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仁留下这两句话之后,看了我一眼,重新和句号踏上了远去的路。
他说的最后两个数字,我记忆犹新,病人曾经也跟我说过,那是大门空间内的一个坐标,所标示的,就是那道很特殊的大门。
我也不知道苏世仁留下这些话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和句号是真的离开了,最起码现在他不会再给我带来什么威胁和影响。
苏世仁和句号的身影越走越远,等到天亮之后,他们肯定已经远离了此处。这一夜里面,老王睡的很香,天亮之后才醒过来,跑去烧水泡茶。
班达察多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从苏世仁离开到现在,几个小时时间,他的坐姿就没有改变过。外力无法完全改变班达察多,不管他的意识受到了什么沾染,他天生刚毅的性格是永存的。
我走到班达察多身边,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需要修养。”班达察多的神情和以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望向我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关切的目光。他还是比较照顾我的,知道我的身体很差,如果要继续长途跋涉,就要留在这个有人烟的地方,进行一番调养。所以班达察多决定在这儿逗留几天。
句号临走的时候留给我一些东西,可以拿去找人交换生活所需,我把东西给了老王,让他去换点食物和衣服之类的。
“我还要去寻找丢失的家园。”班达察多坐在石头上,好像入定了,他一直朝着远方眺望。
这一次,我是彻底坚信了,这还是班达察多,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初心不改。
我们在这儿休息了五天时间,经常可以交换到需要的东西,时常还有肉吃,几个人的精神恢复的都不错。我不想再等了,就和班达察多商量,准备动身上路。从这里到旦猛盆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临走之前,老王又去换了次东西,季节更迭,衣服需要更换,老王给每个人都换了衣服,而且尽可能的多带上食物。
班达察多拿了一些茶来跟我喝,就和当时在大鹏银城他的居处时一样,只不过茶座用一块石头来代替。砖茶很苦,但在物资匮乏的高原来说,茶叶和盐巴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习惯了砖茶的苦涩,一杯下肚,精神也健旺了起来。
“你说,人是会变的吗?”
“可能会。”我不知道班达察多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根据我自己的见解,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更改,除非是平生遭遇了重大的变故,这个人才会和从前不一样。
班达察多喝着茶,不说话了,他的脸色可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我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可是此时此刻,面前的班达察多又突然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我摸不到一点头绪。
“喝下这杯茶,早一些休息。”班达察多放下茶杯,起身到旁边去守夜了。他习惯了那种清苦的生活,越是艰苦的环境里,他越是泰然自若。这些天,都是班达察多负责守夜。
我知道明天开始又要进行长途跋涉,这一晚睡的特别好,直接睡到了天亮。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兴冲冲的拿来了我们俩的新衣服。喜新厌旧似乎是人的通病,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中,能穿上新衣服,依然让老王兴高采烈。
我们俩在一个背风处换衣服,老王乐颠颠的,一边换,一边哼着他们家乡那里的歌谣。看着老王高兴的样子,我也想笑笑。我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了,不管怎么说,人如果还能开心的笑起来,就说明他对生活尚未彻底绝望。
然而,我的笑容刚刚露出来,脸色就变了,一步上前,抓住了老王的胳膊。
我看见老王的脊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张隐隐约约的人脸,人脸的颜色非常淡,淡到几乎辨认不出。只是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人脸,所以才敏锐的观察到了老王背后的异状。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吃了一惊,上一次看见苏世仁背后那张人脸发作的时候,我还产生过猜疑,专门找老王看了看,当时,老王的背后还没有人脸。现在距离上次时间还不算很长,这张人脸,却诡异的出现在了老王的脊背。
人脸非常模糊,通过我的所见所闻,已经可以确定,人脸一定是班达察多的脸。
老王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一脸懵懂的望着我,我没有办法跟他明说,只能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老王没有多少心眼,我一说他就信了,继续兴高采烈的换衣服。
