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传来值班守卫的脚步声,犹如催命的信号,江焰盯着桃苑的背影,犹豫几秒后,心下一横,出其不意地冲上去,一手刀敲在他后颈上。
桃苑后颈一麻,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江焰将他拖到一旁的角落里,看着在面前经过的一排守卫,眸色逐渐变得深邃。
此时,一场攻防战已落下帷幕,入侵的敌军落荒而逃,乾军在贺玄将计就计的策略之下大获全胜,在短短的时间内士气大增。
这次又是多亏伏道长的相助,贺玄对他又敬重了几分,领着所有士兵向他敬礼。
举手之劳而已。伏道长不敢居功自傲,反而有了更深一层的猜想:那南巫的巫师本事还大着呢,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贺玄点头认可道:援兵一日未到,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这一仗是获胜了,但是双方都有损失兵卒,城门外面血流满地,一片狼藉。为了不让百姓瞧见这触目惊心的情形,贺玄带着人连夜清理了战场,第二天早晨才回到军营里。
他带着一身的血腥味,担心会吓到桃苑,在走进自己的回去之前,特意在外面冲洗了一遍,才一身清爽地走进自己的大帐。
正当他想张开手臂迎接心爱之人时,却看到满室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贺玄有些奇怪,走过去掀开被窝,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手触之处一片冰凉,没有半点余温。
贺玄原以为桃苑只是临时走开一趟,可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之后,还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喊来守卫问话。
守卫们面面相觑,主动跪下领罚,因为昨晚情况危急,很多守卫都临时被调出守城门,导致军营比较松懈,没有人留意到桃苑的去向。
贺玄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丝丝缕缕的担忧宛如蜘蛛网般缠上心头,让他的心脏极急惧收缩着。
戈湛看着贺玄快可怖的脸色,不等他回应,就赶到吩咐道:快去找!城里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必须把小侯爷找回来。
与此同时,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向西边的郊外行驶,车夫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底下藏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微微往车厢里一扫,便转头直视着前方,用力甩动了缰绳。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桃苑再次醒来时,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酸疼,当他迷茫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
外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桃苑猛然惊醒,回头望过去,看见走进来的江焰后,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江焰不知何时换上了南巫的服装,给人的感觉十分陌生,就像隐藏已久的狐狸,在恰当时分露出狡猾的面孔。
你你是南巫人?桃苑压制着震惊的情绪,警惕地往后靠去,声音因紧张而颤抖着:你混进大乾有什么目的?
江焰转眼望过来,冷笑道:我是南巫的小王爷,你说我有什么目的?
桃苑瞪大眼睛:可你应该是乾人,你的父亲是当朝太尉。
江焰像被触动了逆鳞,眼底腾起阴暗的郁火:他也配!一个抛弃我母亲的负心汉,如今不过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或许是被江焰扭曲的面孔吓到了,桃苑呆滞半天,眼底泛起了泪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比起被暗算的不甘,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错付了信任。
江焰错开他的眼神,神情冷漠道:要怪只怪你是贺玄心爱之人。
这时候,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南巫的首领带着兵闯进来,扫了眼被绑着的桃苑,欣慰地拍了拍江焰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
说着,他转眼对上桃苑惊恐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狡诈的笑容。
边城里,贺玄命人搜遍全城都没有发现桃苑的身影,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在他焦急难熬的时候,有人发现被打晕的马夫,问过具体的情况之后,他的心里生出了可怕的猜测,几乎让他站不稳脚步。
他没有想到,在两天后,这个可怕猜测竟成了真。
将军,不好了!
戈湛脸色苍白地闯进将军大帐,单膝下跪:敌军这次来势汹汹,距离城外已经不到一里了。
贺玄拼了命地寻找桃苑,甚至派出几波探子去敌营打听,但仍旧一无所获。如今大敌当前,全城百姓的命都握在他手里,容不得他沉痛,操起碧血长戟就往外走。
备战!
