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扶怀冷声道:“不重要,陈总兵,你暗中通敌,卖国求荣,已然是证据确凿,今日我来只为让你认罪伏法,并非回答你的问题。”
陈顺一听,整个人蔫了下去,他并未做无用的挣扎,很快放下了长剑,认命道:“算我倒霉。”
见陈顺都已经缴枪伏法,他的那些手下便也纷纷跟着丢掉了刀剑。
季沉跳下马,拔刀架在陈顺的脖子上,“将军,要将他们押去哪?”
盛扶怀道:“捆起来,带回兵营,听候审问。”
陈顺停住脚步,惊疑道:“等下,将军?难道你是——镇北大将军盛扶怀?”
盛扶怀并未否认陈顺的问题,而是默认,一时陈顺面色复杂,震惊的脸上,敌意也消退了不少。
“您没死?”他的语气似乎是惊喜。
盛扶怀冷笑一声,“你很想让我死?”
陈顺急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季沉疑惑道:“那这么说袭击我和将军的人,不是你派去的?你也不知情?”
陈顺坚决否认道:“怎么可能!之前我随着老宁远侯出生入死,我是万万不会害盛将军的!”
如今他已经被证实通敌之罪,也不怕再多一条罪名,没必要撒谎,盛扶怀见他言辞真切,应该对李慎的作为并不知情。
盛扶怀淡声道:“那便是,与你同谋之人动的手,原来陈总兵也被人蒙在了鼓里。”
“怎么可能?”陈顺的表情如遭雷劈,“我真是不知道,我虽然做了错事,但绝对没想过要杀盛将军!”
季沉也不想听他多言,见他迟迟不肯走,担心他有诈,厉声道:“少废话!赶紧走!”
盛扶怀扬了扬手,示意季沉将刀放下,然后说道:“陈总兵,昔日您也曾随家父出生入死,如今又甘心来这边陲之地守护南境,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可敬之人,只可惜,您真的很让我失望。”
陈顺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尽是嘲讽,“昔日我为朝廷卖命,日日在刀光剑影中拼杀,可最后呢,朝廷又是怎么对我的?陛下他根本就想不起来我这号人物了!还有摄政王、盛老将军,我不信他们的死,背后无人操纵!他们忠勇卫国,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不仅赔上了性命,连身后的荣光都没有得到,这样的朝廷,我还凭什么为之卖命?”
他说着,叹了口气,既无奈又愤恨,上前握住盛扶怀的胳膊,义愤填庸道:“将军,当年那场战败,您真的相信是摄政王判断事务么?我虽没有能力去查明真相,但心中却有自己的判断!”
听着他再次提起当年之事,盛扶怀的脸色很不好看,谢湘亭走上前,站到盛扶怀身侧,“陈总兵,你错了!”
陈总兵厌恶地看向谢湘亭,“你什么意思?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我就是要与朝廷对立,也算是为摄政王,还有盛老将军出一口气,报一份仇!”
听闻此言,谢湘亭面色上亦没有半分怒意,她知道陈总兵的话中,有些事对的,就比如,当年摄政王战败,确实另有隐情,那是当今圣上打算亲政的第一步,定是容不下摄政王的。
所以她不怨,只是心中觉得悲哀,她面色平静道:“我不管你说的当年之事是什么,总之,你背信弃义,通敌卖国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成为你做坏事的理由。两国交战,受苦的是百姓,你可知有多少人失去亲人,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他们凭什么要因为你的个人仇恨遭殃?”
陈总兵惊讶地看了一眼谢湘亭,语气一时软了下来,“我管不了那么多。”
谢湘亭继续说着,“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摄政王,为了盛老将军,但你真的觉得,他们会认同你的做法吗?”
她暗暗看了一眼盛扶怀,今日这番话她终于说了出来,不仅是在说给陈顺,也是想让盛扶怀宽慰几分。
盛扶怀面色阴暗,看不出其中的情绪。谢湘亭知道,失去亲人的痛不会如此轻易就能减轻的,她无法设身处地地感觉盛扶怀的悲痛,却也深表同情,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刚刚陈顺脱口而出,当年战败一事另有隐情,盛扶怀为何毫无惊讶之意,也没有细问,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么?
