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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归也没搞懂,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之前明明厌恶他, 厌恶得入骨。
  当年在幽州, 主帅叛变,戎敌破城,温无玦为了尽快通知老皇帝,将他弃在幽州行辕独自面对狼群。
  那年,萧归仅十三岁。
  手上没兵没权, 唯一的护卫离他而去后,兵荒马乱之中, 他落入戎敌手里,他们试图用他作为人质逼迫他的好父亲,扬言道,如果不愿献城来换, 就将他唯一的儿子煮了吃了。
  可惜老皇帝又怎是那么好拿捏的?
  他用刘邦的话回道:若欲烹之,则幸分我一杯羹。
  后来,萧归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火烧幽州行辕的。
  最终,人人都在忙着救火,无暇顾及他时,他逃出来了。
  他恨透了老皇帝和温无玦,他装作小乞丐,从幽州辗转江北江南,一路流浪,就是不想回去。
  如果不是老皇帝需要一个继承皇位的人,恐怕也不会让人来找他。
  冰天雪地里,萧归兀自抱着温无玦,想了很多很多。
  此前种种恩怨执拗,现在却似乎轻薄得像飘雪,捂一捂就消融了,捡也捡不起来。
  他不懂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也不想懂。
  他那乏善可陈的脑子里,塞不下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越发冷了,温无玦忍不住地往暖融融的地方缩,蹭在萧归的怀里取暖。
  蹭着蹭着,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萧归像摸着雪狐似的,把手按在他的头上,笑得露出两只虎牙,相父醒了?
  温无玦此时脑子里很清晰,很想要拍掉头顶上的爪子,但是他的手不听指挥,乱晃着始终没能够着。
  萧归嗤笑一下,相父醉了,我们下山吧。
  他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太冷了,借个火炉暖一下吧。
  一路上,萧归骑马就像是风驰电掣一般,但温无玦始终被他紧紧地揽在怀中,捂得密不透风。
  到行辕时,温伯与陆嘉已经回来了,一见萧归抱着温无玦进来,先是吓了一跳。
  再一凑近,闻到两个人身上的酒味,立即黑了脸,不冷不热道:皇上,丞相身体这么弱,你怎么还让他喝酒?
  萧归委屈,又不是他让他喝的。
  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把温无玦放在床榻上,给他解了外袍,搂着他睡下。
  温伯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一见此景,差点没摔了水盆。
  你你你
  萧归睨了他一眼,朕今晚不回军营,就在这睡,你有意见?
  温伯: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萧归径直起身,接过他手上的毛巾水盆,将温伯赶了出去,自己动手给他相父擦脸。
  温无玦闭着眼睛,气息绵长,仿佛睡着了,无知无觉。
  萧归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心里不住感叹,他相父长得真好看。
  他细致地摆弄完,然后吹了灯,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相父身上。
  他狠狠地嗅了一下,嗯,相父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昱日。
  温无玦一夜宿醉,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几乎无法睁开眼睛,脑子更是成了浆糊,细细地回思昨日的事。
  陡然,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相父醒了?
  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便瞧见萧归那张放大了的脸,眼里带笑。
  温无玦如今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昨天被那个胡虏吓到了,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缓过来后,他的脑子也慢慢清晰了,想起了昨天在军营后头的山上赏梅看点兵之事。
  只是,萧归怎么在这儿?
  皇上?怎么在这儿?
  萧归盯着他薄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蓦地想起昨日山上的亲近,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大言不惭道:朕想跟你相父睡。
  温无玦:
  他自顾自地揉着脑袋起身,床这么小,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睡的?
  血气上涌,他感觉太阳穴更痛了。
  蓦地,两根干燥温热的手指搭了上来,重重地按了按。
  额啊。温无玦忍不住痛呼。
  萧归吓了一跳,弄疼你了?
  温无玦叹了口气,皇上,你以为这是死猪肉吗?
  哦。萧归心领神会,又将手放上去,这下真的很轻很轻,跟羽毛在挠一样。
  这、有用吗?
