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塔罗比赛三强赛将在傍晚盛大展开。
这天,塔罗工作室提早结束营业,工作室的人全部驱车前往比赛会场。
苏允诺和yuki俩一起走进架设在中央公园的比赛会场,那是一处绿化做得很好的广场,自上往下,呈现一个凹槽的形状,外边就是一个捷运站,平时上班日也有很多人潮聚集。
她们俩搭着长长的手扶梯往下,运输带还没把人送到底部,远远地就看见下方一片忙碌的佈置现场:广场中央架着巨型广告板,节目拍摄所需的器材和设备已就定位,身穿着同款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底下来回奔波。
「允诺!yuki!这里!」
刚踏出手扶梯,隔着大老远,jackson边跳边雀跃地对着她们挥手,彷彿深怕她们会错过一样。
「你们可来了,小亦先去准备了,这个给你们,你们拿着这个,就可以自由进出这里的所有地方。」jackson往苏允诺和yuki手上一人一个放上了一个工作人员的吊牌。
苏允诺和顏悦色一笑,「刚在路上我和yuki姊碰上了塞车,所以才这么晚。」
「yuki,我还要去和主办单位确认一下流程,你能陪允诺吗?」jackson面露抱歉地看着她们俩。
「没问题,小诺交给我照顾就好!」yuki爽朗一笑,顺手推了jackson的后背一把。
撇去那酷酷的外表,yuki其实是外冷内热的人,儘管认识时间不长,已经和苏允诺情同多年好友,她热络地和苏允诺并肩走进人群。
苏允诺草草环视了一圈现场,比赛的会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这次地点选在中央公园里,比赛直接在露天的草地上进行,白天採光充足,又有自然绿茵繚绕,夜里能看见星空月光。
过了一会,三强赛在激昂的掌声中拉开序幕。
比赛单位请来了当红的歌手主持比赛,现场气氛热烈,不论是受到哪方吸引,慕名而来的民眾将临时搭建的舞台团团围起,喧嚷的人声接续西下的太阳热度继续引燃现场气氛。
「今天的比赛有点特别,在正式进入比赛之前,我想先来访问一下我们现场的三位占卜师一些问题。」制式的开场介绍说完后,主持人对着观眾做了个俏皮的表情,接着一蹦一蹦地走向最靠近外圈的沉亦。
舞台下,jackson双手环胸,认真专注地盯着台上的沉亦,儘管在台上的人不是他,光是站在场外,他感觉自己紧张到满头都是汗。
「在场的三位占卜师真的很了不起,比赛进行到现在也将近三个月,你们从当初报名的一百二十名占卜师中脱颖而出。」主持人客套做了个开场,才终于问道:「我们节目组在脸书专页设置了一个问题箱,其中最多人提问的就是,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们选择成为塔罗占卜师?沉亦,我记得你不只是占卜师,更是全职占卜师对吧?那你能不能告诉好奇的观眾,你的动机是什么?」
听见问题,jackson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是全职占卜师没错。」沉亦对着主持人轻轻一笑,他的微笑正经八百,声音却有些耐人寻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不管有没有被发现,就像是最深层的梦魘,这些恐惧会侵蚀内心,潜移默化之中,甚至会影响人下判断,心智不坚的人很容易因此想不开,像我妈一样,但很有意思的是,透过塔罗牌,多少能挖掘出一点。」
他的话乍听之下言之有理,但仔细想想就有些脱线,主持人依旧专业有素地接了他的话:「这样听起来,沉亦你是因为家人的缘故才走上这一行。就你刚说的话,那我们民眾是不是能把占卜师当成諮询师?」
沉亦习惯性地摸了摸嘴唇,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拋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对占卜有兴趣?」
「我觉得……」主持人做出了个思考的表情,顿了顿,随即兴高采烈地说:「对预知未来有兴趣的人。」
年轻主持人把沉亦的问题当成趣味问答。
「嘛,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沉亦轻轻笑了笑,「但真正会来算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不相信自己的人,因为对自己所下的决定,走过的路抱持着怀疑,因此才热切地希望能有个人告诉他,你这么做,这么选择,是可以的。但其实,只有自己肯定自己,你的牌才会认可你。」
言语和外表可以假装,但心不能。
沉亦忽然想起高中时期的那件事,包裹在温柔与坚强外表下的心如果太脆弱,那样的人是没办法接下比刀刃还锐利的塔罗牌。
「哇,妃妃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主持人以俏皮的话语缓解了沉亦突如其来有些严厉的发言。
沉亦的笑容加深:「所以,你刚问的问题不太对,我们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专业諮询师,最深层的恐惧往往就是人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可能是记忆,可能是某样的东西,我们只是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这些问题逼出来,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是摆渡人。」
