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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被拋弃的心意
  我愣住了,他在说什么?
  「不讨厌就是喜欢」?为什么要这样问?这是在问我吗?
  问我是不是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被发现了吗?发现我对他…?
  心脏跳得很快,快得即将衝出胸腔;嘴角的笑容都要掛不住了,好像忘记了呼吸。
  他…明明是个笨蛋…为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对,他是个笨蛋…不可能…
  …不会是那个意思…不可能…
  「说什么呢!…讨厌的话,才不会和你当这么多年朋友吧!」我按捺住嘴唇的颤抖打哈哈,就连「喜欢」二字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两秒后,转头瞥了我一眼,害我急速跳动的心脏差点没从口里蹦出来。
  「…是朋友就给我一些炒麵啦,这碗粥一点味道都没有!」他盯着粥,皱起眉低声抱怨。
  听到这句话,让我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了,气。
  「这个不想吃就算了。」我板起脸来抢走他手中的粥。
  「欸!我吃我吃,谁说我不吃了?!」他瞪大眼睛拉住我,马上把粥拿回去,然后用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我摇摇头。
  「要吃就快点吃下去,我等下回来收碗。」我面无表情地拋下一句,就离开房间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松一口气。
  果然…不是那种意思…
  果然还没发现…
  虽然危机是解除了,但我的心里却随即浮现了一种久违的落寞感。
  也许在我心底里的最深处,是期盼着哪天他会发现我的感情的。
  刚察觉到这份感情时,我还想像过各种被他揭穿的情况,以及可能导致的结果。
  当中的预想十之八九都是不欢而散,悲剧收场的,但也留下了些幸福的妄想。
  那段日子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在床上回想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好好审视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跡,还有推测一下他明天是否仍会对我展现毫无防范的笑容。
  每晚每晚都非常担忧,又十分害怕;有时却会闪现一些不切实际的盼望…
  可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没留意到我有任何转变,也不曾怀疑过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否依旧单纯。
  久而久之,我就意识到一件事:只要我有心隐瞒,他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消除了我很大部分的忧虑,同时也令人感到相当失落。
  因为作为一天到晚都待在一起的玩伴,本应最能察觉到对方的细微变化的。
  既然他这么会察言观色,也很能嗅出别人的情绪变化,怎么就无法感受到我对他的心意呢?
  他…有哪刻仔细看过我吗?
  还是一直都只把我当作一个唾手可得,并可以呼来唤去的存在?
  我花了一段颇长的时间说服自己,柴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迟钝。
  有谁能怪责一个「小孩」不懂情爱,还要求他学会区分友情、亲情和爱情呢?
  不过近年我是真的有点累了…所以有时会在想…如果被他发现了,可能会更好也说不定。
  就算他会从此讨厌我…不敢再接触我…想要避开我…
  至少…至少我不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情,能够好好地、坦率地对他展现我对他的心意…
  刚开始他可能还会觉得不习惯,但我了解他…我知道善良又重感情的他终有一天会接纳这样的一个我…一定不会狠心地离我而去的…
  只可惜我是个懦夫…若然真的被他发现,我大概会千方百计拒绝承认这份感情,并且抹杀掉后续的任何一个可能性吧…
  说到底,我还是冒不起失去他的风险。
  相比起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我更倾向于以朋友的身分陪伴他一辈子。
  …无论到时,能够时刻守候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我也一样…
  ℅
  在客厅吃光冷掉的炒麵后返回房间,柴己那个乱我心神的小子已经吃过粥和药,睡得很沉了。
  留下字条并调好闹鐘,好确保他能够准时起床吃下一次药,我就安然回家补眠去。
  睡到晚上八时多饿着肚子醒来,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他有依时吃药才下楼买饭吃。
  回到家后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给家里增添一点生气,草草地填饱了肚子,闲着没事做就多看了会电视。
  只是平时我在这个时间都还在做兼职,对黄金时段的电视剧毫不认识,看了大半个小时都不知在演什么,就乾脆关掉电视了。
  滑滑手机看了几则新闻,再逛了几个宠物网站,保存了些看着很笨的柴犬照片,接着还挑了张特别像柴己的来做屏幕背景,这又消磨了我一个多小时。
  之后洗澡的时候,不禁忆起今早与柴己的那番对话,想到原来他也是很在乎能否跟我一直在一起的,心里就顿时好像绽放了朵渗蜜的鲜花那般甜蜜又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我又何尝不想永远待在他身边呢…
