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趣很大,再次问:“诶,说真的,是不是早恋了啊?”
步西岸擦干身子以后把毛巾洗一遍搭回原处,走出来时瞥小炮一眼,低声:“拿什么恋?”
小炮一顿,有点不赞同地拉脸,“话也不是那么说的,天上的嫦娥咱没钱见,地上的西施还不能碰碰巧吗?再说了,就凭你这条件,找个杨贵妃入赘也不是不行啊。”
步西岸笑骂一声滚,骂完抓起毛衣随便往身上一套,“走了。”
“明天来的时候记得把兰兰也带过来啊,成成找她玩。”
步西岸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然后顺手拿走了门边的伞。
小炮的伞太小,遮不住多少雨,到家步西岸衣服又湿了一遍,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推门去里屋。
进去果不其然看到兰兰已经坐了起来,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坚持坐着,旁边床上爷爷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步西岸走过去坐到床边,兰兰眯眼,伸手抱他,含糊不清唤一声:“哥哥。”
“嗯,”步西岸声音很低,外面风雨敲窗,他声音那么低,却依然有大自然压不住的厚重,他伸手摸了摸兰兰的脑袋,“睡觉了。”
兰兰拿脸蹭了蹭步西岸的脸,小声说:“凉。”
步西岸说:“下雨了。”
兰兰“哦”一声:“你淋雨了吗?”
步西岸说:“一点点。”
“那你记得喝感冒灵。”兰兰已经困得说不出话了。
步西岸声音更低地说句:“好。”
他话音落下,兰兰脑袋歪在他肩头,呼吸平缓。
静等十几秒,步西岸才把她放回床上,又检查了爷爷的被子才转身回自己屋。
步西岸早上七点才醒,醒的时候爷爷已经出门了,爷爷年纪大了,能干的活不多,但家里开支需要,他一直坚持在工地。这两年修理铺扩新,步西岸跟着拿的钱多起来,爷爷才听劝找了个环卫工人的活。
早饭一般都是爷爷做好闷在锅里,步西岸一边刷牙一边走去厨房,掀开锅盖,还冒着热气,估计爷爷也是刚走不久。
昨夜雨下到大半夜才停,这会儿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步西岸洗漱结束就去里屋,推门发现兰兰已经醒了,衣服都穿好了。
步西岸走过去掀她袖子,兰兰躲了一下,步西岸没继续掀,在他认知里,小女孩知道躲避异性是好事。
步西岸从小身边没别的女性长辈和晚辈,他妈早年忙于生计,每天早出晚归,后来有了兰兰,难产去世,没人教他该怎么教女孩子长大。
他只能一点点摸索。
比如在兰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步西岸就不怎么和她亲近了,检查衣服穿几件也只从袖口检查。
他希望他的以身作则能让兰兰潜移默化地知道些什么。
“穿毛衣了吗?”步西岸问。
“穿了,”兰兰献宝似的从下面拽出一层,“还穿了保暖衣。”
“好,”步西岸说,“洗脸刷牙去,一会儿吃饭。”
饭后俩人走着去店里,兰兰爱干净,步步避着水坑,走着走着忽然仰头问:“今天会不会下雨啊?我们没带伞欸。”
“没事,下了就在店里待到雨停。”步西岸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的是店里的伞,但他没让兰兰知道,怕她问他自己的伞哪去了。
店里还没开始忙,成成倒是已经来了,步西岸拍拍兰兰的后脑勺让她去找成成玩,自己则是去店里收拾东西,伞被他顺手丢在角落。
小炮这会儿才起床,嘴里叼着牙刷,眯着眼喊:“哎哟,兰兰宝贝儿。”
兰兰也喊:“小炮你怎么那么懒。”
“我懒?你是不知道昨晚你哥——”小炮话说一半,屁股被人狠踹一脚,他惯性前倾,扶住旁边的石墩才堪堪稳住,“操,大早上嘛呢?”
步西岸低声:“别多事。”
小炮反应过来,也压着声音,“兰兰不知道啊?”
步西岸“嗯”一声。
小丫头一天到晚操心得很。
小炮“啧”一声,语气挺酸:“要不怎么说女孩是小棉袄呢,淋雨都不让,你看看我们家那混小子,我和他爸妈就是淋刀子他都不带多问一句的。”
“唉,兰兰太可疼了,要不以后跟我家成成得了,你要实在看不上成成就等等我儿子,怎么样?”小炮说着满嘴泡沫地想搂步西岸,无奈碍于身高差,最后只能娘们唧唧地搂住步西岸的胳膊,“暗送秋波”道,“到时候咱俩就是这世界上最铁的亲家。”
步西岸瞥他一眼,抽走胳膊,“辈分都算不明白,我看你儿子智商也高不到哪儿去。”
“靠!侮辱我可以,别侮辱我儿子行不行?”
“嗯,把你儿子找来我当面给他道歉。”
小炮:“你磕头吧!”
步西岸短促笑一声,看他:“我倒是无所谓,怕他折寿。”
小炮:“……呸!”
“怎么啦?”外面玩水的兰兰喊,“你们不要总是吵架好不好?”
步西岸靠坐在旁边的椅子背上,他坐也没老老实实坐,把椅子撑得翘起,只有两根腿支在地上。
兰兰瞧见,过来教育说:“你能不能好好坐啊,你本来就那么高了,还坐那么高,万一摔了很疼的好不好?”
