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一把银钢色的枪正严丝合缝地插在男人腰间纯黑的枪套里。
极少在白天时见到他,在思很不适应,她低垂着眼睫,紧握住拳头,昂贵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几块。
周觉山没理她,整了整军装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领着身后的两个陌生军人,径直走进了屋里。
康嫂还趴在地上。周觉山没说让她起来,她便一直趴着。
在思扶她,她也不肯。
.
一楼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门窗都被关严,周觉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其余两个军人分坐在一左一右。
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都很好奇门外的女人是从哪儿来的。
周觉山没给他们机会,沉着脸,从抽屉里扔出一份文件。
“进展。”
思绪被截断,左边的人抿抿嘴巴,先说话了,“政府军违约在先,克钦独立军抽调了两个连的军力,控制住了交界地带的80个普通村民,其中,有两位刚好是属于我们南掸邦地区休假探亲的士官,一位是二级军士长,另外一位没有军衔,是胡一德将军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呵。
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周觉山挑眉,捏起了桌上的茶杯,“这关系倒挺近呐。”
右边的军人眼色极快,端起水壶,客客气气地给他倒水,“团长,人虽然没什么分量,但将军的面子重要。部长也发话了,让咱们带兵去看一看,意思很明白,能带回来就带回来。”
去克钦邦地带找两个从政府地区控制过去的掸邦人,还是胡一德他小老婆家的亲戚……
周觉山不动声色,眯眼,呷了一口茶水,忽地,五指使劲儿一捏,手里的茶杯顿时粉碎。
“……”
左右的两名军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面面相觑。
他们俩是南掸邦当地的首席部长吴四民新派来给周觉山当副手的,左边的叫李斌,右边的叫邱毅。跟周觉山的关系不算熟,对待周觉山的敬畏程度就像军区里大多数的士官一样,避如蛇蝎,躲还来不及呢……
至于刚刚提到的胡一德,那是南掸邦军区的一位老将军,十四岁参军,参与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现年五十多岁了,一直是邦内首席部长的左膀右臂。
这人年轻的时候打仗挺厉害,拿过很多勋章,掸邦地区的百姓也都很敬佩他。只不巧大约七年前,在一次小规模撤离行动中,榴弹不长眼,弄伤了他的命-根子。结果从那以后他就性情大变,日渐消沉……整个人也废了。现在的胡一德是整日沉迷酒肉,夜夜流连于声色场所,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据说上个月新娶的小老婆都能给他当孙女了。
首席部长念旧,考虑他年轻时立功无数,便没有将他提前劝退,而是给他保留了一定的指挥小范围军事行动的权利。半个月前,雷临镇那场错误的轰-炸行动就是胡一德借用周觉山的名义指挥的。
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周觉山这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公事公办,他对胡一德那一套生活作风本来就诸多不满,再加上现在他冒用他的名义指挥轰-炸行动一事整整半个月了还没个说法……
周觉山摘掉手套,扔进了垃圾桶里,“你们俩跟吴部长回个话,这次救援工作我不参加。”
李斌瞬间站了起来。
“团长,公归公,私归私,不管怎么说,那两个士官也是我们南掸邦的人啊!”
邱毅也跟着起立。“团长,救人要紧,胡一德将军的事情回头我会跟部长进一步反馈,您放心,一定会讨一个说法回来!”
李斌和邱毅虽然是周觉山名义上的手下,但脑袋上顶着的依旧是首席部长的命令,首席部长对他们俩下达的文件清晰无比,务必劝说周觉山上校参加此次的救援工作。
周觉山歪头扫了二人一眼。
“头挺铁啊?”
“……”二人默了,不吭声。
周觉山哂笑,起身,阔步走到了竹屋的窗下。
客厅里电视机没关,正赶上军区里面整体电磁信号干扰,电视机的杂音滋滋啦啦。
“想让我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二人连连点头。
“团长您说!”
周觉山不急,抱手倚在竹墙边,眼睛斜睨着窗外,一抹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眯眼,用舌尖顶了一下上牙膛。扬了扬下巴,指着在思的背影,道。
“那个女人,不老实。”
光天化日还敢贿赂他们家佣人。
李斌和邱毅了然。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二人顿时严肃,同时发出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声音。
周觉山回头,笑了,“艹,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打算把她一个人留在军区里面。明天,我要带她一起去克钦。”
“……”
作者有话要说: 人品保佑……
人品保佑……
小剧场:
周团长(安静地喝口茶):什么人都敢动,什么人都想动?
李斌邱毅(抱头求饶):对对对……对不起……
第四章
周觉山一声令下,李斌和邱毅就怂成了兔子。几分钟,二人带着直属长官的命令先后从竹屋里走出来,坐进车里,一脸的难色。
带个女人去克钦谈判……
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克钦那边不太配合,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公路寸步难行,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不就多带个女人嘛,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