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方熠之后张卿卿才回了那家西洋菜馆。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一人手里一个餐盘。桌子中间并没有摆满菜,反而搁上了几个极具异域特色的烛台。
张卿卿回来的时间巧得很,正好赶上上菜。
裴申顾怿裴申和孔济中间正好留了一个座位,张卿卿知道是他们特地给她留的座位,就直接坐了上去。
“没有筷子吗?”张卿卿笑着问了一下旁边的裴申。
“好像……不是用筷子吃的……”
裴申回答时略有些犹疑,他扯了扯自己胸前塞着的餐巾,又困惑地看着桌子上的刀叉。
张卿卿看着一桌子带血的大块牛肉和刀叉餐巾等物也有些发懵。
她扭头环视了桌子上的几人:“怎么,这西洋菜还得咱们自己带着围裙切肉下锅炒啊?”
“是围嘴!”孔济谨慎的从众多槽点中找了一个小声更正。
或许是张卿卿声音太大,门口路过的人都停下了步子侧过头打量了她一番,“嗤”的一声轻笑,语气不无鄙夷。
孔济察觉到,拉着张卿卿小声耳语:“舜乐,你小声点。我观察很久了,这些肉似乎就是用刀切着直接吃的,咱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别不小心露了怯遭人耻笑。”
张卿卿扯过孔济的耳朵,声音更小更怂:“那咱们真的要自己切这生肉吃么?”
这谁知道啊?孔济也耸耸肩一脸懵逼。
“那个……”方灿轻咳了一声打破宁静,“要不我出钱,给大家都在换一份熟一点的?”
这点三分熟的牛排就是顾怿的主意。顾怿之前虽然没有吃过西洋菜,但是看了颇多西洋的书籍,书上很多人推崇这三分熟带血的牛排,所以他就给了推荐。可是这牛排一上来,很明显大家完全接受不了。
顾怿纠结了下,振振襕衫起了身:“方兄不必!顾某的过失,自然应当由顾某自己负责!”
说着,顾怿就离席去了菜馆的后厨,一身都是英勇就义的从容。
那些传教士个个都长得高大魁梧五大三粗,顾怿跟他们又语言不通,被欺负了怎么办?
“顾怿自己去跟他们协商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张卿卿有些担心,自告奋勇去保护顾怿,沿着他刚出去的方向寻了上去。
去了之后张卿卿才知道自己都是瞎想。
那些个金发碧眼的传教士为了来中原传教,中原官话一个比一个说得好,顾怿跟他们交流起来根本毫无压力。
至于顾怿会不会被欺负,那也根本是不存在的。
张卿卿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顾怿的声音:“你们可知大锦不能杀牛,违者处刑?”
中原最重农耕,牛与百姓一样都是耕种的主要劳动力,《大锦律》明文规定禁止杀牛。
那传教士愣了下,一边比划着就要解释:“我们饭馆里的牛肉不是中原的牛,都是我们从家乡运过来的。我们没有杀中原的牛……”
“你们可知异国商人若想在中原经商,货物只可从从广州十三行交易,异国商人若是想要出卖商品也只得经由十三行?你们为何不同十三行交易,私自贩卖违禁货物?”
“……”
外国友人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赔笑脸。
顾怿却没有半分想要见好就收的样子,继续乘胜追击:“你们可知京城有宵禁,夜间开店本就不合律法?”
“……”
“你们来这鬼市开店,只怕从来都没有向朝廷缴纳过赋税吧!”
随着顾怿铿锵有力的质问,外国友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甚至用力握着牛排刀,眼神露出些许凶光。
顾怿看着他们的动作并无半分惧意,轻笑道:“中原人分四民,士、农、工、商。士是首业,商是末业。我们一行五人全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正是四民之首,你们莫不是还想杀我们灭口吗?我告诉你们,我们之中可还有安定侯家的嫡公子和表少爷,倘若我们在你们店里出了事,别说你们这店,只怕你们这一帮传教士也都……”
张卿卿没有再听,悄悄退了回去。
真没想到顾怿竟然是这么个狠角色,在国子监读了那么多朝廷律法和圣贤书,竟然都用在这方面了。
吃完饭赶快走吧,就顾怿这张嘴,随便害死他们四个人问题不大。
张卿卿回去之后不久顾怿也跟着回来了。
很快金发碧眼的店小二就请他们离座去雅间,这一次桌子上摆的不再是带血的牛排,全都换成了新的全熟的牛肉块。
“撷欢你可以啊!”