步西岸实在无语,低低叹口气,正要站起身,忽然瞥见兰兰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几个黑点。
兰兰生得白,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步西岸养得细,平时很少让她磕着碰着摔着,太阳也很少让她晒。
他眯眼,喊住兰兰:“别动。”
步西岸和兰兰互相都疼彼此,但也互相害怕对方,步西岸是害怕兰兰操心伤心,兰兰是单纯地害怕步西岸。
尤其他眯眼冷脸,很吓人。
像欲起的山啸。
“怎、怎么了?”兰兰问。
步西岸忽然想起早上兰兰躲避他的动作,兰兰虽然在他有意引导下知道男女有别,但极少真的拿他当异性。
她不是在躲男性,她是在躲他。
步西岸脸彻底冷下来,他盯着兰兰,沉声:“胳膊怎么回事?”
第三章
兰兰显然是玩水玩嗨了忘记胳膊这件事,步西岸一问,她就把胳膊往身后藏,藏一半发现步西岸脸色更冷,抿着唇不敢动了。
小炮这时从厕所出来,察觉气氛不太对,问:“怎么了?”
步西岸没说话,站起身,沉默着往外走。
兰兰害怕,但她更害怕步西岸直接丢下她,她小跑着跟上步西岸,小心翼翼伸手去拽步西岸的衣摆,可是步西岸腿多长,兰兰刚要拽,他一步又走远了。
小炮看不下去,拧着眉走过去一把抱起兰兰,追上步西岸,“哎哎哎,嘛呢?跟个小孩较什么劲?”
不是较劲。
步西岸停下来,扭头看兰兰,兰兰一看他看她,立刻红了眼,她扁着嘴,发颤地唤一声:“哥哥……”
步西岸伸手接她,她着急地往他怀里钻,搂他脖子搂得死死的,眼泪成串往步西岸脖子里掉。
小炮看得难受得不行,“有话好好说,别吓唬她。”
步西岸说:“我们先回去一趟。”
小炮说好。
到家兰兰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步西岸让她找个凳子坐好,她一边拿胳膊抹眼泪,一边忍着抽噎,两眼巴巴地盯步西岸。
步西岸随手拎把椅子坐她对面,他两腿分开,胳膊肘压在膝盖上,身子微微下压,盯着兰兰的眼睛先问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说,你怎么想?”
兰兰好像懂了,她又哭起来,“我害怕。”
步西岸知道兰兰的害怕和他的害怕不一样,兰兰害怕他发脾气,可他害怕的是,他错过任何拯救兰兰的黄金时刻。
他们家现在的顶梁柱是他,学校店里和家里,三个地方,他不可能处处都盯得住。
所以他需要兰兰遇事没有任何隐瞒地告诉他,如果所有的灾难和意外都是避无可避,那他需要及时止损。
“嗯,那说吧。”步西岸只说了个“嗯”,没说他也是害怕。
兰兰这才抽抽嗒嗒地开始说。
兰兰前段时间换了新同桌,同桌是男孩,腼腆懂事,和兰兰处得挺好。这男孩大概家境不错,过生日收了一个组装积木,本想拿学校给兰兰玩,结果班里别的小孩看见了,那小孩就是熊孩子,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同学,兰兰同桌又瘦又胆小,根本不是对手。
积木意料之中被玩废了。
兰兰同桌胆小,只会哭,兰兰看不下去就告诉老师,老师把熊孩子骂了一顿,熊孩子就拿笔把兰兰胳膊扎了几个洞。扎完还要威胁,敢告诉老师以后就扎兰兰同桌。
兰兰自己不怕事,但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就忍下了。
这点伤说明显不明显,说不明显又忽视不了。
步西岸听完腮帮子发紧,他袖子不知什么时候挽了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手腕微垂,手背上青筋暴起,如盘虬卧龙。
沉默几秒,步西岸离开凳子,蹲在了兰兰面前,他拿起兰兰的胳膊,仔细检查一遍,确定伤口没有发炎,才说:“行,我知道了。”
既然找老师没用,那就找家长。
只是步西岸没想到,对方家长完全不管事,仗着自己在外务工,说:“小打小闹有什么大不了,小孩都不计较咱们做大人的怎么计较?你要真看不惯你打他一顿得了。”
步西岸对此没什么情绪,只说一句:“行,家里电话给我。”
对方大概觉得步西岸不会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二话没说把电话报给了他。
步西岸拨通电话让兰兰接的,接通以后他们才知道熊孩子家里并不是只有熊孩子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听了这事直接说:“告老师?给我打!小小年纪净他妈学打报告的事,我告诉你狗胖,女人就得打!从小打!”
狗胖估计就是熊孩子,听了这话得意洋洋地跟兰兰说:“步兰兰,听到没?我哥说打报告的人就该打,你哥跟我爸妈打报告你哥也要挨打!”
第二天步西岸抽空出去,他时间不多,所以车速很快,风在耳边掀起呼啸,涛浪在心跳里。
一路直抵目的地,还没停车他就看到那几个人了。
看着个头都不高,胖瘦柴薄,歪瓜裂枣。
步西岸几步走过去,本来没想动手,结果对方一见他“哟”了一声:“基因不错,妹子也不错吧?要不以后给我当弟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