  温无玦苦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掰下来,这祖宗杀猪似的力道怕是捏碎他,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更妥当。
  萧归一下就恼了,偏又不肯放弃,死活将他的手拉下去,一下一下地按着,调整着力道。
  这样呢?
  再轻点。
  这样?
  行吧。
  相父真难伺候。
  温无玦:我让你伺候了?
  用过早膳后,温无玦便让人传令下去,留守四千军,其余全部军队返回昌平。
  相父预备攻打红荆山了?
  温无玦望了望外面的天气道,现在是深冬了,等一到了春季,雨水就多了,行军不便是一回事,红荆山地处低洼,一旦积水,就容易泡坏兵甲,对我军不利。因此,赶在春季前平定这场战事吧。
  萧归赞同地点了点头。
  骑兵朕负责,这一月的苦练,战斗力不说跟北燕比,但比之前是绝不逊色的。
  温无玦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有心夸几句,却又怕他因此骄傲起来,来日又在战场上擅自行动,因此,便缄了口。
  全军开拔昌平后,只停留了数日,补足了粮草军械,便直往北边而去。
  除了高沉贤留在昌平,负责粮草筹集督运等要务。
  萧归见他留下,心情就开了花似的,终于不用再看见这个讨人厌的东西在他相父面前晃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卡好卡好卡,另一章明天早上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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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耶齐
  大军过了绵长崎岖的青松道, 便是一望无垠的北境平原,四周灰扑扑的山峰巍然耸立,白茫茫的雪地绵延到地平线尽头。
  温无玦从马车里往外看了一会, 挥了挥让萧归过来。
  先休息一下,我有话说。
  温无玦搭着萧归的手腕,下了马车, 被北风吹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让众将过来议事吧。
  萧归见他冻得嘴唇青紫, 便皱了眉,在这议事?
  这里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 北风刮得像刀子似的。
  温无玦点点头,他是临时起意,前面有个岔路口,我们可以在这做个遮人耳目的方法。
  萧归便不再多说什么, 跟李凌吩咐一句, 让人搭个临时中军大帐。
  李凌点头去了,温无玦笑道:何必费这功夫,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萧归低头看了他片刻,蓦地伸手将他打横抱起,相父还是先回马车避风吧。
  温无玦吓了一跳, 忙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现在怎么有种感觉,这狗皇帝可以随时随地对他动手动脚了?
  过了片刻, 一个偌大的中军大帐平地而起,临时搭建简易,在北风中摇摇晃晃。
  温无玦哭笑不得地躬身进去,却发现虽然简陋, 的确削减了不少风力,不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将地形图摊开来,铺在案上。
  旁边以萧归为首,众将围成一圈,皆等他吩咐。
  温无玦地手指划过地图,轻轻地在青松道上的一个岔路口点了点。
  这里,有三条道,可直通石门关下。不同的是,一条往凉城,一条往崇古,一条是大丰。最后这一条不用管,因为濒临孤山,一不小心就会被断了水源。那么只剩下两条路,你们以为从哪个方向更好?
  他刚说完,便有一个将士说道:丞相打算从凉城进攻,当然是从凉城这个方向走好。
  萧归伫立一旁不语,只看了看那个将士。
  这段时间以来,军中之事都是他在负责,对于每一个人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个将士是上次跟着他从军阵中逃出来的,算得上勇武有加,但头脑太简单了。
  这时,有人说道:凉城这个方向是最近的,若是骑兵,只需要四五天就可以抵达城下。但是路两边山太多,容易有埋伏。
  是啊,保险起见,从崇古这里走,有条水路,虽然慢点,但不至于有埋伏。
  温无玦看了眼萧归,皇上以为如何?
