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跟他唱反调:“万一我报的学校跟你不一样呢?”
其实我只是说着玩的。
我对大学根本没有概念,我爸妈也是完全不懂,不像张清然,他家好像早早就规划出要考什么大学以后人生怎么走。没想到张清然只犹豫了一下,就潇洒的点点头:“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考哪所,我就考哪所。”
我又感动又好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这么用的?神用法。”
张清然一脸“反正我不管”的神情:“没你在,连动漫都没人一起看。休想撇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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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然让我不要撇下他,实际上却是他一直没撇下我。
那一整个冬季的晚自习,张清然每次戴着手套、帽子,来到教室,然后在还夹杂着冰雪的气息里,兴高采烈的跟我讲我没看到的那一点剧情。
我:“高里是怎么认出那个莉娜是被假扮的?”
又有一次,刚刚看到动画片里面的女主角被人假扮,就不得不上学。我简直心痒的挠墙,好想知道男主角是怎么认出女主角的,恨不得揪住张清然的袖子问。
张清然突然十分高冷的说了一句:“你胸那么小。”
我先是呆了一会,然后,大惊失色的双臂还胸。
刚是不是幻听了?张清然在说什么啊!
想了想,又觉得这种事太考验女生的尊严了,我憋了憋,脸红红的辩驳。
“我……不小,咳咳。”
“你还没说,高里到底怎么认出莉娜的?”
“你胸那么小,我怎么可能认错啊。”
这次终于清晰听到,我大受打击,瞬间石化在寒风中。
高中开始上生物课,老师又讲一些涉及到男性女性的知识,男生似乎都会很在意女生的胸部,才有“飞机场”“平胸”之类的别称,上次有个女生说自己回家做飞机,东北小哥贱贱的来了一句“那你一定很快。衣服一脱,就可以看到‘飞机场’”,气得女生差点跟东北小哥同归于尽了……
东北小哥听到我和张清然的聊天,再后面露出一个只有男生才懂的笑。
“哥,看不出,你平时正正经经的,咋也在偷窥呢?”
偷窥?
张清然再偷窥我吗?
他这话一说,我更是脸红耳赤。
“你再说什么啊?”张清然皱皱眉,好像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我、我我不是说你,莫愁。”
东北小哥笑得贼贼的。
“哥,别否认了,上次篮球赛后你还经常问我白不白了,我说不白,你还不高兴。”
优等生男神,张清然,第一次在东北小哥面前有点手足无措,一张俊脸红红的,眼神一下落在我的胸上,一下连忙尴尬的撇过去。
“这句是高里对莉娜说的——你胸部那么小,我怎么可能认错。这才是高里没上当的原因。当然也因为这话,被莉娜揍成了猪头!我不是说你,你的又不小……”
我脸更是通红,头几乎快要垂到桌子上去了,横不得化身莉娜,在心里狠揍张清然和东北小个一万遍啊!而张清然再说完这句后,也面红耳赤起来。见我们这么狼狈,东北小哥哈哈大笑起来。
“哼,笑得很猖狂呢?”我小小声对张清然说。
“看来有点皮痒。”张清然低着头,目光微侧,跟我对视。
我们俩相互凝视了一眼,点点头,接着一起转过身。
“——以后别找我给你讲题。”
“——以后别想再抄我作业了!”
我和张清然异口同声的说着,东北小哥顿时吓尿,连忙哭嚎着求爷爷告奶奶。
“不要啊——我、错、了!两位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而我跟张清然两个人,毫不理会,一脸炫酷的如同布拉德·彼特和安利吉娜·朱莉演的史密斯夫妇,转回座位上。
高一高二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过去了,《秀逗魔导士》一共播了三季。每一次我以为它快完结了,心里异常不舍,第二天张清然就会跟我讲日本那边的小道消息,说后来还会有。会跟我说别看这部动画片在国内不怎么有名,但莉娜·因巴斯当年在日本可是最受欢迎的动漫女主角第一名。而后eva出现了,才是凌波丽。因为喜欢这部动画片,所以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它的消息。好像只要莉娜和高里最后能有爱的在一起,我的人生也会如此。
张清然的话,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小小的期待。
而人生就是因为这些闪闪发光而甜蜜的小念想,才一直想要期待下去。
几年后,当台式电脑开始普及,笨重的286,586开始消失在电脑界,我终于在网上看到了这部动画的全集,补了当初好多没有看的部分。张清然当初跟我讲的画面,跟动漫里一模一样,以前我是借助张清然去了解没看的剧情,而后来,每当看到里面的莉娜、高里,我所能记起的,却是张清然在木色课桌上,歪着头,眼睛温柔聪慧的跟我讲着动画的样子。
年少时的我们,会因一个莫名的原因闹很长时间的别扭,会觉得那么难受,委屈。后来,回过头来看,其实只是一个小石子,大人们也许笑笑就过了。只是对任何事都尤为认真的年龄,却足以致命。因为那时的一切,我们都异常珍视,不懂得推托,不懂得虚与委蛇,因为太干净了,所以一点砂砾都无法忍受……
☆、第9章
青春是用来怀念的第九章
青罗扇子/著
在明星餐厅回忆起这些,真是有点格格不入。周围那么时尚小资,而记忆中的一切却像是带着柔光的滤镜,泛着旧时光的淡淡黄色。
回忆让我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怀念的笑。
白天的工作、职场压力带来的心理上的疲累好像消散了很多。
葛碎玉在土耳其彩色玻璃灯的灯光下,脸庞显得更加精致美丽。她懒洋洋的坐着,手腕白皙,蜜一样色泽的红唇一张一合。
跟以前我从后面看了无数次,每次揪着马尾,背挺得直直的女学霸,远远看去像是同一个人,又有点不像……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不知道怎么溜进了我的脑海里。
葛碎玉突然笑了笑。
餐厅播放的唱片传出慵懒的女声。
“还记得以前班上那个传言么?”葛碎玉看向旁边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夜色沉浸在窗外黑漆漆的树里,“尽管外面都在传,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对我,跟对别的女生没什么太大区别。”
我回想了一下,微微一怔。
她那时表现的跟毫不知情一样,原来是知道这个传言的?