  想当年我刚升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他会被安排就读同一所中学,就开始精心策划,假装不适应中学的授课模式,故意考垮各个小测大考,才得以留级与他常伴左右。
  那是我自出娘胎最任性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事后了解到妈妈要为我多付一年学费,而且那金额一点都不便宜,就足足让我疚歉了一年多,也不敢再拿她给的零用钱了。
  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打工赚饭钱的,不然身无分文,真的吃草也不成。
  虽然半工读的生活是很消耗体力和精神,但我却从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随着年月过去,我就更能确定当初的决定是明智的。
  若非与他待在同一个班级,我们就会少很多共同的话题、朋友和时间,更别说我会早他一年毕业,无法待在他身边照顾他了。
  所以起初我还打算毕业以后,和他一起去找工作的,这样就能够继续与他在同一个场所里工作,不用分道扬鑣。
  可是人越大,就越觉得不能再放肆下去;长大了,就觉得不能再以同样的方式处事。
  更何况在无法结果的恋情当中,爱得越深就只会越痛苦罢了,保持适当的距离方能让我们之间的关係变得更长久和稳定。
  除非…除非他主动要求我停下脚步,否则只要前面还有路可走,我就不会…
  不能再为他停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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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星期日。
  现在习惯了每天早起,无论是週末还是平日,睡得好或是不好,我都会在早上八时多醒过来。
  昨天的作息有点乱,晚上辗转了好几个小时才睡着,今天醒来还是睡眼惺忪的,呵欠连连。
  撑着眼皮走进浴室梳洗过,总算精神一点,就披件外套准备过去隔壁了。
  岂料刚拿起手机就发现有个未读讯息,打开一看,那是柴己说自己今天还是有点不舒服,想要多休息一天,叫我不用过去找他。
  这下可好,昨天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了,今天就马上要偷懒,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要说他是真的还没痊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太了解他了,藉故请假这种技俩是骗不了我的。
  …算了,他不想唸书,我是不会强迫他的。
  今天叔叔和阿姨都不用上班,他还敢借病偷懒,我也是服了他。
  给他回了句「好好休息」,我就到厨房煮了几条香肠。
  食物的香味把妈妈从睡房里引出来了,我们两母子就久违地一起吃了顿早餐。
  期间她又再度提起大学学费的事不用我操心,要我专注读书就行,我都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了,反正真的能考上的话,我是不会要她付一分钱的。
  待她回房睡觉去,我把餐具收拾好后也独自回房温习了。
  一个人温习的效率真的挺不错的,距离高考还有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我想我还是有机会考上大学吧?
  至于柴己…就看他有多努力了。
  翌日早上刚起床,我拿起手机检查了下通知栏,确认没有收到任何新短讯,才正式准备出门。
  这天的柴己还算满乖顺,上午九时就准时开门迎接我,整个上午都有很专心地温习,完全看不出昨天才刚装病偷懒,连我都开始怀疑那是我判断失误了。
  只是当我问起他把蛋糕全部吃完了没,又给我发现了些不老实的端倪。
  「没…吃完了。」他从练习题本抬起头,露出一个很是乖巧的微笑,眼睛圆圆的望住我。
  「…是真的吗?」我先是皱皱眉头,然后问。
  「当然,你叫我不要留太久嘛。」他给出了理所当然的态度,边说边看题目。
  「……」这时候,我虽有怀疑但没有当场揭穿他。
  因为是不是真的吃完了,迟点我在他离开上厕所的时候,就能证实得到。
  果不其然,趁他不在时打开他家的冰箱下层,就看到里面还有些不同款式的蛋糕切件,以及一个完好无缺的小蛋糕。
  早就猜到他不会乖乖听话,可我倒没料到他会吃剩这么多。
  不过怎样也好,蛋糕已经放了很多天,再放下去吃了一定会生病吧。
  在冰箱最里头的那个完整的看上去还有点塌,很可能是老师在更早之前试做出来的,要赶快扔掉才行。
  赶在柴己回来前,我把蛋糕全都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就立即返回原位。
  如果幸运的话,柴己会在晚饭后才发现蛋糕被处理掉了,到时我赶紧离开打工去,就能避免耳朵受折磨,他也不敢在阿姨面前吵闹太久。
  本来事情应该会如我想像中顺利,但是他在两时过后就不停打瞌睡,实在撑不下去就逕自跑去拿能量饮料,我想拦也拦不住。
  我沉默地看着厨房那个方向,听到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被关上。
  没过几秒,柴己就慢慢地从厨房走出来,站在那门前一动不动的。
  「鱼,我的蛋糕呢?」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静,脸有些背光,看不清表情。
  「…什么蛋糕?」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我下意识给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装傻。
  「冰箱里的…蛋糕。」他回话的声音好像有点没底气。
  「没…你不是说蛋糕已经吃光了吗?哪来的蛋糕?」差点没被怪异的气氛牵着鼻子走,道理站在我这里,为什么是我被逼问还要找藉口推搪?