方灿很欣赏的拍了拍顾怿的肩膀,顾怿摆摆手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本来他们几个人还纠结这刀叉怎么使用,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主厨竟然亲自登场,过来帮他们几个人把肉切好,然后主动示范,教他们用叉子叉着吃。
方灿和孔济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都又用十分欣赏的表情对顾怿表示膜拜。
只有张卿卿一个人有些害怕,握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
她可真怕那主厨一时激动就朝他们几个人捅过来。
不过那主厨脾气很好,不仅没有动粗,在片完牛排之后还特地跟方灿搭讪,并表示想送他一瓶红酒。
方灿不知原委,见这果酒颜色漂亮也就没有推辞。他伸手笑纳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顺手给了那主厨一锭银子当赏钱。那主厨十分兴奋受宠若惊。
几人酒足饭饱之后出了门,方灿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见到番邦佳丽。顾怿积极认错,表示是自己考察不当,为了表示歉意,拉着他们就去了花楼。
孔济没去过这种地方,很想去长长见识。可裴申刚到花楼底下,看见招牌之后就停住了脚步:“国子监有规定,监生不得宿娼!”
顾怿一脸的无所谓,拉着裴申就要进去:“没事儿,不会有人看到的。看到了他们也不可能会有人举报的,大家都进了这个地儿,谁比谁干净啊?”
“我不去!”裴申极力推拒。
顾怿略想了下,又换了一种说辞:“谁说我们来到这里就一定会宿娼啊?我们本来就只是单纯的吃个饭听听曲儿,就你一张嘴就是宿娼!怎么,难道你来到这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宿娼吗?”
“……”
裴申哑口无言,顾怿趁势拖着他进了花楼。
张卿卿看着被顾怿连哄带骗拉走的裴申,越发觉得国子监失火那日自己没有跟项莱一起举报顾怿,真的非常不明智。
想曹操曹操到,几个人刚进门就遇到了一个人过来玩的项莱。
方灿脾气好,无论见着谁都是客客气气主动过去打招呼。若非方灿和项莱相隔千里都要凑过去讲话,张卿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馆子里竟然还有熟人。
“项兄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其实是想过来找人的!”
作为项莱的死对头,顾怿在一边嘟嘟囔囔暗自吐槽:“肯定是又来小倌馆里找小倌的,死断袖!”
张卿卿蹙着眉看了顾怿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逛窑子不是过来找人的?无非是你找的很有可能是个姑娘罢了。
张卿卿和孔济之前从没有来过花楼,第一次来难免有些兴奋,到处东张西望,对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充满着好奇。裴申则是个正经人,一路上目不斜视,跟大家一起上二楼进了雅间。
雅间一面靠走廊,另一面做了个很大的窗子,站在窗边正好可以看见一楼的戏台。此时戏台子上正好有小姑娘在唱曲儿,后面还有几个衣着清凉的波斯舞娘在跳舞。
张卿卿和裴申的座位挨着,都是在窗户旁边。
孔济扒着窗户往楼下看了眼,很没见识的吞了吞口水:“哇!这些小姑娘都好漂亮,那个跳舞的小姑娘还露着腰和大腿!”
张卿卿本来还想看看楼底下的风光,脑袋扭了一半又愣在那里。
裴申拉了下张卿卿的衣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好的,师傅!”
师傅发话,徒儿自然不敢不从命,张卿卿退回来老老实实的吃饭。
孔济好奇心极其旺盛,十分努力的想要融入到他们大家之中,也逐渐远离了张卿卿和裴申的没见识阵营。
没过一会儿楼里的老娘姨就过来敲门,问大家要不要点几个姑娘。顾怿是熟客,一口气叫了六个,还说这次他请客。
裴申率先驳了他的面子,坚决不肯要姑娘作陪。张卿卿为了表示立场,也坚定地站在了裴申这边。
顾怿朝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那就叫两个来,还省钱了!”
项莱哪里肯占顾怿的便宜,主动提出把自己的那个去掉。张卿卿本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盟友,没想到很快向来要找的那个小倌也推门进来了。
张卿卿看着群令人窒息的男女,下意识的往裴申的身边凑了凑。
她简直是疯了,竟然会跟这群人一起出来给裴申办拜师宴!
“诶呦,小哥哥您长得可真俊俏!你几岁了啊?”模样美艳衣着暴露的窑姐戳了下孔济的小胸膛,孔济咧了下嘴,内心的紧张和兴奋根本抑制不住。
“年龄什么的都不重要,小姐姐你长得花容月貌,也很是好看!”孔济小心翼翼的摸了下窑姐的头发,夸人的时候还难得用了个成语。
伤风败俗,真的是伤风败俗!