jackson暗自松了一大口气,他刚真的很怕沉亦会把真正的动机说出来。
几分鐘前和yuki挤进观眾区的苏允诺也听到了这番话,这串话像是一鞭轻轻扫过她的心,冷不防颳起阵阵寒意。
明亮的镁光灯下,沉亦就像扶摇直上的白花,端正规矩,可是总让人有所错觉,好像花瓣下就藏着一隻毒蛇。
苏允诺离舞台有些远,耳边嚷嚷的喧哗声和耀眼的光线让她有些晕眩,看了一会比赛后,她闭上眼睛,按摩一下太阳穴,然后她听见主持人向观眾群徵求自愿民眾的声音。
这次三强的比赛项目,主办方照惯例事先安排了三位民眾,就安插在底下的观眾区,占卜师必须要在现场预测出这几位来宾接下来三天内的行程还有单日运势。越是日常的事情越难精准算出,这将会是一场极具挑战性的预测。
听见主持人的话,观眾的反应很热烈。穿着比赛单位制服的工作人员意思性地走了一圈,最后从人群中带出了三位事先安插好的民眾。
比赛的小舞台旁各架了两个大萤幕,方便距离远的观眾可以同步收看上方的一举一动,苏允诺瞇起眼,海量的人潮显得周围温度似乎比正常值高了一点,现场的人数远远大于主办方事先安排的座位,好在人数眾多,但依旧乱中有序。
苏允诺才刚抬起头,就被大萤幕抓住目光,只见同步直播比赛的萤幕上出现了顏华的脸。
顏华穿着一整套正式的套装,脚下踩着细跟高跟鞋,垂掛在胸前的识别证随着脚步在白衬衫上一晃一晃,识别证在匆忙之中反了过来,扎在窄裙里的衬衫下摆一半掉了出来,她看上去是从实习单位直接过来,细緻的妆容也盖不过疲惫,儘管如此,她的眼神依旧炯炯有神。
「小诺,你认识她吗?」yuki的目光灵敏地追随而去,萤幕上可以看见顏华在主持人的引导之下,她走到了指定座位——沉亦对面的位置。
苏允诺目不转经地盯着萤幕,像是没听见问句,jackson解围似一笑,「你忘了呀?她是四强赛的时候和小诺一样临时被叫上去的那个女生,小诺,是你同学吧?」
jackson张手在苏允诺前方挥了挥,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轻声说:「嗯,她是我学妹。」
他们距离比赛的区域有段距离,只能透过萤幕观看现场情况。顏华入座之后,主持人又带领剩下三位民眾入座,身旁jackson兴奋地和苏允诺说明这次的比赛进行方式。
苏允诺情不自禁地咬起下嘴唇,那是她紧张之下才会有的动作,最近她和顏华每天都会聊天,大多都是聊近况和琐事,可是她没听说顏华要上节目的事。
顏华从不会和她隐瞒任何事,除非她自己也不知情,又或者她有必须隐瞒的理由。
天黑了。
深蓝的夜空中高掛着一轮弦月,城市的光害显得繁星黯然失色,稍嫌冷清的夜空之下,塔罗三强赛正进入最振奋人心的时刻。
铁架和白色帆布临时搭建的比赛舞台,四面环绕着炫目的照明灯,把黑夜也照得像是白日一样明亮。
苏允诺从刚才就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仰着脖子,木然地盯着萤幕,她听见第一位占卜师先做出预测,那道预言不严厉,搭配上占卜师特有的腔调,明明是预言了可能发生的变数,听在耳里却让人心安定不少。
紧接在外籍塔罗师之后是徐思央的表演,最后轮到沉亦的时候,苏允诺听见了身后本就不怎么安分的观眾爆出了更热烈的欢呼声。她甚至在眼角馀光中瞄见了有不少民眾高举着上头写着「沉亦」的led灯签名板。
「那我们开始吧,这位小姐,你怎么称呼?」沉亦对于台下近乎异常的热情不为所动,一对黑眸在强烈的光线之下带着温睿的光芒。
顏华轻轻地说:「姓顏,顏如玉的顏。顏华」
「顏小姐,那我现在开始要来看你接下来三天的运势。」即便在极具竞争的高压下,沉亦的表情都感觉不出紧张。
简单问候过后,这一次他没有把牌摊开,反而是直接把牌握在手里,接着在手中以洗扑克牌的方式快速洗牌。
在底下观看的苏允诺见状觉得有些疑惑,转头看了旁边的占卜师和jackson一眼。
「那副牌推不开,因为材质的关係。我刚不是说小亦把他的牌弄丢了吗?他临时就抓到这副牌。」jackson解释道。
苏允诺没听出有什么问题,倒是yuki语带惊讶地问:「是他那副silverwitchcrafttarot吗?」
jackson点了点头。
「我记得他不太常用那副牌,因为副牌的主牌是愚人,他怎么不用新牌,我听说新牌开到的主牌还挺好的。」yuki说完,看见苏允诺一脸茫然,于是转向她开口道:「小诺,主牌就是每副牌的个性和擅长解答的方面。」
等到她解答完毕后,jackson才接着回答她先前的疑问:「小亦说今天是重要的比赛,不想用新牌,而且他说他对新牌没有太多感觉。」
苏允诺想了想,问:「主牌是愚人不好吗?」
yuki低下眼看她:「不太好,他那副牌特别任性,有时候会给些让人搞不清楚它想要传递什么的讯息。不过我想沉亦带那副牌上场,就代表他有自信能好好使用它。」
听完她的话,苏允诺原先有些担心的心情顿时安定不少。转回萤幕,镜头前的沉亦总让人感觉别于平时的疏远和冷漠。
苏允诺本来想留在现场直到比赛结束,不料中途,她接到了苏允安的班导打来的电话。
简单和旁边的人交代过后,她便离开了比赛会场。
踏上回到捷运站的手扶梯之际,背后传来了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喧哗声,苏允诺踩上台阶,正好回眸,淡漠的瞳眸对上了舞台旁的大萤幕,镜头正好带到沉亦脸上,他倏然回头,目光对上摄影镜头,彷彿是隔着萤幕,与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