  「…是我说谎了,冰箱里放着的蛋糕…你拿到哪里去了?」看他深呼吸了下,沉着气承认了自己刚才是对我说谎后,继续追问。
  「我扔掉了…都放几天啦?这些奶製品是很易变坏的,我早就说过…」我老实回答,他却没像平时一样大吵大闹,我恐防他是真的在闹脾气,就站起来走过去给他解释。
  「在哪里?扔到哪里了?」他打断我的话,急着询问蛋糕的下落。
  「在垃圾桶…喂,你不是要把它翻出来吧?!」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转身跑回厨房。
  我赶紧追上去,他已经跪在垃圾桶旁,满手奶油的,表情有点怔住地盯着里面看。
  「柴己…」这场面看得我心里很不踏实,光是叫唤他的名字就花了我不少力气。
  我当然明白他对甜品是很执着的,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着紧那些蛋糕…
  难道是因为那是洛老师亲手做出来的蛋糕,才显得格外珍贵?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扔掉?!」他紧握着垃圾桶边低下头,很是悔恨地问。
  「…什么『为什么』?我早就说过蛋糕不能放太久…」我有点迟疑地回答。
  「那也要先问下我啊!!你怎可以不问一句就全部扔掉呢?!」他闻言猛地抬头瞪着我大吼。
  「我问你,你会肯扔吗?!」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反射性地立即为自己辩护。
  「我当然不会!我怎可能会扔?!那是老师…的心意啊!!」他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此时隔壁传来三下似曾相识的震耳捶墙声。
  「要吵架就给我滚出去!!!」随之而来是阿柴哥的怒吼,转移了下我们的注意力。
  「…对,那是老师的心意,但那不是给你的,是给舜的,你在紧张什么?」我深呼吸口气,稍为调整下自己的情绪后,耐着性子对他说。
  「总之你现在是扔了我的东西!!未问过我就扔了我的东西!!!」但他却像个蛮不讲理的野孩子在乱发脾气,向我狂吼大骂又大力捶地。
  「是啊!!我是为你好才扔掉的!!没想过你竟然为了那些腐坏了的垃圾对我发脾气!!」仅馀的理智抑制不住怒气,我大声还击,已无暇理会阿柴哥接二连三的抗议声。
  「才没有腐坏!才没有!!你什么都不懂就扔掉我的东西,还一句道歉都没有!!」他横蛮无理地扭曲事实,还要我给他道歉?!我呸!!
  「是啊是啊是啊!!我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老师做的蛋糕你就当是宝,我做的粥你就当是草!!你又把我的心意当成什么了啊?!!!」竭尽全力的质问几乎撕裂我的喉咙。
  怒,也不及我对自己的怒;痛,也不及我胸腔之内的痛;苦,也不及我长年尝尽的苦…
  本该临到最高峰的盛怒却在下一秒消失净尽。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影像,由眼里溢出凝聚的一颗泪,自他的右眼掉落。
  「…我…我有全部吃掉的…你怎可以…这样说…我…」从不以泪容示人的倔强男孩喃喃解释,每眨一下眼,就抖落一颗泪。
  那是种心碎的眼神,既委屈又复杂,看得我心如刀割,愧疚万分。
  「我…不是…」想不出该说什么,却必须说些什么,我只能说出一些零碎的单词。
  结果他比我更快振作起来,用双臂拭掉自己的泪后抬起愤怒的眼睛。
  「太过分了…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你给我…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这是他对我发出的最后一句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