张卿卿捂着自己的眼睛简直没法看!
众女之中也有会控场的,她们见张卿卿和裴申坐在一边不说话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提议行酒令斗诗,将他们两个也成功拉入战局之中。
裴申文采颇佳,即兴作诗的本领可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差。酒令转了十几圈,大家都喝了一肚子酒,可裴申却几乎没有输几次。奈何他之前没有喝过酒,酒量实在是稀松平常,两三杯下肚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酒至半酣,大家都很兴奋,原本还道貌岸然的监生们也都开始有了小动作。
项莱和那个小倌拉车了一会儿,那小倌说要如厕,暂时离开了一会儿。项莱也喝多了,他扭过头看见身侧的裴申,醉眼愈发迷离。
“拿开你的脏手!”
“啊!”
项莱大叫一声突然被撂在地上,鼻子都被打出了血。
很明显是惨案的施暴方的裴申一脸仓皇,却像是被欺负了的受害者。
裴申出身耕读之家,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可是他平素在家也经常帮着父母料理农活,力气其实也很大。像项莱这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公子哥,很明显并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还在嬉闹的方灿顾怿等人,看到这场面也都突然安静。
“诫之你?”
“诸位随意,裴某就先告辞了!”
裴申冲他们几个拱了拱手,踉跄着步子就要离开。
“诫之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张卿卿一下子冲上去跟在裴申的身后。
方灿顾怿几人面面相觑,也觉得似乎再继续下去了。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不出意外国子监八成也已经落了锁。他们若是在这鬼市留宿,明天一早没有办法上课,只怕被发现之后会死很惨。
张卿卿扶着裴申一同离开,出门的时候着急忙慌,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那人一行数人,个个锦帽貂裘,很明显都是富贵公子。
被张卿卿撞到的人个子很高,张卿卿扶着裴申也没有抬头。她单看他们衣着就知道都是家世了得的公子哥,所以也没敢惹,扶着裴申就走到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兄弟他喝醉了,走路不稳,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卿卿连声认错。
“张卿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盯着张卿卿的脸突然说道。
裴申本来意识迷离,听到那人对张卿卿的称呼目光却突然清明。他有些激动,扭过头十分不解的看了张卿卿一眼。
张卿卿也觉得有些窒息。这什么征兆都还没有呢?怎么就掉马甲了呢?
“大哥,这么巧你也出来玩儿啊?”
方灿跟着张卿卿一同出来,看到熟人,也主动打了个招呼。
那人是方家的大少爷方焕,方灿的庶出兄长。
方焕跟方灿本是一母同胞,可是他们的娘方夫人是侧室扶正,方夫人是在做妾室的时候生的方焕,后来被扶正之后才生了方灿。以至于方灿跟方焕同母所出,却一嫡一庶。
作为嫡长子,方灿是迟早要承袭父亲的爵位的。方焕作为方灿的亲哥哥,也不好意思跟弟弟争着侯爷的虚衔,所以他自幼上进,十几岁就从了军。
方焕虽然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空降进军营的,但是他在战场上向来身先士卒,年纪轻轻的就立下了许多战功,是军中很有威望的小将军。长期发展下来,他混的应该不会比方灿这个袭爵的二世祖差。
这一次方焕跟着这么些看魁梧壮汉来花楼,八成就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同袍之间聚个会。
张卿卿姐弟跟方焕是表亲,自幼相识,他自然认得张卿卿姐弟。不过真正的张韶离开方府的时候方焕并不在方府,只怕他还不知道张卿卿代替弟弟入国子监读书的事情。
方灿看情况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哥,你认错人了!这不是卿卿,是阿韶啊!你是不是喝醉了,要不然怎么男女都能分不清呢?不过也难怪,他们姐弟俩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确实不太好分。前些日子圣上特赐阿韶入国子监读书,现在我们俩是同窗,闲来无事我们就一起出来逛逛……”
方焕打量了一下张卿卿,目光颇为深邃。
他是跟张卿卿姐弟不太熟,但是毕竟自幼相识,他总不至于连他们姐弟俩的长相都分不清。他记得清清楚楚,张卿卿和她的弟弟张韶长得并不是很像。
张卿卿低着头很是惊慌。
这运气还真的是差的要命,出来玩一次就能碰到这么多熟人。她就不该出来,要是她乖乖的在国子监待着,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她也懂,可是谁能想到,她是河边一走就湿鞋!
方焕上一次回方府还是半年多以前,他不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就要露馅,还是方灿好拉着他到旁边好一番明示暗示才将此事敷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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