我的心凉了半截,这张人脸,如同一个诅咒,只要背上出现人脸的人,就不可能逃脱。老王的背后既然有了人脸,张莫莫和宁小猫势必无法幸免。
让我心凉的原因,不仅仅是他们背后出现了人脸,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人脸肯定是这一两天时间里,班达察多悄无声息做的手脚。
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班达察多和我喝茶时简短的聊天,他就问了我一句话,问我人会变吗。
我匆匆忙忙换上老王拿来的衣服,然后去找班达察多。张莫莫和宁小猫都醒了,正在烧水,班达察多还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我不想让张莫莫她们看出什么,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班达察多面前,一走到他面前,我心里的愤慨就开始膨胀。
“为什么?”我没有问那么多废话,以班达察多的心智,看见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他就应该知道我要询问什么事情。
“我有一种预感。”班达察多静静的坐在石头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淡淡的对我说道:“我预感,他们三个人就是三把钥匙。穹隆银堡的圣井之门上,已经留下了他们的气息,以后如果再要打开通往那个光球的大门,就要用他们去开门。”
“你预感?”我本已经够生气的了,一听见班达察多的话,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就因为他预感是这样,然后果断的给老王他们三个人背上留下了诅咒一般的人脸。人脸一旦贴身,就和噩梦一样挥之不去,说不定终其一生都得活在其阴影中。
如果有什么真凭实据,能证明老王他们三个人是开门的关键一环,班达察多这么做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说得过去的道理,可是仅凭着自己的预感,就毫不犹豫的把人脸诅咒带给老王他们三个人,丝毫不考虑人脸诅咒会让老王他们多么痛苦,班达察多的心,没有以前那么豁达,也没有以前那么善良了。
我想,老巫师残留的意识,终究会给班达察多带来影响。
“我的预感很准,不会有错,我必须这么做。”班达察多趁着我还没有发火的时候,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你在乎的,是他们三个人的命,我在乎的,是我万千同胞的命,你错了,我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我本来憋着一肚子火,本来觉得自己有一千个理由义正言辞的驳斥班达察多,可是班达察多的话说出来之后,我那些想好的驳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这件事,谁对了,谁错了,是个无法争论的死结。或许,老祖宗的一句话,已经给了这件事最好的诠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思维角度不同,自己所认为的真理,或许在别人面前就是一个笑谈。
我放弃了再去斥责班达察多的念头,他没错,我其实也没错。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只不过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沉重。我一直觉得,班达察多是一个可靠的人,在我有限的生命尾声中,如果能协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然后顺势寻找到我始终寻找的大事件的真相,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敢再去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班达察多,他是否还可靠?
我把这件事彻底的压在了心里,没有告诉老王和张莫莫。在短时间内,他们后背的人脸诅咒不会发作。
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从这里出发,赶往遥远的旦猛盆地。一路上的艰辛波折不用说了,我和班达察多算是吃过很多这样的哭,倒没觉得特别受不了。而老王他们三个人以前没有类似的经历,我隐约察觉出来,老王有退缩的意思。在他看来,生活在自己的家乡,不管穷富,哪怕就是长年累月的守护着那棵树的日子,也比现在要强的多。
看到老王出现退缩的意思之后,我才感觉,班达察多给他们留下人脸诅咒,似乎是个必须的选择。
我跟老王长谈了一番,他不置可否,但关键时刻,张莫莫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她的话很简单,意思就是既然走了这条路,那么就要走到终点。张莫莫天生就是老王的克星,她一发话,老王就不敢言语了。
就这样克服了无数的困难,我们终于来到了旦猛。
时空不同,可是旦猛盆地深处的那片深渊,却一如往昔。我带着他们一直走到了深渊的底部,然后接近大门空间。
我想带班达察多找到那扇由坐标标示出来的特殊的大门,可是真正站在大门空间的边缘时,我陡然产生了一点犹豫。
在此之前,我心里一直考虑的是和班达察多一起去研究那道特殊的大门,可现在,我一直吃不准,真的把班达察多带去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到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