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江炮轰事件之后, 中原政局出现了短暂的停滞期。
墨宗矩子刚被崔安身边的人刺杀,转眼没过多久,陆家的麒麟儿又被火1炮轰得坠江, 旁支陆时文当场丧命。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偏偏定安城和南郡都平静得没有动作, 这让等着看热闹并伺机捡便宜的世家和胡人都摸不清套路。
为什么?
难道不需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报复回去么?
于是在疑惑中,中原大地度过了难得平静的半月时光。
最主要的两股势力都按兵不动,余下胡人和世家也不敢有太多的动作。表面上看所有人都在观望, 但私底下却动作频频。
世家联军在司马烨焚宫之后便散了形, 自说自话再也没办法拧成一股绳。原本陆时己坐镇鼎丰城, 众人还要顾及一下他的背后的南郡,结果陆家小郎君在青牛江翻船的消息传来,陆家无暇北顾, 一众世家原本被压制下去的野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家都是在世家系谱上有名有姓的人,司马家的人都死绝了,谁也不比谁高贵。
想要地盘,那便各凭本事,天下不敢想,但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个土皇帝还是不难的。
趁着陆家在江北立足未稳, 光统朝的几个世家迅速瓜分了地盘。他们在江北经营多年, 对于本地的城池地形都十分熟悉, 一安定下来就开始修建坞堡, 屯粮招兵, 等陆家从少郎君翻船的事情上回过神, 江北割据之势已成定局。
可怜南郡折腾了这么久,还搭上了一个陆家少郎君,也仅仅拿到了鼎丰城及青牛江一线,并没多占到半点便宜。
陆家兄弟似乎并不在意。
青牛江翻船的第三天,陆备亲自带船过江。
陆家的船队浩浩荡荡开进青牛江,大船的排桨荡起无数白浪,号声震天,气势惊人。
陆备站在船头,神情闲适地眺望鼎丰城,似乎完全不畏惧自己遭遇突袭,步了侄子的后尘。
他是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个子很高,半敞开的风袍领口下,是小麦色的肌肉。
陆备与陆涛长得并不相像,他轮廓粗犷,眼眸晶亮,与时下南郡流行的文士风截然不同。
陆家兄弟一起长大,早年有人说陆备的身世成谜,并不是真正的陆家人。可自从陆涛掌握权柄之后,这种话便在岐江城中绝迹。毕竟陆涛将陆家船队交给陆备,不是亲兄弟,谁敢把这支利器拱手送人。
自此以后,陆备便成了陆涛的影子,常年住在南江口操练战船。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没几年功夫就把陆家的船队扩了一倍,开开了两条新的航路,为陆家带来源源不绝地财富。
有了海上贸易的支持,陆家的财富积累比之前几代家主都快了太多,很快成为天下第一豪富,陆氏族人欢喜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去琢磨财神爷的出身,不是陆家人也是了。
立下功勋的陆备却很少出现在人前。
就算是陆家的姻亲崔家,崔安本人也只见过陆备一面,还是在陆涛迎娶崔映雪的正礼上。
陆备是个很低调的人,这次大喇喇地现身,多半与之前的炮击事件脱不开干系。
陆少郎君被毁了一条腿,面子被扔在地上反复横跺,难免有不识相的人要落井下石,以为陆家真不行了。
现在陆备亲自坐镇鼎丰城,几十艘战船密密麻麻停泊在青牛江口,江北哪还有人胆敢造次?!
于是,江北再一次洗牌。
贺岳氏的嫡系在鼎丰城被司马烨杀了个精光,剩下的旁支都不成器,左思右想还是投了南郡。
他们向陆备缴纳了一笔军供,并为船队开放了仙匀城,允许陆家战船在仙匀城补给休整,必要的时候,贺岳家剩余的战船也可以配合陆家一起出海。
如此一来,陆备的船队可以沿着海岸线,从南江口一路顺畅到达塘子口以南,距离乌知河的入海口白鹭港不过半日的距离。
仙匀城是战略要地,拥有天下最优良的海湾,陆备得了仙匀城,无异于如虎添翼一样。
但也有不想屈服的。
比如小气鬼彭家,他们就舍不得陆备狮子大开口要出的军供。
那么一大笔钱呢,比之前供给光统帝的西海步还要贵!献供西海布至少还能捞个皇亲当当,给陆备算什么?那可是个爱玩兔子的,总不能把自家的儿郎送过去吧?!
彭家遣特使秘密前往定安成。
彭家的大总管田德胜是“宁村作坊”的贵宾客户,凭借着批量且稳定购置西海细布的良好信誉,大总管与作坊的掌柜梅大娘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现在“宁村作坊”脱下了“西海”的马甲,露出墨宗的真容,直叫彭家新任家主喜得一蹦三尺高!
墨宗啊,墨宗啊!这可是与封家关系最密切的墨宗啊!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前任家主心疼购置细布的银钱,殊不知给家族搭上了一条救命线,大总管这次是立了一大功!
“快去,快去定安城。”
新家主对大总管念叨。
“墨宗不是死人了么?这等大白事咱们不能干看着,得差人去吊唁。”
“你速去准备一些丧仪,越丰厚越好,然后带着三郎一起去定安城。”
“倒时候机灵点,让那个胡女掌柜给引荐一些说得上话的,咱们彭家能不能过得安稳,就看你们这一遭了!”
