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咬下唇,眉眼间的杀意在溢出来的前一刻又堪堪止住。
几百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想杀掉谁。
他思前想后,最合适的机会就是在成亲结契那日,而在那之前,无论多难,他都要忍。
当林昼月再开口时,声调已是十分自然:方衍,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方衍:我?
林昼月咬了下舌尖:我们。
方衍转过身,温和询问道:昼月想什么时候?
林昼月维持着最恰当的表情一个僵硬且寡淡的笑,似是不堪受辱又无可奈何:你应该有所安排吧。
方衍:初七?我之前看过,很吉利。
林昼月点点头,算是答应。
尽管他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方衍笑着用拇指按上他的唇瓣,再离开时指腹带着血迹。
林昼月下意识抿了抿,原来刚才太激动,给咬出个口子。
方衍望着那抹被不小心抹开的殷红,嗓音显出些暗哑:这么想替闻十七受过?
林昼月:他是为了我,方衍,别人对我好,你该替我高兴。
方衍垂眼看他,笑意愈发柔和:天色已晚,如果明天昼月愿意和我讨论成亲细节,我可以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这就好比要杀他,还要他来磨刀。
如果搁从前林昼月绝对不会答应,但今晚的事令他对方衍心灰意冷,准备用最决绝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何况方衍还有人质在手。
只要忍过这几天。
他低声道:可以。
方衍终于满意:睡吧。我替你梳理经脉,不会打扰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主要是昼月心态的转变,他下定决心要弄死方衍了,打算成亲当天动手。
中间不会有别的波折,马上就来。
第78章 预言
七十八章
重峦殿内的摆设都是由方衍和林昼月亲自挑选,以银白和浅淡的蓝为主,连成一派高洁的冷色。
虽然林昼月性子清冷了点,但从前二人在一起时偶尔会在窗边摆上两盆长势正好的花草,方衍也会带来些有趣的小物件,让重峦殿由华美空洞的仙宫化为温暖含情的爱巢。
可现在殿内除了昂贵的家具外什么都没剩下,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一样,除非必要不会给半点反应,如同一具精致却没有生机的木偶,和重峦殿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契合。
床尾小桌上摆着个巴掌大的香炉,它通身呈艳红色,怎么看怎么不像重峦殿的东西,青烟穿过雕花镂空的盖子缓缓上升,未到一半就慢慢扩散开去。
方衍拉了把背靠他睡去的林昼月,将人变成平躺的姿势,尽管相信月宁香的效果,但他的动作还是格外温柔。
他抬手将搭在林昼月脸颊上的一缕碎发理到鬓边,看着唇上那道已经止血的伤口露出苦笑。
五十年了,林昼月还是不能很好掩藏自己的心思,爱与憎依旧分明,简单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好在林听城府足够,又有垣怆一众同门相护,渡过此劫后,应该不会再吃亏。
灵力自方衍掌心不断注入林昼月丹田,许是诞生自火灵根的灵力过于霸道,惹得后者不舒服地哼唧一声。
方衍心有不舍,却并没有停下来。
屠瑕对他的恨意在这几百年愈演愈烈,引发心魔的秘术乃是由半身修为凝成,可破可渡,唯独不可由外人帮忙斩杀。
等他脸色开始苍白,二人间那股红色细流终于断掉。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林昼月觉浅,哪怕修为被封,修士的直觉也足够令其警惕,好在月宁香效果极佳,哪怕第二日林昼月醒来偶觉酸痛也不曾起疑。
垣怆那位叫素云的医修,确有几分真本事。
方衍掖好锦被的被角,又确认窗户全都严丝合缝关着,这才离开了重峦殿。
处事厅的夜明珠曾被方衍灭去一半,如今又重新亮起来,就连角落里还多摆了几颗,原本挺有格调的大厅连风水都给搅成一团糟。
方衍额角青筋一蹦,看向坐在他位置上奋笔疾书的女人:你们闻家的审美真是如出一辙。
你审美好。闻剑笙没好气地将笔丢去架上,你审美好别让我来帮忙啊,这么大的摊子,累死个人。
方衍:若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麻烦你。
闻剑笙舒展了下身子,从桌案踱去窗边将窗户打开,外面狂风未歇,不知什么时候又落起雨。
她没有动用灵力,豆大的雨水争先恐后落她肩上,许是感到凉意,烟眉略略向内一压,刚才的脾气全然消散,甚至露出几分愁苦。
闻剑笙:林昼月怎么样了?
