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生气地瞪了乌梅一眼,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外面的防盗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那砸门的力量十分巨大,声音响的仿佛都要震动楼层。
冯玉不明所以,还有点害怕,一时没敢动弹。
而旁边的乌梅则飞快站了起来:敲个没完没了了,你不去开门我去说不定是你儿子回来了呢。
才不可能!冯玉心里想着,谷穆才不可能这么粗暴的敲门。
但是没等她阻拦,乌梅已经漫不经心地一把打开了防盗门。顿时,一个吊儿郎当的黄毛青年从外面挤进了屋内。
大翔?怎么是你!
在看到这个青年的那一瞬间,乌梅的脸色就变了。
怎么不可能是我?大翔扫了乌梅一眼,见到你男人不开心?瞧你这张脸啧,给我闪开别挡道。
你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
冯玉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大翔心中不安,大声喝问道。
大翔看着冯玉嘻嘻哈哈地笑:哟,妈别站起来啊,坐下坐下。
你管谁叫妈!
当然是您啦,我和乌梅可是一对。她肚子里那孩子就是我的。我都听说了,妈你花钱买我们俩个的孩子来当孙子我的孩子认您当奶奶,那四舍五入我不就是您儿子了?
正好,您儿子我手头也没什么钱,只能来您这打打秋风您就尽管把我当您亲儿子看,我将来肯定好好孝顺您二老哈
你简直胡说八道!
冯玉浑身都在哆嗦,终于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二流子完全就是乌梅招惹来的,顿时冲乌梅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干的好事,我告诉你,我不管他是你什么人,但你马上给我把他撵出去,不然
砰!
冯玉的话还没说完,大翔忽然一脚将茶几踹飞出去。茶几掀倒在地上,玻璃桌面碎成了蛛网,发出巨大的声响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妈的,臭老婆子,老子给你点脸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是不是?大翔破口大骂,再哔哔一句信不信老子揍死你识相的赶紧去给我做饭,我饿了!
冯玉不住地往后退,看着面前茶几的惨状害怕不已。
而旁边的乌梅更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缩在客厅的一角,死死不肯上前,也不敢逃跑。
大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又呵斥了一声:你们聋了是不是!
我,我这就去做饭!乌梅率先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厨房。
冯玉忍耐不住了,趁大翔不注意,飞快地向着门边逃跑。
她很清楚,不管是她还是此时躺在床上腿脚有伤的谷忠义,都不是面前这个二十多岁青壮年的对手。所以指望她的丈夫是没用的,还不如喊四周的邻居出来报警,才能把这个大翔赶走。
救命啊大家快来救命啊小混混闯进我们家要挟人了啊!大家快来帮帮忙,帮我报警啊
冯玉一跑出门就跌坐在楼道内,大声地哭喊。
旁边两栋房子的邻居打开门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冯玉看到救星一样急忙拉住他们的衣角:快、快帮我报警!有流氓闯进我们家,快点帮我报警把他抓走
流氓?邻居往敞开的房门里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嗨冯玉啊你说什么呢,那不是你儿子吗?我知道你最近跟你儿子闹得不愉快,但一家人说什么报警不报警的,多沟通沟通不就得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
冯玉呆呆傻傻地看着这些多年来的老街坊:那不是我儿子啊!
还跟你儿子怄气呢?大翔这孩子是不太争气,但最近我觉得也开始变好了点吧?这不都收心养性决定听你们的话去相亲,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了吗?
这样的话就行了,男人嘛,没结婚前可能有点野,但是结了婚就好了
邻居似乎还在说什么,但冯玉的脑子乱成一团,完全没听他们说话。
她的儿子是里面那个混混?
不可能!
她儿子明明是谷穆!
是一个乖巧听话,内向又安静,绝对不会对父母如此粗暴的孩子!
妈,你还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多久,还不赶紧回来。
大翔大大咧咧地走出家门,不耐烦地一把拉住冯玉的胳膊,就把她往屋子里面拖。
不!你放开我!你才不是我儿子,你放开
冯玉挣扎不停,大翔不耐烦地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冯玉被打蒙了,这才停止了嚎叫。
妈的叫什么叫,丢人玩意,回来!
