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过休沐日,女学门前停了不少各家小姐的车马,一时间热闹非常。
不远处便是国子监的的大门,门口有株显眼的银杏树,树下许多穿着监生服的少年人,不时探着脖子向这边张望——
只见身姿绰约的妙龄少女们有的覆面纱,有的则大大方方的露着一张脸,偶尔传来娇笑声,银铃儿似的,勾走一众少年人的魂魄。
李璇儿手里正捧着暖炉,面上带着明媚笑意,侧头与身旁相识的姐妹们说话。
她人生得娇媚,身量也较旁人高出许多,因此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宋凌霜,你哥哥最近如何?家里可有相看女子?”
被她问话的女孩儿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对称的双螺髻,饰以珍珠,眼仁大而黑,只是没什么精气神,眼下略有些发青。
“父亲相熟的同僚家有个女儿,听说也在女学,只是她家有兄弟四人,实在没有女子愿意嫁过去,便想与我家换亲……”说罢她掩口打了个哈欠。
昨夜折腾的太晚,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乏累的紧,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璇儿讲话,心中想着不知今日早课是哪位夫子,严不严厉,可否允许自己趴桌补眠。
她双眼半闭,靠着身体的记忆跨过一道道门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问金夫子早。”
女孩们整齐划一的低头行礼。
宋凌霜强撑起精神,看见进门的是以眼神不好着称的教燕史的老头金夫子,只觉自己运气还不错,这下可以躲在后面浅睡一会儿了。
只是今日身旁多了个生面孔,瞧着之前没有见过,应是新入学的。
她好奇心重,睡意霎时便消了大半。
自燕征上位后,女学中除了接收朝廷里各家官员的小姐,连别国带来的女子也需来此进学,在一年的时间里学习燕国风俗,日后好安排婚事。
这人正是小春,昨晚薛瑾终究是没有同她和薛执一起胡闹,用过饭之后,也是一夜没睡好,被生气的男人按在塌上哪里都摸了,就连穴儿也被薛执用长指挖了又挖,仿佛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会儿她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心中正忐忑着,忽然看到身旁女子好奇的眼神,回以一个虽小心翼翼但却真诚无害的微笑。
‘宋凌霜——’
小春看女孩悄声对自己说出名字,她看了眼台上夫子并没有注意这边,也小声回应——
“我叫小春,林小春。”
二人都是没什么防备心的性子,很快便混成一团,女学里的宿间两人一组,正巧宋凌霜之前同住的女学生嫁人,空出了地方,便热情邀小春入住。
每过五日便有两日休沐,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呆在女学里或是返家,小春昨日被薛执逼着答应了休沐时间回薛府,才被男人放过。
薛瑾吩咐赵伯给她准备的用品周到齐全,还给她送了个满满登登的妆奁,最底层塞了许多银票,平日在女学内的其他吃穿用度皆挂在薛府账上。
早午课各一个时辰,二人坐得已是腰酸背痛,在食堂用过午餐之后,宋凌霜便拉着小春到女学中央的洗笔湖散步。
湖水清澈见底,隐约可见其下几尾游鱼,姿态悠闲,在水草中穿行。
此湖与国子监只在中间隔着一座桥亭,一半在女学院内,另一半连着国子监的后山。
“小春,你今年多大,可曾想过出了女学之后配与哪家?”
宋凌霜越看她越顺眼,只想把她拐回家里做小嫂子,说着便自荐起来。
“我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哥哥,他人虽然憨憨的,但是长的不差,今年二十三了,在大理寺有个闲职……”
“我……”
这边小春正满脸羞意,不知怎么回答时,只听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少女的斥骂声——
“瞎了你的狗眼!弄脏了我的鞋面,还不快趴在地上给我舔干净!”
只见出声那人身边围着两个女学生,她高高的飞仙髻上插满了珠翠,好不华贵,连女学统一款式的留仙裙都暗暗绣了金线,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受宠小姐。
而被她斥责的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劲瘦,皮肤颜色是小春从未见过的深,细碎的黑发左边系着绿松石与蜜蜡,眼睛仿佛猫儿一样,是深绿色,仿佛两块冰镇的宝石。
只见他对于少女的为难毫无反应,既不辩解也不求饶,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握着手中的长帚,像个提线木偶。
“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今日便让本小姐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然而越是无动于衷,少女的怒火便越是高涨,她眼中丝毫不把面前这个异国女子生的小哑巴当条人命,抬腿便准备踢他下水,只为看见他挣扎求生的样子,让自己觉得好受些。
“住、住手!”
小春虽然被宋凌霜拽住胳膊,但还是下意识的开口阻止。
那女子果然回头看来,面露挑衅——
“关你何事?我在此处教训女院里的蠢奴,识相的便滚远些,否则连你也一起扔下去!”
“诶呀……看来要有麻烦了……”
宋凌霜收回阻拦的手,拍拍掌心,叹了口气。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她却没有真的气小春多事,刚刚举动只是怕初来乍到的小春惹上前面那几个烫手山芋,之后的日子里被人刁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