方衍:还算稳定,之前的情报怎么回事?
闻剑笙:如你所见,人间发现一处诡异法阵,怀疑是沓神门手笔,另外现在局势未稳,出入仙盟的人便多,其中好像混进来几只耗子。
她并指于半空一划,雨水规矩地涌进厅内,凝成一个复杂又严密的法阵。
闻剑笙:就这个,我翻遍古籍都没找见,要不要去问问林昼月的师兄?垣怆对这些东西储备颇深。
方衍是剑修,对法阵也只知一二,除了觉得阴森外再看不出什么:我这就命人送去。混进盟内的人呢?
闻剑笙不太乐观:内应如果是中蛊毒或者傀儡术,我铁定能揪出来,但你应该对屠瑕的打算有所猜测,现在的这些内应是被策反而成。他们处在一个灰色地带,除非真做出什么事,不然随时可以退回白的那面,我们无从查起。
屠瑕很聪明,既然选择策反,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一道紫色闪电掠过天际,在离仙盟不远处炸开。
那雷声过于响亮,吵得方衍不由皱起眉。
别把林昼月惊醒才好。
闻剑笙也重新看向窗外,未尽的紫光将她半边脸映得不似真人:说实话,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屠瑕暗中筹备小几百年,溃不成军的速度实在太快。
方衍没闻剑笙那么紧张,悠悠找了个位置坐好,还很有闲心地给自己沏上杯热茶:可他最终目的只能是空想,我对修真界有信心。不过一场必胜之战,没必要害怕。
闻剑笙摇摇头:我没有害怕。
见闻剑笙仍愁眉不展,方衍明白她主要是不习惯仙盟的节奏,以及他的事将近,才会有所顾虑,于是安慰道:虽然我推崇事在人为,但你若是不安,不如想想天选者。
闻剑笙:天选者?跟他们什么关系?
方衍:我最近越想越觉得以前的一些事很蹊跷。
闻剑笙:愿闻其详。
方衍:师尊当年集万物造化之力造登天梯,为的是让天选时代后的修士可得道飞升,我们几个徒弟不过是使用登天梯的道具罢了。
可登天谷最后的试炼太过危险,哪怕屠瑕当时不曾昏迷也无法通过,如果没有昼月,我也会死。师尊身为天选者,又教我们那么些年,难道看不出来吗?
闻剑笙:我记得龙曦前辈是在是试炼结束前就已经飞升?
方衍:对。师尊对修真界的未来十分重视,没理由留下一个必败的试炼独自飞升,这不符合他的行为逻辑。
闻剑笙:可是林昼月出现了。
不错。方衍,昼月的师尊林深与我师尊交情匪浅,而林深擅卜。
方衍将茶盏放回桌上。
师尊舍得飞升,一定是从林深那里得到过什么预言。而这个预言,是师尊愿意看到的登天梯最终被激活,天选之后的修士拥有光明的未来。
这中间无论发生什么,哪怕天塌地陷四时倒转都会被弥补,林昼月的出现就证明了这点。
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
方衍:所以放手去做吧,按我们计划的那样。
他本是想给闻剑笙吃颗定心丸,却不想闻剑笙在一道惊雷后突然幽幽道:可林深厌恶修真界,万一他欺骗了你师尊呢?
方衍难得一噎,还未说话,闻剑笙又噗嗤笑出声:好了,逗你的。林深前辈好歹也是垣怆掌门,不管修真界,也得管垣怆弟子的飞升吧。
其实闻剑笙的话并非全是逗乐,林深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比他们多上几百上千年的寿数与见识,没人能保证林深不会留后手。
可方衍却是眉峰舒展,露出一个锋锐又倨傲的笑来:实现不了的预言只是妄言,天选者皆已离去,到底是预言还是妄言,取决于我们。
垣怆。
素云坐在掌门书房的小椅上,随手翻着一本专给客人打发时间用的闲书。
当书翻到第二十页,她听见了在等的人的脚步声。
师妹来了。林听走进书房内。
她立刻起身对着林听行礼:见过掌门。
林听虚扶了她一把:等很久了吧。
素云:我也刚到。她替林听倒了杯茶水,师兄妹多年,她对自己这位掌门师兄的喜好还算了解。
林听温和地道了声谢。
自从她认识林听以来,对方似乎一直都是这般和善知礼,不争不抢,只尽心保护着垣怆的每一位弟子,如同身上的水灵根,让人感到舒适和宁静。
素云:听说掌门得了疏泉境和万灵树,我想见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方便?
