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凉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许是因为府里多了个传说深受柳老太太喜爱的郭淑纹,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
他佯装不明白的笑:“为何?”
周沅一张脸皱了起来:“我说不准就不准,你、你也不能跟阿纹表姐说话。”
啧,真霸道啊。
顾微凉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将人放进来,倒是防着我了。”
周沅可是在郭淑纹身上吃过亏受过挫,也知晓她虽相貌不够精致些,可浑身的那气质足够叫人高看她一眼的。
思此,小姑娘凶巴巴的说:“你听见没,不能跟阿纹表姐说话,也不许看她。”
顾微凉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我之后就闭着眼睛在府里走动,可好?”
周沅歇了气,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想想郭淑纹要拿捏着她那窈窕淑女的样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心里就一万个别扭。
要说哪里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可非要说的话,周沅自个儿是不愿意承认的,她就是妒忌郭淑纹。
打小周沅便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己的性子,幼时为了讨老太太欢心,小姑娘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憋了好几天,险些将自个儿憋出病来。
可看郭淑纹,轻轻松松的,也不用装不用演便能做到她做不到的样子,还能叫老太太对她那样喜欢。
可周沅觉得,比起郭淑纹,分明应该她和老太太更亲近些,但老太太就是不喜欢她。
后来再大些,周沅也想开了,便不再在老太太跟前凑,自讨没趣,但幼时姑娘家心里那根刺总归还在。
想到这儿周沅就委屈极了,趴在顾微凉肩头懒懒的说:“小时候外祖母家的人都可喜欢阿纹姐姐了,说她年纪小小举止端庄,谈吐文雅,要我跟她好好学,可我就是学不会,琴弹不好,诗也作不好,阿纹表姐就处处都好,连先生都夸赞。”
顾微凉拍了拍她的背:“人各有所长,不是非要学会这些才算好姑娘的。”
周沅抬头用力的点了两下:“二姐姐与大哥哥也这么说。”姑娘眉头皱起来,十分不解:“可人各有所长,我怎么就没自己的长处。”
顾微凉一顿,他不是说不出周沅的长处,反而是绝对这丫头在他眼里哪哪都好,没有短处。
老太太觉得周沅性子太骄纵,偏偏他爱极了姑娘这骄纵的性子,没有规矩,也不会客气,粘人的时候像只八爪鱼,全身上下,连跟慵懒的头发都长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只是这些说出来,难免像是在哄她。
瞧着小丫头这一副哭兮兮的模样,他想了想道:“人各有所长,可也各有所爱,不是老太太喜欢的才是最好的,你的性子不用为了旁人去改,老太太不喜欢,可有人喜欢。”
周沅眨了眨眼,觉得他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忍不住咬了咬唇:“真的?”
顾微凉亲了亲姑娘的嘴角:“真的,我喜欢。”
周沅被他哄的心下总算是放开了些,捏着他身后的一撮头发玩,慢吞吞说:“浑身疼,不想动。”
顾微凉是知道她今日累坏了,一言未置的老老实实给她揉腿,直将周沅舒坦的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他叫丫鬟放了热水,亲自动手给姑娘宽衣沐浴,中间周沅似醒非醒的,知道有人在伺候她,便也懒得动,全程趴在浴桶边沿。
水温渐凉,顾微凉忙将人抱起来擦干净,随便套了身寝衣抱到床榻上。
周沅打小便是体感的体质,沐浴后便觉得手脚冰凉,哪怕是在睡梦里也知晓要往暖和的地方靠,两只脚丫挤进了顾微凉小腿中间。
男人就着她微微张开的小嘴亲了一下,动作轻柔的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这丫头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实属难得,还多亏了上头几个兄长和姐姐,否则依着柳家老太太对姑娘们的管束,定是要将周沅养成跟郭淑纹一个模样。
这京城里处处都是知书达礼的女子,每个性格乃至模样在顾微凉眼里都是一样的,不是黑的就是白的。
可周沅于他而言,是匹脱了缰的小野马,是他二十五年平平淡淡里突然撞进的五颜六色,可哪怕如今,却还有人想管教他的姑娘。
甚至是在顾家管教。
顾微凉眼底暗了下来,柳家老太太是急功近利,想让周沅能替泰勒王府拴住他,可惜是用错了法子。
——
清早,周沅自然是起不来的,昨日耗完了力气,睡的实在沉,连顾微凉起身都没惊动她半分。
顾微凉用着早膳,朝要进屋里的秋婵使了个眼色,秋婵随即会过意,伏着身子便要退下。
忽然顾微凉又叫住她:“塘安阁可有人伺候?”