那个大翔,你怎么能打你妈呢邻居插了一句嘴。
大翔威胁性地看向对方:啊,你说什么?
邻居顿了一下,在大翔若有实质般的目光中败退下来:那个,我什么也没说嗨,你们自己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冯玉绝望地看着那些多年邻居就这么抛下他,如躲避洪水猛兽一样匆匆忙忙逃进了自家的家门。
然后大翔满不在乎地强拉着她进门,黑色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关闭,隔绝了她所有的求助与希望。
不对不对
冯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街坊们居然会是这种反应,居然会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混混当成是他们家的人!
他才不是我儿子他真的不是我儿子!
冯玉大喊着,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喊给谁听了。
第58章 家
元贺思觉得人真是一种难懂的生物, 嘴巴上说的和心里想要的, 永远都截然相反。
就像是冯玉, 明明是她一直口口声声的嫌弃谷穆, 扬言说要求他们赔给她一个正常的儿子能喜欢女人, 能娶了乌梅并且给他们留下孙子的儿子元贺思照做了, 可她却又反悔了。
在大翔把冯玉拉回房子内后,元贺思就收回了他对这栋老楼的掌控, 心中微微感慨。
这并不是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法术。
他只不过是同步了这栋老楼, 让这栋建筑物短暂变成了他的一个分/身。然后对房子内的所有住户施加影响, 让他们产生了大翔就是谷家儿子的错觉幻视。
而这种幻视影响大概在一天后就能消除。不过元贺思留下了一个后门,那就是当冯玉和谷忠义他们又想依靠报警来寻找谷穆踪迹的时候,大翔才是谷家儿子的幻术会自动施展,阻碍他们的这一行为。
施展这么一个法术对元贺思来说也有些费力, 不过若为了谷穆,他也不介意多费这番功夫。
我好了,我们走吧。
谷穆从家属楼旁边的自助银行厅里出来,对着元贺思说。
我给他们存了一笔钱,是曾经他们在我身上花费过的所有钱数总额,加上我这次的征文奖金,算是都还给他们了。
谷穆失落地笑了笑: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吧。从小就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数落他们为我花了多少钱,所以我究竟有多么对不起他们反倒让我真的开始一笔笔记下他们在我身上投入的所有花销。
现在想想,或许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存了想跟他们断绝往来的念头了,不然也不会持之以恒地做这种事情这很奇怪吧,明明当时的我还那么小。
才不奇怪。元贺思心想。
他扪心自问过, 他也把元家人视作生养他的父母一般来看待,可这是因为元家不光建造了他,还给予了他深切的爱。
和元家人相处的那段日子,没有伤害、打骂或者是冷暴力,回想起那段时光带来的感觉总是舒适、快乐和温暖,所以他才会如此眷恋,一直想要找回对方。
若想得到他人的善意与温暖,就要先给予他人善意与温暖。
只是口头说爱,施加的却全是冷硬的呵斥与拳脚,那爱得再情深意切,也换不来任何回报
这种道理连他这么一个房子都明白,可偏偏很多人类却毫不明白。
大翔当时不过是扇了冯玉一个巴掌,邻居便觉得看不下去。可是元贺思听刘单说过,他当时在龙达法师制造的幻境里看到谷穆的过去,这种程度的殴打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而那些心软的邻居却根本无人在乎。
冯玉被儿子粗暴对待了还不到半天就好似要崩溃,可谷穆呢?长达十几年的人生,究竟是如何走过来的?
越往深处想,元贺思越觉得心疼。
他沙哑着开口问谷穆:我能抱抱你吗?
