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山一阵轰隆隆的地动山摇后,塌了。远处传来呼喊声和火把的光亮。
火凤半夜到清河后,连夜去了不净世,聂宗主也修完祭刀堂刚回,听闻魏长泽夫妇早上已经来过,此时还未见归,毕竟是为应援聂家而来,聂宗主也怕出事,就带了人和火凤找来。
火凤见到惊蛰时,山崩还没有平息,可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架势,就往他胸口捶了一拳:“魏先生夫妇呢?”
惊蛰转身,看着塌掉的山,道:“死了。与妖兽同归于尽了。”
火凤难以置信,找了一圈,确实不见人,而惊蛰肯定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不禁吼道:“你们就这么贪功吗,为什么不等我来了一起行动!”
惊蛰没有回答,心道:等你来了,这里已成人间地狱。
火凤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又道:“阿婴呢?”
惊蛰这才回过神来,对啊,魏婴还在等他,还在等师父师丈。可是,他回去如何跟魏婴说,如何面对魏婴?
聂宗主走过来,欲言又止,看到惊蛰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忍下了。
惊蛰神情呆滞道:“聂宗主,那只妖兽是温氏薛螭。”说完,被火凤扶着,慢慢下山去。
回到客栈,天已经大亮,楼下的大堂人声鼎沸,来自各地的修士正在吃早膳,有人道:“喂,天快亮的时候,好像地动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很多人都点头,说感觉到了。
有一个灰衣的散修抹了一把嘴角道:“你们说,清河出现了这么一个妖怪,现在又地动,是不是什么不详之兆?”
穿梭在各个桌间的小二接口道:“什么地动,我今日天还没亮就去买菜,听人说了,是西面的山塌了!”
众人“哦”了一声,又有人道:“说不定山崩就是那妖兽引起的,看来这次的妖兽真不一般!不然聂宗主怎么会向其他世家求援呢?我看啊,我们这些散修还是各回各家吧……”
有人笑道:“急什么,听说各大世家都有派人来,连江氏在外游猎的藏色散人夫妇也来了!妖兽我们抓不到,看下热闹也不枉来一次清河!”
惊蛰和火凤一边听一边上楼,心中一片悲凉。打开房门,却不见魏婴,惊蛰一时有些心慌,跑下楼扑在柜台上道:“老板,昨日我留在客栈的小孩呢?”
老板很忙,抬起眼扫了一眼大堂的一角,漫不经心道:“昨晚不是和温家的夫人小姐在那里聊天吗?”但一想到已经是昨晚的事了,不觉有些心虚,放低了声音道:“不在房里?”
惊蛰一掌拍在柜台上:“在房里我还来问你吗!”
老板立刻赔上了笑脸:“公子啊,我们这是开客栈的,又不是帮看小孩的,您看,我这么忙,哪有那么多精力帮您看孩子呢?他自己长着两条腿,想去哪儿我管得着吗……”
惊蛰隔着柜台捏住了老板的喉咙,大堂里所有的客人都停止了议论,朝这边看来,惊蛰也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强按压下心中的狂躁,道:“你刚说,他和温家的夫人小姐一起?”
老板三魂吓掉了两魂,一个劲地点头。
“哪个温家?”
掌柜道:“我也不知道哪个温家,只知道姓温,外地来的,排场很大,那男主人安顿好夫人小姐就出去了,应该也是上山猎妖兽的。后来就看到他夫人小姐在和你家孩子聊天,不知什么时候那夫人也出去了,再晚一些,就见那姓温的抱着他夫人从外面回来,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那男的脸色黑得吓人,上楼就关上门,咱也不敢问……”
惊蛰突然想起,师父在石窟里给了他一条蛇骨鞭,说是温若寒“送”她的,那么,这个“温家”是温若寒?他们在石窟里碰到过?他为什么要送蛇骨鞭给师父?他的夫人小姐和魏婴在一起,有什么目的?惊蛰看了一眼楼上:“那姓温的一家呢?”
掌柜道:“天刚亮就退房走了……”
惊蛰扔了掌柜,拉起一旁的火凤道:“走,岐山方向,应该还没走多远。”
马车向岐山方向疾行,车内铺着软垫,秦清涟静静地躺着,为了减轻震动,温若寒将秦清涟上半身拥在怀中,不时地给她输灵力。秦菡坐在一边,不哭也不闹,她心里害怕,一是担心母亲,二是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么可怕的脸色。
突然外面一声惊雷响过,马被惊起,长啸一声,车厢剧烈震动,几乎要翻掉。温若寒一手抓住车窗,一手搂住秦清涟,伸出一条健壮的长腿,挡住了要飞起的秦菡,小姑娘这才没有被甩出去。亏得赶车的门生经验丰富,马也是训练有素的好马,车子勉强没有倒下,慢慢地停下了,秦菡抱住温若寒的腿大哭起来。
温若寒将秦清涟轻轻地放好,轻言细语地安抚了一下女儿。他一跳下马车,拔出剑,周身立刻笼罩上一层阴寒的肃杀之气,慢慢朝车前走去,剑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惊蛰和火凤立在马车前,两人都是身材修长的人物,惊蛰失去师父师丈,连魏婴也弄丢了,也没有什么怕的了,师丈还说过,他若和火凤联合起来,天下无敌。那气势,连温若寒这个年龄、身份、地位比他高的都逊色下去。
温若寒看见是惊蛰,微微吃惊,在石窟中,毕竟是他师父救了自己,于情于理,都应放他一马,但是,他们无缘无故来招惹他就不对了。
温若寒道:“你们要干什么?休得惊扰我妻儿!”
