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惠瞳孔收缩,失声道:“延灵师兄!”
魏长泽怕她失控,紧紧地抓住她的肩。
薛螭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对,就是你师兄。我没骗你吧,是故人吧?可惜白姑娘没见到,哈哈哈哈…..见到师兄,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很激动?不用感谢我,我最喜欢做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
池惠咬牙切齿:“你……你……”
薛螭笑够了,道:“你一定想问,温氏送来的骨灰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们也验证过,并且没有怀疑。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只是随便抓了一把不知道是谁的骨灰,然后放了一点道长头发烧成的灰进去,哈哈哈哈……….”
也难怪,济苍剑能感应到道长的信息,又不能排除其它非道长的信息。知道薛螭无耻,没想到这么无耻。
薛螭道:“怎么样小道长,你把秦姑娘召回来,我便把道长还与你。一凶尸换一女鬼,你也不吃亏,多公平。”
池惠道:“师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重要。”
魏长泽低头不语,他记得他说过类似的话。
突然天空中一阵白烟飞来,落地化为人形,竟是秦丝丝,她衣服上有血迹,手中执剑,剑尖上还有血迹。显然是正在缠斗中被召回。
池惠惊道:“丝丝,你怎么回来了!”
秦丝丝见这阵仗,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姐,这种时候为何还硬撑着?!”
池惠瞪了魏长泽一眼,一副“等下再找你算帐”的表情。
秦丝丝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池惠和魏长泽前面,拎着剑道:“温若寒,你来抓我便是,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一直未说过话的温若寒嘴唇动了动,阴鸷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温柔和隐隐的激动:“清涟,来,过来。”他伸出双手,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拥住她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我喜欢的那个秦清涟。过来,跟我回岐山,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一丝伤害。”
秦丝丝退了一步,满脸嫌恶:“我不去,我还有很多事做,做完了也不跟你走,你死了这条心吧。”
温若寒脸上闪过深深的失落:“你还有什么仇没报,告诉我,我让人帮你,如果你想要大梵山温良那一族的命,我也可以为你奉上。”
池惠和魏长泽齐声喝道:“温若寒!”
薛螭提醒道:“温公子,你忘了,小道长和魏公子才从大梵山出来呢。”
秦丝丝看了池惠一眼,似乎有点慌乱:“小姐,你们去了大梵山?”
池惠知道她是怕他们去大梵山报仇了,忙道:“求医,求医。”
秦丝丝松了口气,又道:“谁病了需要去大梵山医治?”
魏长泽看了秦丝丝一眼,满眼都是无声的谴责。池惠嘿嘿一笑:“你看,我们都好好的,放心吧,温公子还等着你回话呢。”
秦丝丝满心疑虑,却也不得不先放下:“温公子,大梵山温氏可是你岐山温氏分支,是你的亲人,你也下得了手?”
温若寒道:“温良当年杀了你全族,难道你不想报仇?当年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现在有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派人去,清涟,跟我走吧,其它的都交给我。”
他那一脸乞求甚至有点低声下气的模样,估计薛螭都没有见过,他似乎也不介意或顾不上在这么多下属面前有没有失态,他眼里只有秦丝丝。
秦丝丝道:“为一人而杀全族,你与当年的温良有何区别?用尽手段强行得到的后果是什么?仍是互相猜忌,互相伤害,我不要这种残忍的爱。温公子,你若对我有几分真心,就放了我,让我为自己而活。”
温若寒手握成拳,无言以对。
薛螭笑嘻嘻地负着手道:“怎么办,我好感动,我要是秦姑娘的话,马上就跟温公子走了。小道长,我看你还是劝一劝秦姑娘吧,毕竟,你师兄还在我手里呢。”
他打了一个响指,伸出一只脚,拉长声音道:“道长,给我擦擦鞋子呗。”
他语气轻佻,语尾上扬,似乎还有些撒娇的味道。
“延灵道长”不甚灵活地慢慢转过身,嘴里吭哧着,僵硬地伸出手,似乎够不着。薛螭道:“我忘了,道长是具死尸,身子骨太硬啊。唉,还是怪我技艺不精,要是能做些活尸就好了……”刚说到“好”字,便一脚飞踹,“卡嚓”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延灵道长”趴在地上,脸贴在薛螭鞋子上,双手僵硬地挥动,薛螭嫌弃地把脚抽出来,又踢了一脚:“呸!让你擦鞋子,你倒给我弄得更脏了!”
“延灵道长”被踢得翻过身去,四脚朝天,骨头断掉仅剩皮肉连接的双腿呈一个奇怪的形状晃着,活像一只被肆意作弄的大乌龟。一代名道,怀着一颗济世安黎之心下山,逢乱必出,一生降妖除魔,不计个人得失,最后竟落到如此田地,谁见了不嗟叹唏嘘。
池惠满脸压抑不住的愤怒:“薛螭,不准辱我师兄!”
延灵道长的美名秦丝丝自然听说过,她没想到的是,延灵道长今日今时竟成为要挟小姐交出她的筹码,就算她与池惠没有任何关系,就以延灵道长的名义,她也甘心情愿去换回他的尸骨,留他最后的尊言。她转过身,悲愤地大声喊道:“小姐,你弃了我罢!”说罢就往对面奔去。
池惠一把抓住秦丝丝的左手:“他已经死了,那只是他的尸体!”
秦丝丝似乎冷静了下来,将剑收入鞘中,喝道:“薛螭,住手!”
薛螭将鞋子在草地上擦了擦,闲闲地道:“怎么啦,秦姑娘改变主意了?”