塘安阁住的就是郭淑纹,秋婵小声应:“有的,昨个儿杨姑姑都安排周到了,方才郭姑娘来过一趟,只是夫人没醒,奴婢便没请她进来。”
顾微凉淡淡的掀了掀眸子:“让人看着,也少让她在夫人面前晃悠。”
秋婵一愣:“是。”
她不解的抿了抿嘴,姑娘打小便不大喜欢郭姑娘,这秋婵与夏荷都知晓,但顾大人怎的好似比姑娘更不喜郭姑娘?
那边郭淑纹在客卧里踱步徘徊,她是柳老太太妹妹的外孙女,说来也是远房亲戚,本也没机会亲近。
但她运气好,幼时来京城,在泰勒王府小住过几日,因家里规矩教的好,她打小就是守规矩的孩子,因而得了老太太喜欢。
郭淑纹家在江南,家父也只是个小官,在江南或许还能叫上名儿,可放在京城就远远不够瞧了。
因而她觉得泰勒王府已经是顶好的了,直到昨个儿来了顾府,连客卧都修葺的这般气派,她心下不由一阵唏嘘。
可再一想昨个儿外祖母与她说的那些,让郭淑纹也好生担心。
圆儿妹妹真是被家里给娇养坏了,怎么能对顾府的老夫人那般不敬。
郭淑纹忧心的蹙了蹙眉,既然老太太要她来好好帮帮圆儿妹妹,她定不能辜负老太太所托。
何况…
郭淑纹低了低头,来时外祖母嘱咐过她,一定要伺候好老太太,在京城多留些日子,老太太在京城见多识广,家里又是泰勒王府,若是能对她更加喜爱,说不准会为她的亲事多操劳两分。
这么一想,郭淑纹推窗往外头看去,恰逢顾微凉一身朝服打扮走过,她推窗的动作一顿,吓的缩回手。
老太太也嘱咐过她,千万不可得罪了顾大人,郭淑纹并不是个胆子大的。
她在屋里又徘徊了好一阵,周沅还是没起,郭淑纹将顾府伺候自己的丫鬟招过来,好声好气的说:“这个时候,老夫人可是起了?”
郭淑纹借住顾府,想往老夫人面前走一趟也无可厚非,丫鬟很快就领着她去临安堂。
而几乎是到了午时,周沅才惺惺松松的挣了眼。
昨夜顾微凉伺候她沐浴后给她揉了揉腰和腿,今日倒是一点也不疼了。
姑娘抱着被褥在床榻上坐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光着脚就下了床,正逢秋婵进来,她忙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姑娘怎么了?”秋婵过去扶她。
周沅一脸天塌了的模样:“阿纹表姐来过了?”
