走。易臻的家……仿佛走进了热带雨林,满目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易臻也换好鞋,走出去两步,回头见后面人也没跟上,只诧异而新奇地环视着屋内布置。
每一个第一次来他住所的人都是这种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
易臻催促:“进来。”
夏琋回神,条件反射问:“有蚊子吗?”
易臻:“……你觉得呢?”
“开个玩笑。”夏琋抿唇,快步跟上他。
她的眼睛当然也没闲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扫视着。可能是为了给这些生灵腾位置,易臻的家具并不多,走道左侧是一大面苍翠葱郁的绿植墙,那些形态各异的叶片远远超出夏琋对生物的认知范围。
他家客厅的边角还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生态缸。生态缸的设计很是考究,山石嶙峋,枝杈交错,繁茂的水草泛出莹莹绿光,银色小鱼在其间飞窜。
易臻将灰崽安置在原木茶几上,望向夏琋:“你随便坐。”
说完走去里面一个房间。
坐……
按照这种走一步就要刮到一片树叶的架势,她还真不知道哪里可以放心落脚。
好奇心驱使,夏琋又跑去露天阳台看了看。
……阳台果然也不负所望的摆满盆栽,有小巧可爱的多肉,也有硕大的观叶树木,一些开着零碎小花的垂挂型植被被他悬在高处,像是圈养在家里的、拥有香气的星星。
夏琋汗毛倒竖,不停地搓着胳膊。
他才搬来吧,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俞悦说得太对了,易臻是仙家,凡人哪里会住在这种地方。
如果说smart is a new sexy,那易臻这种匠心独具的居家风格足以让毫无生活品质的夏琋刮目相看,自惭形秽。
羡艳地参观完阳台,夏琋掏出手机,熟稔聚焦,拍下一切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点在屏幕上的食指僵住,她是不是应该在这样奇幻自然的高逼格场景里自拍几张?留个纪念?
无奈易臻已经回来了,他提着一只大医药箱,径自盘腿坐在茶几边上。
尔后捋高衬衣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有条不紊地取出几样医药用品,针管,吊瓶,医用胶布等等。杂七杂八的,反正夏琋这个门外汉也认不齐全。
他朝夏琋扬了扬下巴:“过来。”
夏琋忙把手机揣回兜里:“嗯?”
“按住她。”
“你要给它挂水?”
“嗯。”
“这是什么?”
“留置针。”
“喔。”
“按好了,过会她可能会挣扎。”
“好。”夏琋换了个姿势,加重手里的力道。
易臻的技术不错,外加猫咪本身虚弱,扎针过程还算顺利。
就在易臻一圈圈往灰崽前肢缠胶布的时候,夏琋突然笑了,笑得咯咯的。她知道有些不礼貌,试图掩饰,可惜没什么用。
易臻皱眉斜扫她一眼。
“咳,”夏琋清喉咙:“我只是觉得好玩。”
易臻:“好玩你也来一针?”
夏琋弹开:“有趣罢了,第一次见,没想到跟人类吊水一模一样。”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要给它消炎?”
“补液。”易臻轻车熟路地往一只吊瓶袋里注射葡萄糖。
很快,灰崽打上吊针,易臻不知从哪搬出一台输液报警器,架住空气管,用来提醒突发状况。
夏琋目瞪口呆,佩服不已。他家可真是百宝箱,一应俱全。
夏琋低头看灰崽:“我以为小孩挂水才会用这种东西。”
“小孩不舒服还知道哭,猫只会忍,”易臻随口吩咐着:“看好她。”
随后走去卫生间,流水声哗哗,应该在冲手。
灰崽换了个姿势趴着,和夏琋大眼瞪小眼。
见易臻又拐去房间,夏琋再次掏出作案工具——手机。
这么好的地方,不自拍太亏了。
神器没带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美颜相机,日积月累的敏锐直觉,让夏琋很快找到一处绝佳拍摄地点。暖光融融,她薄妆的脸看起来温和而清雅,并且镜头刚好能囊括她身后那株长得比花木市场里强推的还要漂亮的琴叶榕,以及半边草缸。
夏琋抬高手臂,面朝前置摄像头。
浅笑,咔擦。
wink,咔擦。
托腮,咔擦。
但凡用过美颜相机的都知道,每一次拍摄结束后,都要有个美化原图的缓冲时间。
所以这耽误了夏琋不少功夫,以至于她再一次按下拍照键的时候,已经有个人站在盥洗室门口,抱臂倚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剪刀手僵硬在颊边,夏琋尴尬地吐了下舌尖,小碎步挪回茶几,装模作样地爱抚着灰崽。
一道影子拢过来,黑云压城城欲摧。
“手机给我。”
该来的还是来了!夏琋迅速瘪嘴,调整好面部表情,抬头看易臻:“我只是……有点无聊。”
“无聊你回去吧。”
“灰崽呢。”
“放我这。”
“嗳?放你这里?”
“嗯。”
“那我先走啦?”夏琋用大拇指指指门。
“对。”
“好啊。”夏琋求之不得。
“走之前把照片删了。”
“啊……就几张照片而已……”
“删掉。”易臻不容置喙。
“……”
夏琋咬紧牙关,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负隅顽抗也不会有效果。
曲线救国,来日方长,她拔出手机,调出相册:“看着啊。”
一张张选中绿意盎然之中如精灵般的自己,夏琋痛心删除:“都没了。”
易臻收回目光,长腿一抬,坐去了一旁的沙发。
“今天灰崽就放你这了?”夏琋再次确认。
“嗯。”
“……”
“……”
相顾无言,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夏琋决定打道回府,顺便……把从一进门就窝藏在心底的计划付诸实践。
她在门口换好鞋:“我朋友出差,这几天灰崽都由我照看,明天给它做手术,有什么事我能微信联系你吗?”
“嗯。”易臻心不在焉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