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恬打完针的时候,看见沈从南的目光在给她打针的护士身上上下打量,就跟个街头混混看不爽了想揍人的模样。
见阮恬打完针出来,沈从南将他的外套脱了,有些笨拙地套在阮恬身上,“外面下雨了,我让杜钰天帮我把车开来,等会让他们载你回去。”
外套还带着沈从南的温度,轻轻披在了阮恬身上。阮恬浑身像触了电地哆嗦了一下。
沈从南以为是麻醉药药效过了,问,“开始痛了?”
阮恬回想起刚刚自己在沈从南面前好几次示弱,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没。”
气氛凝了下。
沈从南口气故意放随意了点,“喂。”
“啊?”
“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还是说……”他顿了下,不知是在思考还是也在不好意思,“那个男医生面前,你没反驳其实就是答应我了?”
来医院前,他问她缺不缺他这样男朋友,她还没答,车子就先到了。
车上有司机,沈从南没好再追问,阮恬也没答。
这会儿沈从南这么一说,激得阮恬浑身一震。
所有血液都好像在往伤口处冲一样,那受了伤口子忽然剧烈地热了起来。热源从哪里源源不断地返还到阮恬身体的每个部分。皮肤上、喉咙上、心口上,甚至连脚趾之间,都被烫得燥热。
阮恬愣是没说上一句话来。
沈从南有些等不住,嘴唇紧抿了一会,故作轻松地问——
“不说话是心里已经默默答应了?”
阮恬不敢看他,只犹豫着缓缓摇了摇头。
沈从南的口吻一下子往下沉了沉,“不同意?你是觉得你打赌赢了?”
阮恬还是没敢看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沈从南被阮恬搞得心里想有了个跷跷板,一下子起到最高点,一下子又能掉到最低点。他沉了口气,“所以阮恬,你……”
“沈从南。”
阮恬忽然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喊了他一声。
“嗯。”
沈从南原先经常会错觉阮恬的眼珠子像玻璃球,常常会无神和透明。这一会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的眼珠子泛着很深的棕色,像琥珀,隐隐反射一点水光。
很干净,也很纯粹。
阮恬习惯性地用舌尖舐了舐唇瓣,看沈从南的目光认真而专注,“沈从南……”
“嗯。”
沈从南发现,阮恬经常会一遍又一遍地去重复喊一个人的名字。
就好像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得安全感一样。
阮恬握了握沈从南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轻声说,“沈从南,你要知道。我现在离满十八岁还有一个月。我还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还想好好念完高三,把成绩稍微提上去点。我不知道如果我成为了你女朋友,要去做哪些女朋友该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要像别的女孩一样,给男生送便当,织围巾,发各种简讯,还是在情人节的时候要送你一个怎么样的礼物。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被你蛊惑了,所以想和你在一起。”
“……”
“沈从南。我还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女生。可能没有许静和那么漂亮,家里关系也比较复杂。我还有很多小心思,有时候会斤斤计较,有时候又会急功近利,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糟糕极了。我其实没那么聪明,我考得好是全靠我死记硬背这么学习过来的。”
“……”
“我在某些方面会很要强,我爱憎分明。我有时候还会很冷血。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猫猫狗狗,可是我都喜欢不起来。有陌生人来乞讨的时候,我会先想一想这个人是不是来骗钱的。而且我……”
阮恬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眼睛越来越酸,冒出腾腾的热气。
“沈从南,我怕……”
沈从南目光笔直,“你怕我只是一时兴起?”