惊蛰直截了当道:“交出魏婴。”
温若寒道:“魏婴?魏婴是谁?”
惊蛰逼近几步:“魏婴是谁?昨日你夫人小姐佯装好人拐走我师弟,你是何居心?别说惊扰你妻儿,信不信我们把你整个车队都炸掉,像延灵道长那样?”
温若寒纵是平时再专横跋扈,这时也能衡量其中的利害,炎阳心法固然厉害,这雷与火也不是闹着玩的,真打起来,他既使不吃亏,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惊到重伤在身的秦清涟。思及此,不觉放软了声音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惊蛰道:“误会?以前我师父诸多顾忌,没有来得及报你杀害延灵道长之仇,现在他们不在了,我也没什么怕的了,只要能找回我师弟,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若寒道:“小雷神若不相信的话,可以搜我的车队,但有一个条件,不要惊扰了我夫人,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惊蛰冷哼一声,走向马车。
火凤拦住惊蛰:“小心他使诈。”
惊蛰瞥了他一眼,撩起帘子,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姑娘瞪着他,马车内,还有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女子静静地躺着,看到她的脸,惊蛰也吃了一惊:“秦姐姐?”
他猛地放下帘子:“秦姐姐何时成了你夫人?”他在穷奇道得知温若寒对秦清涟有意,后又听师父说她回岐山找温若寒化鬼丹去了,但那时秦清涟明明那么恨他。
“是不是你强迫她的?”
温若寒道:“没有,刚开始她也恨我,后来……她也爱我了,这是我们的女儿。”他撩起帘子,指着秦菡。惊蛰毕竟是秦清涟的故人,温若寒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糟。
秦菡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惊蛰,惊蛰看着那张八分像秦清涟的脸,心下软了。
惊蛰道:“那我问你,我师父曾用一条蛇骨鞭杀了薛螭,她说是你给她的,这是怎么回事?”
温若寒道:“我与薛螭交手时,夫人来寻我,为我挡了一剑,你师父救了我们,所以……”
这倒与客栈老板说的联系起来了,惊蛰冷笑道:“我师父救了你……呵呵,我师父还救你!这次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岐山温氏薛螭,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师丈……再也回不来了。”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蛇骨鞭,道:“物归原主。”
温若寒没有接,道:“不必。”他脸色阴沉,看了一眼马车,“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远处,温若寒将秦清涟回岐山后转移鬼丹给薛螭的经过告诉了惊蛰。
“薛螭的事,确实有我的错,我在石窟中发现后也想杀了他,但我夫人突然找来,我……她似乎得知我和你师父都在山里,怕我们交手才找来的。蛇骨鞭你留着吧,你若恨我,将来带着它来找我报仇。”
惊蛰冷笑道:“我现在清楚了,温若寒,我来给你算算,你欠我师父多少,秦姐姐的肉身是我师父帮助修成,为此我师父差点失了内丹;延灵道长虽是薛螭杀害,却是你的授意;在瞿溏峡攻击我师父他们的猴子,也是你家的人驱使的吧?在穷奇道以道长尸身为质,又放任薛螭辱他尸身。就算如此,看在秦姐姐爱你的份上,我师父还救了你。说难听点,要不是我师父给了秦姐姐纯净的灵力助她修炼,她现在还不知在秣陵的哪条船上卖艺赔笑,又被哪位恩客压在身下,哪能留着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做你夫人。你现在是想用一条鞭子来补偿我吗!”
温若寒脸色发青,嘴角抽动。
“我倒是希望,我师父从未遇见过秦姐姐,这一切都是她引起,现在,我师父师丈再也回不来了,我师弟也失踪了,你觉得,秦姐姐知道了这些,会不会羞愧而死啊?”
温若寒脸色由青转白,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咬牙切齿道:“不可告诉她你师父师丈死了,她若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莲花坞陪葬!”
惊蛰笑得狰狞:“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要敢动莲花坞分毫,我便将你岐山夷为平地!”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两人之间戾气顿生,突听秦菡喊:“爹爹,娘亲醒了!”
温若寒和惊蛰一齐回头,向马车跑去。
秦清涟还很虚弱,温若寒抓住了她的手,眼神立刻温柔起来。看到温若寒,她放了心似的微弱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来,看到了惊蛰,有些惊讶,立即抓住了他的手:“惊蛰?你师父呢?”
惊蛰不知道怎么回答,温若寒紧紧地盯着他,半晌,惊蛰挤出一个笑容,道:“师父很好,听说你受伤了,让我来看看你。”
秦清涟笑着微微点头,她虚弱得很,知道在意的人都没事,又闭上了眼睛。
毕竟还念着旧情,当年秦清涟还跟他约定,复完仇就与他一起追随师父仗剑天涯,师父为她做了那么多……如果她死了,师父的心血也白费了。
可还是不甘心,他和火凤联合必能当场拿下温若寒,可是,看刚才那两人的眼神,确是真心相爱,若伤了温若寒,秦清涟又会伤心,如今又重伤在身,怕也活不下去。她的孩子,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会失去父亲。师父的大爱里,甚至包括温若寒。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魏婴。
见秦清涟又闭上了眼睛,惊蛰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沉下脸,离开马车,温若寒追了上来。
“多谢小雷神没有说你师父的事。”
惊蛰冷笑道:“这可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我师父的事,很快全天下都知道了,迟早会传到秦姐姐耳里,到时就要看温宗主如何瞒得住了!薛螭毕竟是你温氏的人,温宗主还是多想想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吧。”
温若寒若有所思,惊蛰冷笑一声:“鞭子我收下了,将来必定如你所愿。”说罢御剑与火凤往来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