  萧归没说话,目光在众将士中逡巡了一圈,忽然伸手一指,你,你说说你的看法。
  被指的将士名叫林洇,看着有几分腼腆,温无玦有些意外。
  林洇虽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却没有推辞,拱手道:末将以为,丞相想要在春季前平定北境战事,从崇古这个方向太慢了,绕了至少三倍的路。
  温无玦目光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但凉城这条路,又可能有埋伏。所以末将建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如何修?如何渡?温无玦道。
  我们可以用佯装大股兵马,从崇古这个方向走,声势越浩大越好。然主力兵马走山路,从凉城秘密行军。虽然翻山越岭,速度慢些,但总比崇古的道上快。我们只要速度足够快,就可以趁着敌军不备的情况下,直取凉城。
  大帐中一片肃静,唯有北风鼓动帐顶的声音。
  是个帅才。
  温无玦将林洇打量了片刻,下了个结论。
  虽然方法还不够缜密,但看他年纪很轻,应该是缺乏经验的缘故。
  萧归将他点了出来,可见他眼力很毒,看人很准。
  他看向萧归,却发现萧归正在看他,眼神带笑,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温无玦八风不动地移开眼神,道:这个方法不错,但有个致命的问题。
  众人皆竖起耳朵,等着他继续说。
  大张旗鼓走崇古的方向,敌军可不是傻子,何况还是宁王这只老狐狸。他只需要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就可以沿途哨探我们的动向,估摸出我们的兵马人数。届时不难猜出我们的真正意图。
  林洇低了头,微微蹙了眉头,似乎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萧归朗声道:朕以为,从崇古方向想要避开敌军的耳目,最好的方式是水陆并进,在陆地和水面上都布下疑兵,地面上他们可以探视猜出多少人马,水面就没法了,况且这隆冬季节,不可能潜入水底。
  温无玦点点头,皇上说得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水下可以撒网,要万一真来了,就给他网住。
  议事完毕,温无玦吩咐众人行动,由林洇带领一支人马佯装大军,从崇古的方向走。萧归作为攻打凉城的主帅,跟随大军与温无玦一道从凉城方向偃旗息鼓、秘密进军。
  秘密行军,走在山间小道,格外颠簸。
  温无玦在马车里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一见了饭菜就反胃,不消数日,整个人就便憔悴了不少。
  饶是如此,他依然天天打着精神,捏着地图,一遍又一遍地琢磨。
  某日,全军原地休息。
  萧归一揭车帘,见他相父歪在靠枕上,还在沉思,他都看不下去了,跳上马车,一把夺了他手中地地图。
  然后压着他躺下,睡觉。
  温无玦挣扎起来,剩下不到一天的路程,皇上还敢睡觉?只怕如今山下四野都有敌军,皇上不赶紧去巡视,等着敌军踩你脸上吗?
  他面露愠色,坐了起来。
  萧归委屈,他只是想让相父多睡一会而已啊。
  他面色有豫地撇开脸,闷声不响地准备下车。
  温无玦无声叹了口气,似乎方才把话说重了。
  他缓了缓口气道:皇上也休息一会儿吧,只怕到了城下,还有一场苦战。
  萧归立即回了头,脸上笑意隐隐,相父心疼朕啊?
  温无玦面色沉肃,没有跟他开玩笑。
  到时候攻城,记住一条,尽量保全多的兵力。
  话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归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话,相父什么意思?
  温无玦向后一靠,淡淡道:没别的意思。
  萧归退开一步,咬着后槽牙,盯着他相父的脸色,深觉得有异,却又瞧不出来。
  末了,他恨恨地掐了他一把,相父最好别给朕耍花样!
  然后翻身下了马车,巡视去了。
  温无玦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他就是耍了,狗皇帝又能怎样?
  全军继续行进,越是临近凉城,气氛越发诡异。
  温无玦时不时下了马车,站在高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观察。
  太诡异了。
  虽说隆冬时节,山中鸟雀很少,可也不至于一两只都看不见。
  前方灰白山峰三三两两,堆叠掩映,总有种森森逼人的寒意。
  但当下已经深入敌军腹地,不可能再后退了。
  他只吩咐下去,全军偃旗息鼓,加快前进。
  温无玦的直觉太准了,山中过于平静,定有蹊跷。
  当天下午,所有人吃过午饭后,继续行军。
  走了不少十里路,便突然有一支骑兵凭空冒了出来,稀稀拉拉地围住了一座小山峰,扼住了温无玦大军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