秋婵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来过,奴婢瞧您没醒,便将她哄走了。”
周沅一口气闷在胸口:“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回好了,阿纹表姐回去再同外祖母说我睡到日上三竿,外祖母又有话要念了。”
秋婵张了张嘴,宽慰她道:“姑娘怕什么,您已经出嫁了,老太太管不了您,郭姑娘更是管不着。”
周沅眉头耷拉下来,话是这样说,可她实在怕老太太一脸肃穆的瞧着她。
“罢了,过会儿你将阿纹表姐请到沁雪苑来用午膳。”她无精打采的吩咐。
秋婵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姑娘,半个时辰前郭姑娘便去了临安堂,现在还没回来,奴婢方才差人去瞧了瞧,她正与老太太说话说的起劲儿,也不知是不是要留在临安堂用饭。”
周沅抬眸,亦是皱起眉头。
秋婵吞吞吐吐的,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只是她对这个郭姑娘也有些了解,实在是个太周到的人,她一周到起来,就容易衬着旁人不周到。
“奴婢还听说,她差丫鬟从府外请了大夫来,说是多瞧两个大夫对老夫人身子好。姑娘,您还是同郭姑娘多说说,这府里的事儿实在不合适她来操心,郭姑娘许是以为这是在帮您,但叫旁人看了,会说闲话的。”
——
临安堂里,郭淑纹真就从府外请了大夫来给孙氏把脉,直让孙氏连连称赞她周到。
郭淑纹笑着将老夫人扶着坐在软榻上,说:“哪里是我周到,这都是圆儿妹妹让我做的,”
话落,孙氏一个冷笑,随后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摇头道:“你啊也不用替周沅那丫头说好话,她才不会像你这般体贴,嫁进顾府后都没给我请过晨安,怎么还会从府外请大夫来给我把脉?”
郭淑纹有些着急:“这…圆儿妹妹从前是不懂事儿,可她现在也知道错了,这才请我帮着说说好话。”
孙氏眉头一杨,似是在斟酌真假,随后不太信的问:“当真?”
郭淑纹点头:“自然是真的,圆儿妹妹就是年纪小,老夫人您可千万别误会了她。”
孙氏多瞧了郭淑纹两眼,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一眼就能瞧出真假。
虽然郭淑纹全是在哄她,但孙氏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高兴,看来昨日她说的话柳家老太太是都听进去了,这才派了个懂事的丫头过来,企图修复顾家的婆媳关系。
“她若是能懂事,我也不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倒是你,果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柳家老太太那般喜欢你。”
郭淑纹腼腆的低下头:“都是老太太谬赞了。”
伺候孙氏的丫鬟素青在后头听着,若有所思的瞥了郭淑纹一眼,趁二人相谈甚欢,悄悄退下,往沁雪苑去。
她是个记性好的丫头,几乎是一字不漏的将郭淑纹的话在吴妈妈面前重复了一遍,吴妈妈听了只转头去看周沅。
周沅拿着一小碟花生米喂鸟,见吴妈妈看她,她便停了手里的动作,问道:“吴妈妈怎么看?”
吴妈妈是不知道自家夫人与那位郭姑娘的关系,实话实说道:“老奴想着,这郭姑娘许是想在老夫人面前帮姑娘说好话。”
周沅垂眸,确实是如此。
郭淑纹不是个心眼多的人,甚至还算得上心地善良。
只是实在,犯不着如此。
“郭姑娘来了。”吴妈妈朝周沅身后看了眼,忙提醒道。
郭淑纹鼻尖冒了点汗,在孙氏那儿说了好些话,嗓子都有些干涩:“圆儿妹妹可算是醒了。”
周沅顺手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去:“阿纹表姐才从临安堂回来,坐下歇会儿。”
郭淑纹顿了一下:“我去瞧了瞧老夫人,听说她病了一阵子。”
周沅笑着:“还从府外请了大夫,阿纹表姐真是周到。”
郭淑纹摇了摇头:“昨日老太太都跟我说了,圆儿,你这样不好,嫁为人妻,自当要孝顺婆母,善待小姑,你做的实在是逾矩了。”
周沅抿了抿嘴,顾家内里的事儿不应当说给郭淑纹听,反正她在府里也住不了几日,应付过去就行了。
思此,周沅点了点头:“阿纹表姐说的极是,都是我从前没有规矩,往后定会让人好好伺候临安堂与暖春阁。”
郭淑纹这才笑起来:“这才对,还要记得常常去临安堂请晨安,别家媳妇儿可没有你这样,睡到午时才起的。”
周沅勉强的扬了扬嘴角:“阿纹表姐有所不知,母亲喜静,官人特地要我别去扰了母亲清净。”
郭淑纹蹙了下眉,可是老太太话里分明是在抱怨周沅不去给她请晨安,可没说过自己喜静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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