温若寒也热切地又伸出手:“清涟。”
秦丝丝道:“温公子,你放了道长,我跟你回岐山。”
温若寒眼睛一亮,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好,好。”
池惠喝道:“丝丝!”
秦丝丝回过头,用力推开池惠的手:“小姐,前世的事因我而起,连累了这么多人,这辈子我不能再连累了你!只是以前说报完仇便终生追随小姐,怕是要食言了。小姐,保重!”她深深地向池惠行了一礼,慢慢地向温若寒走去。
没走几步,只听身后池惠厉喝一声:“惊蛰!”
那语气,不是制止,是命令。
秦丝丝猝然回头,一个雷从她的头顶飞过,窜起一阵罡风朝薛螭狂奔而去,天空雷声滚滚,风带起了她的头发。薛螭举剑相迎,剑气和雷还在空中对峙,惊蛰左手一挽,又一个雷飞去,这个雷功力小些,拐了个弯,击中了地上的“延灵道长”,将他炸得粉碎。
“小姐,你……”秦丝丝说不出话来,这一幕又让她想起当年父亲为了不成为她的负累在狱中自尽的场景,难道,这一切在轮回?不不不……
温若寒和薛螭的脸都在抽动,薛螭收了剑,拢手随随便便行了个礼,道:“小道长也是狠辣果决之人,在下佩服佩服。”
池惠冷冷道:“那只是具凶尸,我师兄早死了,死在你们手上。”
惊蛰看着自己的手:“师父,那可是师伯的遗体啊,我……”
池惠抓住惊蛰的手,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睛带着陌生而蚀骨的寒意,紧盯着他道:“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知道吗?如果哪天你面临同样的问题,也要如此选择,知道吗?!”
“……!!!”
“阿惠!”魏长泽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
“活着的人更重要”,这是魏长泽安慰王氏说过的话,现在从池惠口中说出来,魏长泽有种想打自己耳光的冲动。
秦丝丝拔出剑,退后几步,把池惠三人挡在身后:“温公子,今天要么放了我们,要么带走我的尸体。你不是喜欢我吗?把我的尸体带回去做成凶尸听你摆布可好!这样你可满意?!”
温若寒道:“清涟!我自然是想你好好活着!当年你死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现在你回来了,我刚长成,你亦未老,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像温良那样,你相信我!”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怀疑温若寒的真心,年少时的期许,失而复得的惊喜,满心满眼都是当年让自己的心最初萌动的那个人。
“你会如何待我不想知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乐意!你跟温良一样,都是逼我,当初温良拿父亲来逼我,拿族人来逼我,你不是也一样吗,拿小姐和她师兄来逼我,你跟他有什么区别?!来啊,我们打,大不了我再死一次!”
“清涟!”
“来啊,打!”
“你我之间,除了仇,没有情!来,打!”
“你以为我会怕死吗?死有凌尺恐怖吗!”
“你要我回岐山,回到噩梦一般的地方吗!”
“……”
秦丝丝挥舞着剑,喊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前世那封在身体里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
温若寒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道:“……清涟,你走吧,哪天想明白了,就来找我,我永远等你。”
秦丝丝看了他一眼,似乎怕他反悔,毫不留恋地、双臂拥着池惠和惊蛰朝路口跑去,魏长泽牵着小叮当走在后面紧紧跟上。
温若寒目送他们远去,他又恢复了冷若冰霜、波澜不惊的模样。薛螭道:“温公子,温逐流还没上呢,真放他们走了?”
温若寒没有回答,转身正欲离开,看见地上延灵道长粉碎的尸块,道:“好好埋了。”
已经走出好远,确认温若寒没有追上来,四人这才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魏长泽和惊蛰一言不发,牵着小叮当吃着路边的草。
池惠看到秦丝丝身上有血迹,胳膊上有几个小伤口,衣服也破了几处,估计是正和人厮杀中被召回。□□,刀口上舔血的差事,遇上厉害的,说不定命又丢了。但是没有办法,命丢了有鬼丹护着还能当个鬼,那颗怨气结成的鬼丹反噬起来却是连人带魂都“嚼”碎的。复仇之路并非像传说中的那么有趣,“判官”不是那么好当。
池惠道:“丝丝,你受伤了?”
秦丝丝道:“小姐,你还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召我回来!”
池惠故作轻松道:“我琢磨着一个大活人,换一具凶尸,不划算,所以……”
秦丝丝一跺脚:“小姐!”她一转身就化作一缕白烟往回奔去。
池惠急道:“你又要做什么!”一个个都学会不告而别了?!
白烟道:“我去把道长的尸骨带回来!”
秦丝丝又飞回刚才那个山谷,温若寒等人已经不见了,剩下几名温氏门生在挖坑,然后将散落一地的延灵道长尸骨归拢一处,放入坑中,连收不起的皮屑碎肉和沾染了血迹的泥土都铲起,一起埋了进去。最后培上土,用石头垒了一个坟墓的样子。
等温氏门生走了,秦丝丝这才现身,在延灵道长的墓前拜了三拜。
山谷很高,此时约申时,站在墓前放眼望去,一片大好河山,斜阳将远处的苍山西侧照亮,东面隐没在浓重的影子中,偶有一群飞鸟掠过,清风阵阵。
道长,如果你下辈子还能投身仙家,请不要下山,好好在山上修仙问道,得成飞升,不要管这世间的烂事。前面便是你守护的苍生热土,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处,至少,比我前世被割成一堆碎骨烂肉扔在乱葬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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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对不起延灵道长
把他写得这么惨
不想过多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