可是如果盛扶怀已经查清了此事,是断断不会再愿意与她重新开始的。
谢湘亭很是疑惑,越来越看不懂盛扶怀了。
另一旁,陈顺也微微陷入了沉思,他再怎么辩解,都不得不承认,谢湘亭说的是对的,也许吧,方才一席话,都是他为自己的私心找的理由,回头看看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早就违背了初心,而且用错了方式。
他一时无言反驳,只得苦笑道:“成王败寇,我认输。”
“走吧。”见盛扶怀一直没发话,且脸色难看至极,季沉很有眼力见儿地将陈顺押了下去。
这时,从人群最外围走进来一名士兵,拱手对盛扶怀禀报道:“将军,刚才来了个人说要见您。”
盛扶怀问道:“什么人?”
士兵回:“不知道,看打扮只是寻常百姓。”
“让他过来吧。”
很快,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在盛扶怀面前直接跪了下去,“草民张临安参见盛将军。”
盛扶怀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便问道:“起来吧,您是哪位?”
张临安说道:“小的在城中开了一家琴香馆,平日做琴的生意。”
第27章 忠勇
谢湘亭听到琴香馆几个字,想起来他应该就是那位退役的老兵,急忙走上前,问道:“原来是琴香馆的张老板,那您可知道那名少年,就是那名唤作溶月的琴师,现在身在何处?”
张临安摇摇头,面带几分苦涩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他少年也是因琴相识,关系甚好,此次他出了事,下落不明,我也十分担心。”
“你也不知道,那他——”谢湘亭心沉了下去,猜测溶月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她看向被押到一旁的陈顺,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陈顺不屑地笑了一声,承认道:“是,你们别找了,他已经死了。”
“你——你这个禽兽!”张临安怒声骂道,狠狠瞪着陈顺,“之前溶月与我闲谈时,他经常提起你的好,说你为人爽朗大度,宽和待人,他自认为身份低贱,常常感激你对他平等相待,毫无歧视之意,没想到,你却狠心杀了他。”
陈顺愣了愣,却是觉得荒唐,“他觉得我好?那他还背叛了我,他将信件偷出去,就是要我的命。”
张临安讽刺道:“陈总兵,溶月虽然是个低贱的琴师,但他是个有底线之人。”
陈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他现在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人的闲言碎语。
张临安悲痛之余,缓缓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玉佩,“将军,我之前也曾跟在盛老将军身边,盛老将军曾经救过我的命,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但他交给我的事情,我一定要完成。”
他将玉佩递到盛扶怀面前,“这个玉佩,是在盛老将军最后一次战争中,盛老将军生前让我交给你的,我侥幸从那场劫难中逃了出来,只可惜病得太久,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如今我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盛扶怀将玉佩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他眉头深锁,看了片刻,低声道:“这是……当年陛下赏赐给父亲的玉佩。”
当年圣上第一次将兵权交到盛扶怀的父亲盛崇安手上时,也同时赠予了他这块玉佩,以表心中对他的信任与期许,盛崇安当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发誓会一生戎马效忠陛下,效忠大夏朝,平息战事,让大夏的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后来,他没有食言,几十年里征战四方,平定西北匈奴,收复楼兰,立下赫赫军功,最终死在了战场之上。
“盛老将军一生的愿望,便是国泰民安,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他临死之前,从未有过什么怨言,他不在意什么名与利,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张临安完成了使命,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终于感到了些许的心安,他拱手告辞道:“将军若无其他事,小的也便告辞了。”
“嗯,多谢你今日前来。”盛扶怀收回目光,眼眶泛红,深深望着那块玉佩,仿佛昔日父亲的教诲又在耳边响起——□□定国,平息战乱。
但这些年,他在做什么?