跟上学时期,想知道一件事就恨不得马上问出答案不同,现在我们都知道按兵不动,让对方先开口。
“也会有自尊心作祟吧。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为什么喜欢的不是我?但也只是自尊心,所以过段时间也就想通了。”
果然,葛碎玉继续说道。
但能说出来的,都是已释怀的。
我抬起头。
她笑笑的看着我,我也回笑着看着她。
未必是真正喜欢。
但看到最受欢迎的男人,喜欢的别人,大概有时也会一瞬间生成,我并不比她差,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念头吧?
长大后,少女时期的小心态已能被全然理解。
就像我也不会再为是否配得上张清然而闷闷不乐,因其他女生更优秀而自卑。
在岁月的洗涤中,你已经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再像年少时,因为分数、容貌、旁人的目光,而对自己,对一份感情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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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真正开始喜欢你。视你为最好的朋友,还是那一次。”
那一次?
我努力回忆着。
难道是那件事?
那个时候一向全班名次数一数二的葛碎玉,不知道怎么被传出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家里父亲早就因涉嫌贪污,被带到其他城市等待审判。
贪污,双规。
对才上高中的我们来说,那时好像只是电视新闻上会出现的词。当这个词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前座、你同班同学身上时,那种震撼性不亚于好像对方个病毒传染源……
大家先是背着她议论纷纷,把她当做怪物一样。
曾经跟她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女生,也担心受到牵连,上体育课不再跟她一组,下去买零食不再叫她,放学也不再跟她一起回家……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即便错的不是对方,也会被劝着“离她远点总没错”这样话语的影响。可能你一个小小的动作,对他人,却是一种审判。
那时的葛碎玉又要强,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大扫除时,其他窗户都是两个女生,一人一扇,聊聊笑笑的擦,但了她那,就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拿着抹布,擦着窗户。她在大家的有色目光中,后背一次比一次挺得更直,在大家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按照成绩第一的名次,上前领着试卷……
明明没错什么,可在其他人眼中,你就是活该被孤立的怪物。
可她的要强,并没有为她正名。
在神话般的家世背景破裂之后,有的女生开始觉得这是攻击她的最好时机,她考试考得越好,落井下石的力度就越大,完全把她当假想敌,在背后拼命说坏话抹黑,恨不得她一蹶不振才好……
“那次我的身世被她们八出来了。成为学霸,也是虚荣的想掩饰这个难堪。总觉得,成绩好一点,还是可以被仰望的。” 葛碎玉细长的眼睛看着我,眼角有些往上挑,流露出一两分自嘲的意味,“结果反而更加被当成眼中钉,到处散布我的谣言,先是我爸的事,后来私生活,什么都有,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呵呵……”
我记起来了。
最开始听到葛碎玉的八卦,是不信与震惊,可过段时间之后,我却觉得同情、气愤。为她不值与不甘。我依旧帮葛碎玉打着豆奶,下课找她去上厕所。对女生来说,一起上厕所,去买零食,一起回家,就是好朋友的标志了。
那时的我,想用这种方法,告诉她。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不会因其他而改变!
有人劝我不要跟葛碎玉走得近,说走得近没什么好处。一想到那个人还曾经让葛碎玉帮忙讲过题,推荐过辅导书,我心里对这人非常看不起,同时非常为葛碎玉心疼。我一向比较呆,用张清然的话来说,就是蠢萌蠢萌的,但是这时也忍不止了。
我记得那时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她家世好,成绩好的时候,你们都围着她,现在她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说没什么好处?跟一个人走得近,就是为了好处吗?”
当时我真是生气坏了。
我并不是一个很擅长理清头绪的人。但是我觉得,做人做得这么功利,实在太没意思了。
平时巴结她,现在诋毁她。
我只要想想,假如我是葛碎玉的话,会是什么心情,眼泪都会在眼眶里打转。我那时还暗暗“威胁”张清然,和东北小哥,不准不跟葛碎玉讲话,否则要他们好看,见他们连连点头,我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