阮恬感觉麻醉药的药效正一点点退却,疼痛慢慢袭上来。她皱了皱眉。
“阮恬,我现在好想抱你。”
他叫她,全名全姓。
话音才落,阮恬就跌进了少年强健而有力的胸膛。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
稳定,有规律,一下一下地。
像跨世纪的钟声。在她心中,跨过了她和这个世界的代沟。
她听见他说,“阮恬,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担心。你只要肯点一下头,剩下的,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刀山火海,我都可以一个人走完。你不用跟别的女孩一样,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会在情人节的时候送你礼物,我会主动给你发消息。你想学习就学习,我可以陪你学。你只要做你自己。”
他说:“阮恬。你有的每一个样子,我都……”他顿了下,“我都喜欢。不管你的好的坏的,在我眼里都是好的。
“阮恬,管你心里怎样想,反正我是看上你了。”
阮恬没吱声,但有滚烫的液体从沈从南的肩膀渗透了进去,一直到浸润了他的皮肤。
沈从南的注意力却忽然变了。
他感觉到贴在他身上的两团小馒头,联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阮恬,其他都还好,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我们要是有孩子,该怎么办?翻个身是爸爸,翻个身还是爸爸?”
第十九章
阮恬到家时间比较早,阮舒送外卖还没回来。
方顺正站在窗口张望,见阮恬站在玄关处,披着男士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件秋衣。他眼睛闪着几分浑浊的光,慢慢起身,“哟。恬恬回来了?”
阮恬没应,换上家居鞋,逃一样地朝自己的房间跑。
方顺也朝着她房间的门跑,要去堵她,“恬恬,你跑做什么?”
阮恬跑得快,比方顺先一步到门口。她冲进房间,门关到剩着一条缝时,方顺猛一脚抵到了门口。
阮恬头皮一麻,使出了吃奶的劲,想把那门合上。
但方顺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总归是比阮恬的力气大些。
眼看那条门缝越来越宽,阮恬急中生智,忽然喊了声,“妈!你回来了啊!”
趁着方顺反应的时间,阮恬一个猛力,终于锁上了门。
她听见方顺一阵骂骂咧咧的粗话声,末了,他仿佛就贴在那扇门上,用方言警告她,“恬恬。我让阮舒自己送外卖,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不是让你去勾引男人的!以后别让我看见有男孩子送你回来。我不介意告诉你,你阮恬就是我的人!你是我的!要再有一次,你敢和别的男生弄不拎清,就算你未成年,也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
伤口因为跑了几步,激烈地抽痛起来。
阮恬咬着牙,拿出一粒止痛药,没有就水,干咽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念沈从南的手。
他会帮她捂住眼睛,不让她看见血腥,就像今天医生帮她缝针时一样;要是沈从南此刻在她身边,他也一定会帮她捂住耳朵,不让她听见这种污言秽语。
车上。
杜钰天侧眸看了眼副驾驶座上傻坐的沈从南,鄙夷道,“日啊,沈从南。你能不能别笑了。刺得我眼睛疼。”
沈从南晲他一眼,向上一抛手机,又稳稳地接回手里,“千金难买我想笑。”
杜钰天挂着一脸问号:“你两是走到哪一步了啊。是已经开过房了,让你乐得这么高兴。”
沈从南皱了皱眉,“滚。”
手机屏幕微微一亮。
是“软甜”发来的消息。
一个红包。
软甜:医药费。
沈从南笑容更大了,晃得杜钰天差点睁不开眼。
沈从南没领红包,回:不是教过你了吗。男生说要结账的时候,女生站着等男生来结。不管那男的有钱没钱。
软甜:这样不好。
沈从南几乎能够想象出阮恬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纠正他“这样不好”的样子。
她越是这个样子,他就越想逗他。
沈从南:谈恋爱都是这个样子的。这个你要听我的。
软甜: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沈从南:是啊。你不知道吗?
软甜:没谈过。不知道。
沈从南觉得阮恬最后说的这句话隐隐有不高兴的味道。
于是他马上回:我虽然也没谈过,但是杜钰天谈过很多个。他都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软甜:这样啊。
软甜:那你和许静和,你帮她结过账吗?
沈从南跺了跺脚,在位置上乐得大笑出声。
杜钰天这回已经麻木了,忍着脾气没理他。
沈从南答非所问:许静和是我妈朋友的一个女儿。寒假那天她和她妈吵架就来我那里住。她放的那个视频跟我没关系。
软甜:我又没问这个。
沈从南:没关系。我想说给你听。
软甜:……
沈从南:吃止痛药了吗?现在麻药药效估计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