他所筹谋之事,恰恰违背了父亲的意愿。
季沉也指挥众将士将陈顺及其党羽押回军营处置。
盛扶怀眼睛不方便,他得时刻跟着,便将人交给了信任的部下,回到盛扶怀跟前。
盛扶怀翻身下马,低低喊了一声,“湘亭。”
谢湘亭方才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会儿静下来,感觉身子有些软,双腿也止不住的打颤,不害怕是假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本来她是想好好质问一番盛扶怀的,她差点小命不保,他比当初约定的时间晚了约有两刻钟的时间,可方才张临安的到来,又让她此时有些于心不忍,盛扶怀眼眶红红的,心里应该不好受,罢了罢了,反正她侥幸保住了性命,也不便再计较。
“我在这儿呢,没事。”她一边整理着衣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你们此番回到军营,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没有,差一点就被李慎那小子发现了,还好我机灵,提醒了我家将军。”季沉说着,注意到她脖子的伤口,急忙问道,“谢掌柜,你脖子怎么流血了?”
盛扶怀随即蹙眉:“怎么回事?季沉,快去找大夫。”
谢湘亭摇头道:“没事没事,不用了,就是破了点皮,你们来之前,有个男的威胁我,就刚才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刚被你们拖走了。”
季沉恨恨道:“哦,记得记得,回去我踹他一脚。”
盛扶怀还是不放心,他不知道谢湘亭的伤口具体如何,心中担心得紧,“不管怎样,都得请大夫来包扎一下。”
季沉安慰道:“将军,确实没事,等我巴大夫叫来,谢掌柜脖子上的伤估计都愈合了。”
他看着盛扶怀担心的模样,心里啧啧两声。
从前他们在战场拼杀过后,身上被刀剑不知道划过多少口子,那军医忙不过来,他们都是自己随便洒些药粉,绕上几圈纱布,如今谢掌柜脖子上划破了皮,盛扶怀就这么担心,俩字,矫情。
季沉毫不掩饰嫌弃的目光,左右他家将军也看不见。
谢湘亭笑着应和,“没有没有,还没那么快。”
盛扶怀认真道:“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
“……我还是去找大夫好了。”季沉听着酸酸的话,实在忍受不料,身子一转,背着手走了。
“没事,没有下次了,反正你要回军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听到几声“嘶嘶”的声音,低头一看,竟然有一条蛇朝她爬过来,仰起头十分嚣张地朝着她吐着蛇信。
谢湘亭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浑身僵直,大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想捂住脸。
“别动。”盛扶怀似乎也察觉到了声响,急忙提醒。
谢湘亭立刻僵住,紧闭着眼睛,半点都不敢动弹。
“小心!”就在那条蛇朝着谢湘亭咬过去的瞬间,盛扶怀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蛇的七寸,那蛇挣扎几下便没了精神。
盛扶怀将蛇扔至远处,转身去看谢湘亭,“没事了,别害怕。”
谢湘亭缓了好半才回过神来,狠狠送了一口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真是处处惊险,没死在坏人手里,倒是差点被一条小蛇吓死,诶?
她抬起头,诧异地打量着盛扶怀。
“你、你眼睛可以看到了?”
盛扶怀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若是单独靠着听力辨别蛇的方位,又怎能精准地抓住蛇的七寸?
盛扶怀点点头,“时好时坏,从回军营那会儿,便些许能看到些光影,但眼前的大部分还是黑的,方才着急,反倒看得更加真切了些。”
谢湘亭闻言惊喜道:“既然能看见些光影,定是说明你的眼睛已经开始好转了!”
?
她在开心什么?!!!
“将军,您没事吧!”季沉重重捏了一把汗,方才已经走出去了几步,方才形势急迫,他根本来不及赶回来,幸亏没出什么大的岔子,只是垂眸时,他发现盛扶怀的受伤多了两个小红点。
“将军,你是手,被蛇咬了?”季沉惊声道。
谢湘亭垂眸看去,果然有两个牙印,“坏了,那蛇定是有毒的!季沉,快去找大夫!”
盛扶怀定了定神,将手贴到嘴前,迅速将毒血吸了出来。
“没事。”他说着,瞳孔微微缩了缩,谢湘亭见他神情异样,急忙问道,“什么没事,那是毒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但是好像……”盛扶怀紧紧蹙着没,闭了闭眼,而后又睁开。
“好像什么?哪里不舒服?”谢湘亭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