可是
戈湛脸色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响,才艰难地开口道:他们压着小侯爷。
贺玄停下脚步,心脏都漏了一拍,征战沙场多年,在鬼门关走过无数次,都没有经历过此刻的恐慌。
城楼上,黑色的军旗高高舞动着,红色的大字如同鲜血一般染红了众将士们的眼眸,他们瞬间拔刃张弩,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前方,仿佛等待着一场腥风血雨来临。
骄阳似火,熏染了半边天际,苍黄的原野上刮起了一阵塑风,卷起了漫天的黄沙,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逐渐现身,顺着逆光映入众人的眼帘。
城墙上的一排排的□□瞬间架起,做出了防御的姿势,贺玄死死地盯着某个点,声音像含了砂砾一般,哑得不像话:别动。
在乾军□□手的威胁下,敌方大军在城门三丈外停下步伐,南巫首领抬眼对上贺玄的视线,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就压着一个人来到阵前。
矜贵清隽的靖安小侯爷,此刻却成了敌军的阶下囚,他再无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嘴里被塞着布条,身上衣衫破败不堪,一双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贺玄与他遥遥相望时,胸口上已中了无数箭,这些箭头扎进了他的血肉里,随着桃苑的动作不停地往外拉扯,疼得浑身发麻。
在南巫首领的示意之下,一个使者独自走到城门下面,大声冲着贺玄提出交换条件。
贺将军,只要您打开城门!我们首领可饶他一命!
刹那间,城墙上的士兵全场哗然,眼底渗出缕缕杀气,恨不得喝了这些入侵者的血。
戈湛看着贺玄颤抖的嘴唇,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卑鄙至极!
使者以牙还牙:兵不厌诈,望贺将军尽快做决定,不然你的爱侣就会成为刀下魂。
被压在阵前的桃苑听到这个要求,死命地挣扎起来,他开始后悔了,后悔悄悄溜出京城,后悔错信他人,将贺玄的软肋送到敌人的手里。
几个士兵死死将他按住,桃苑只能无声地痛哭着,费了半天劲儿,才吐出嘴里的布条,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不能开
别管我!
跟在南巫首领后面的江焰,看着此情此景,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将军,小侯爷说得对
戈湛不忍地瞧着阵前的桃苑,同样被逼红了眼睛,挣扎半响,才艰难地开口道:城中三十万百姓,这城门绝对不能开。
那是将军的心头肉啊,如今却要逼他生生剜去,何时残忍。
贺将军,快下决定吧!
敌军大刀已经架到桃苑的脖子上了,贺玄脸上青筋凸起,死死握紧拳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桃苑,心底的爱意如蔓藤般滋滋生长,锁紧了他的毕生的痴妄,倾尽了所有方能将那两个字轻颤而出:桃桃
桃苑胸口急惧起伏着,眼泪不断地往外冒,从那破碎的思绪中,拼凑出一丝能勉力自持的理智,喉咙颤抖着,泣不成声。
贺玄小爷要食言了
语毕,他留恋地看了贺玄最后一眼,突然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倾尽全力撞到锋利的刀锋上。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花落无声。
一瞬间,贺玄的心也死了,他眼里再无家国山河,再无人间烟火,只有心爱之人,穿着一身鲜血染就的红色嫁衣向他奔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收尾这几章卡文了,改了又改都不满意,所以这几天更新会有点晚呢
第89章 复活
小侯爷用性命结束了这场博弈,换来三十多万百姓的安宁。
边城守住了,贺玄也疯了。
桃苑自杀当天,他的眼底被染上一片血红,甚至想从城墙跳下去把尸体抢回来。
戈湛和几个将领死死拖住他,说着不能让小侯爷白白牺牲的话,才勉强将他从失控边缘拽回来。
南巫和北狄的联军显然没有想到桃苑会做出这般举动,看着城墙上杀气腾腾的乾军,他们不敢再贸然攻城,只能暂时下令撤退,并且带走了桃苑的尸身。
贺玄的人被拽了回来,但灵魂却被抽走了,就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眼底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
手下的将领都十分担忧他的状态,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大帐外面干着急。贺玄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众人都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不料待京城的援兵赶到后,他却仍然肩负起作为将军的责任,有条不紊地制定作战计划,只是那双死寂一片的眸子,多了几分隐忍的狠厉。
此时,南巫的军营里,南巫首领跟江焰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站在外面的守卫全都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乱动。
人都没了,你拿我撒气有何用!