谷穆愣了一下:当然。
元贺思伸出手,搂住了面前的人类。他的手放在谷穆的后背,将人往怀抱深处按压,似乎这样就能消除他心脏深处泛出的酸软情绪。
谷穆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回抱了他。
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又相互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元贺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了。
嗯。
元贺思怜惜地又吻了吻谷穆的额头。
谷穆闭上眼,喘了口气后说:所以,我们去找元家吧。
可是现在
就算对方已经离开了没有关系,我想要跟你一起去。谷穆说,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场面,但你也算见过了我的父母,知道了我过去的生长环境可我还不知道你的过去。
所以我们去找元家吧,哪怕对方已经离开了,我也想陪着你亲眼见证,亲手画上句号。
听到谷穆这么说,元贺思心中也变得一片柔软。
来找谷穆就等于放弃去找元家。这是他来此之前就做出的觉悟。所以即使错过去找元家后人的最佳时机,他也并不觉得后悔,只是微微有些遗憾。
而现在,谷穆要陪着他,把这点遗憾都弥补上。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好。元贺思回答道。
虽然答应了对方,但因为元贺思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连续移动,所以他们在谷穆老家的城市停留了一段日子,才一起出发。
当他们到达元家老宅所处的城市时,元贺思忽然生出了近乡情怯般的感觉,竟有些不敢直接过去。
于是谷穆决定拉着他出门,去坐别的不受他控制的交通工具。
他们出门的那天,天空又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蒙蒙的细雨从空中飘落,给出租车车窗外的景色笼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的纱。
模糊的景色就像是元贺思此时的心绪,让他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谷穆一直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等出租车到了地方,两人走下车就这么踩着细密的雨丝,走到了一栋颇具古韵的建筑物前。
好像就是这里。谷穆对照了下手中的地图说道。
元贺思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房子,和他的外形不一样,这是一栋标准的古典风格建筑。
也不知道是不是元家离开国内太久,所以有了浓厚的思乡之情。当初建设第一栋新房的时候,他们兴高采烈地选择了洋楼。可几十年下来兜兜转转,最后定居的老宅却充满了故土的气息。
比起四合院,我更喜欢洋楼。
谷穆没头没脑地冲他说道。元贺思从伤感中回神,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
嗯。
面前的房子自然是锁着的,可元贺思若想进入某个建筑物,根本不需要钥匙。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人类不可闯空门的道德观,轻轻一推面前院墙的房门就将其打开,然后带着谷穆走了进去。
走进房子里先见到的是一片小小的花园。因为元家不常来居住打扫的关系,基本没有什么需要精心伺候的花木,全是肆意生长的绿树和野草,还有在干涸池子里生了绿藻的假山石。
这样不好看的光景,元贺思也一路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心中不由自主地挑剔起来:
如果是我的话,根本不会让野草长得这么多!树枝也要修剪下,池子需要重新洗刷这种池塘是不是养锦鲤会更好一点?
他胡思乱想着,来到房屋的大门前,如法炮制地解决了门锁,深吸口气后走了进去。
没有人在家。
这是明知道的事情,但元贺思在开门前,内心仍有一种侥幸。但现实就是现实,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外面的细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开,明月的光芒从窗外投射了进来,照亮了客厅。
元贺思一间一间走过所有房间,最后在餐厅处停了下来。
这里,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
他走到餐桌旁,轻轻抚摸着桌面。只凭触碰,储存在这个房屋还有家具内的点点回忆就传递到了他的脑中。
元娇钰的模样,还有她的丈夫跟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再往上追溯,还有元娇钰的父亲,元贺思记忆中还小小一个的元翰林,跟已经老态龙钟,让他怀念无比的元翰逸
在这短暂的记忆中,元家人总是聚少离多,但漫长的时光下来,他们总会在这张餐桌前坐下,拼凑出三代人的过往。
谷穆走上前一步,停了下来。
元贺思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忽然弯下/身子抚摸着椅子腿处的几道刻痕。
这些痕迹,肯定都是元翰林干的好事。元贺思说,他总是喜欢这样,在家具上乱刻我以前很讨厌他干这种事。但换成现在,摸着这些老旧的刻痕,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他根本不用再翻阅这栋房子的记忆,只凭他当初的回忆,就能设想出元翰逸和元翰林他们是如何在这栋房子内生活,又怎么样在这里玩耍、学习和休息。
他们的习惯和小动作,元贺思以为自己快忘记,事到如今却发现记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
但是记忆越清晰,越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被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