林听笑道:原是为这事,现在如何?
疏泉境本只有林听和林昼月可自由进入,但如果林听邀请,她也可进得。
林听没有拿乔,当场从虚空打开通往疏泉境的大门。
垣怆发展至今派系繁多,但只有两脉最为壮大。
一脉是六十二代掌门嫡传,一脉是六十三代掌门嫡传。
第六十三代掌门本是第六十二代掌门弟子,却因发生过嫌隙,分成为两脉。
好在祸不及后人,时日一久,加上两脉互相走动,关系倒比其他脉还要亲近。
素云便是第六十二代掌门那脉的弟子,许是林深处事周全,有些秘密不止告知了本脉嫡传,还通知了她。
她对万灵树早有耳闻,一直想见上一见,奈何这段日子不是掌门忙就是她忙,今天才得空。
疏泉境内灵气充裕,甫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一轻,好似灵台在温泉里打了个滚,连神思都开阔许多。
可素云并没有因此欣喜,她第一次见这么蓬勃耀眼的红光,眼睛不太适应,却依旧坚持望着,泛起水雾的眼中满是诧异。
她在下一瞬理解了林听的想法,难以置信到连尊称都忘了叫:师兄,这别人知道吗?
林听并未在意素云的称呼,只如松如竹地站在那里,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不知道,但昼月以后应该会猜到。
半晌后,素云低声道:师兄,你这是何必。
林听莞尔,目光透过万灵树落向遥远的北方,那是仙盟的方向。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下章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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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喜服
对林昼月而言,从初二到初七的五天,是他这辈子最快,也最漫长的五天。
他以为亲自去挑选和方衍的喜服、商量殿内布置之类的事会让他愤怒,恨不得当场和方衍鱼死网破,可当真正参与进来,反而觉得十分平静。
要杀死方衍的念头令他处在一个绝对镇定的状态里,他甚至感觉不到屈辱,一心想着怎样的摆设更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可为了不让方衍起疑,他还是扮演着忍辱负重却顾忌好友安危只得竭力忍耐的模样。
昼月,来试试喜服合不合身。方衍领着平安走进寝殿,冲他招呼道。
琉璃瓶上映着的眼神像是在寒涧深处淬过,林昼月一掀眼皮,转身时已是满脸漠然。
方衍对此一无所觉,从平安托着的红木盒中取出喜服展示给他看。
之前二人成亲时,仙盟也曾设计过喜服。
和上次相比,这次的喜服反倒像是方衍亲自出了主意,宽袍大袖,正红打底,交织纠缠的烈火与雷电一簇簇绽放在下摆与袖口,其余地方是由仙盟和垣怆标识组成的暗纹。
平安知情识趣地抱着个空盒子走了出去,方衍则站在一边等他。
林昼月:你不去外间?
方衍笑道:伺候你换衣服。
林昼月没有坚持赶人,他将脱下的外袍随手扔给方衍,后者当真勤勤恳恳地替他挂在架子上。
喜服华而不乱,制式简单,他三两下就套好,接着开始整理袖口。
方衍拿起桌上的腰带,从背后环上他的腰,随着声脆响,锁扣在他小腹附近完美契合。
尽管知道只是条腰带,但这声脆响唤醒林昼月被扣上九泽银环的记忆,令他不自觉地颤了下。
正拥着他的方衍自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安抚似地在他侧颈落下一吻:别怕,只要昼月以后乖乖陪着我,我们就再也不用那种东西。
林昼月下意识想躲,却被方衍一手环腰,一手穿过腋下直握住喉咙。
方衍越来越喜欢在一些细节上纠正他的反抗,强硬地蚕食着他的本能,让他去顺从、去接受。
他通过眼前的等身灵镜观察起方衍。
对方没有因他的躲闪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哪怕做出这种侵//占意味极强的举动,依旧笑得很是温和。
方衍在他耳畔道:很漂亮。
镜子中的两个男人姿势亲密,因方衍还穿着平时那身矜贵白衣,近乎强迫地将林昼于抱在怀里时,正红色的喜服反倒显出一股献祭的味道。
待林昼月终于适应,肩膀跟着放松下来,方衍握着他喉咙的手也向下滑落,松松搭腰际。
方衍: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我们二人在重峦殿举行成亲仪式,委屈昼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