大总管连连点头,心中简直要乐开花。
他原本因为贵宾卡吃回扣事发,眼看着就就要被上任家主处置。万万没想到时来运转,老家主死在鼎丰城不说,天下又换了光景,他这个回扣吃得反而成了功劳。
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大总管乐的只揪胡子。
他就说他这人运道好,当初若不是走了关系探听到细布的消息,哪有他今天的富贵风光!?
这一切,都是命啊!
江北局势暗潮汹涌,另一边的边城却格外平静。
尤其是位于关外的九凌城,俨然成了乱世中的一块世外桃源地。
只是今天一大早,城中的气氛便有些不同寻常。
食间、商街,书坊,身着各色衣服的年轻人四处乱窜,有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人躲到角落小心地交换些纸张,还有淡定的,捧着书本默默诵读,神情格外严肃。
从外地过来的商贾看着十分稀奇。
如今天下大乱,也就南郡和边城还消停些,有多余的物质可供交换贩售。
如今聚集在边城的商贾越来越多,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被允许进入九凌城。这座远在关外的城池,在商贾们口中被传得神乎其神,乃是天下第一的神秘之地。
据说这是墨宗的所在,城中充满了机关,稍不留神就会发动,不知杀掉了多少有歹心的细作。
据说这里的墨宗弟子都不说业朝语,他们的话除了他们自己谁都听不懂。他们晚上不睡觉,从早到晚集中在一起,进行神秘的作法仪式,祷祝不诚心的信徒还会被责罚。
据说墨宗是个女尊男卑的地方。许多不值钱的黄毛丫头在城中横行。不过谁家要是有了女儿,送去九凌湖养倒是占了便宜,不但给吃给喝,还能学点手艺贴补家用。
商贾是第一次进九凌城。
他原本是贩运竹简的商人,偶然间见到薄如蝉翼的《定安报》,惊为仙物。
靠着敏锐的商业嗅觉,这商贾开始在定安城中大肆购买报纸,然后翻几倍贩运回到外地,竟然还供不应求。
后来他想方设法在城中找到了门路,成为《定安报》的地区分销商。
大半年的稳定销售额,让他在同级别的商贾中脱颖而出,不但提升了等级,还被邀请到九凌城印刷所直接提货,经由乌知河航运走水路包邮,送至距离他最近的一处港口。
这可是超等级待遇了,走了这一遭,以后再遇到别的行商,他也能吹一波大的。
商贾十分得意,进九凌城的时候也格外珍惜。
这城果然神奇,处处都透着和普通城池不一样的奇异之处,看得商贾眼花缭乱,什么都觉得新鲜。
比如他知道那什么“聚众作法”只是娃们读书识字。
九凌城中有个叫做“九凌城学院”的地方,从启蒙识字到术数计算,再到天象水文,无所不包,无所不教。
只要受试合格,就能把自家的娃娃送去上学,学费不高,食宿实惠。只要有天分肯努力,能学到想都不敢想的本事!
眼前这些穿着五红六绿的少年少女们,都是九凌城学院的学生,每个入学的学生都会发一件款式相同,颜色一致的“校服”。
学生们按照衣服的颜色区分年级,每天早上他都能看到这些娃娃脚步匆匆,走去学院坊上课。
今天早上这么躁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商贾坐在早餐摊子旁张望了好半天,实在不住好奇心,便伸手招呼伙计打探道。
“哎,哎,今天城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伙计一愣,抓了抓头。
“啊?客官这话从何说起?”
那商贾努了努嘴,点指了一下几个生员聚集的角落。
“那个,他们都怎么了,看着都有点不对劲啊。”
“噢,你说上学的啊。”
伙计恍然大悟。
“今天是大考日,这些生员今天都要考试。”
“您看这算什么,发榜日才热闹呢。到时候学院会在坊前张榜,人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分数,到时候那些生员的爹娘也会来看榜,有些都是带着竹条来的哩!”
“每年有吊榜尾的倒霉蛋,不通过就要被降级,被家里满街追着教训,打得那叫一个热闹,您到时候还可以去学院坊瞧瞧。”
“噢。”
那商贾点了点头,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
“吊榜尾便吊榜尾嘛,大不了再读一年便是了,何必当众教子。”、
伙计一听他这语气就乐了。
外地来的客人不了解那种心情,事情没轮到头上怎么说都轻松。可等家里真出了一个扶不上墙的蠢货,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脸面,怕他就不会这样从容了。
这样的家长,他这一年一不知见了多少。
活计想了想,便又随口补充了一句。
“等大考过后便是分班,决定将来要学什么本领。再之后是招生期,今年学院据说要扩招200名生员,客官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热闹。”
“哦?”
他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商贾的注意。
“你说这学堂要招生?”
商贾瞪圆了眼。
“不是边城的也能进来?”
听他这样问,活计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只要能通过考试和资格审查,谁都可以来上学。”
“墨宗和大都护府要开天下学路,印制可供天下人识字学文的书籍,很快就会面向天下贩售。”
他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纸册,在商贾面前晃了晃。
“喏,就是这个,我们九凌城的制定教材,一模一样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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