你答应过我,会保证不伤他性命。
我怎能知道他会往刀口上撞?搞清楚你的身份。
江焰沉默片刻,出神地望着桌案上的烛光。一向薄情的眼睛生出几分悔意:我不该将他带来
南巫首领似有不悦:一个乾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江焰回过神来,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劳你提醒,时刻不敢忘。
尸体我带我了。说罢,他便毅然起身,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大帐。
江焰神色凛然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里面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哪怕没有了呼吸,也不影响他绝尘的容貌。
江焰走过去定定地瞧着他,目光落到他脖子上那道可怕的刀痕上,他眼前浮现少年明亮的笑容,与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形成强烈的落差。
那桂花糕的香味仿佛还萦绕在鼻间
江焰晃神半响,弯腰抱起了床上的少年,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我有办法救你
乾军的援兵到了之后,贺玄加紧制定反攻的计划,只留下一部分守城的士兵,连夜率领大军去攻打南北联军的营地。
南北联军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调兵遣将,被打得措不及防,丢弃营地落荒而逃,贺玄在营地里搜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桃苑的尸体。
他不禁痛恨自己的无能,人没能守住,连他的尸体都要遭人践踏。
贺玄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暗火,随手抓了一个南巫的战俘逼问:尸体呢?你们藏哪了?
战俘只是普通的士兵,完全不清楚实际情况,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贺玄眼神一冷,手起刀落,一抹温热的血迹溅到脸上,让他沉浸在杀戮的血腥味当中,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人还是鬼。
此时,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在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内,南巫国师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贴着布条,瞪大着眼睛,发出支支吾吾的求救声。
江焰拿着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擦着刀锋,片刻后,将其架在南巫国师的脖子上,拔出他嘴里的布条:国师可想好了?我知道你有这本事。
南巫国师咳了几声后,才喟然长叹:人死不能复生,强行复活有违天道。
江焰又将匕首握紧一点,通过锋利的刀锋感受着他流动的血管,眼底闪过一丝阴暗的偏执:何为天道?我今日偏要逆天行事,你要是不答应,就提前去见阎王。
南巫国师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在生死一线之间,心中生了怯意,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这小王爷性格古怪,且喜怒无常,当初南巫公主爱上一个外族人,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是南巫首领将他抚养长大,久而久之,被培养成冷血的狼性继承人,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焰这才收起匕首,一下割开了国师身上的绳子,拽着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开始吧。
半个月后,北疆战局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南巫国师失踪,联军没办法用巫术这种手段助力,遭受重创后节节败退,不得已放弃之前侵占的城池,退到边境线上死守。
乾军带着滔天的仇恨,抱着要让敌军血债血偿的决心,在贺玄的带领下越战越勇,士气达到空前的程度。
贺玄整个人裹上了一层暴戾,被人称为阎王罗刹,在战场上令敌人闻声丧胆。
这天晚上,乾军举兵到达边境的荒野上,打算按照作战计划,连夜攻下边境线,把敌军赶出大乾的北部疆土。
南北联军兵力耗损巨大,援军也未及时赶到,因此没能支撑多久,便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
贺玄带着兵乘胜而上,很快便攻下边境线,最后在敌军的营地里,活禽了晚逃一步的南巫首领。
南巫首领没有了国师的庇护,现下就如同离开水的鱼,扑腾几下便束手就擒了。贺玄拿着刀抵在他要害上,宛如地狱里爬出来锁魂的恶鬼,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气。
他的尸体呢?你们藏在哪了?
南巫首领犹如败家之犬,再无往日的气势,面对贺玄的逼问,只能哆嗦着回应:本王真的不知道,尸体早被人带走了。
贺玄厉声冷喝:谁?
南巫首领看着眼前锋利的刀口,不得已供出江焰的名字。
贺玄确认他没有说谎后,一刀就了结了他的性命,转身就命人去搜查江焰此人。
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比平时皎洁了一些,落到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映出一层朦胧的光影。
在一片阴气极重的墓地里,有一处新挖的痕迹,上面盖着几层芭蕉叶,旁边散落着一些干涸的血迹,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出现在墓地上,站在新挖的墓坑旁边,目光凝视着沾着血迹的芭蕉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江焰把目光移到国师脸上,冷声问道: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