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太子殿下,渡善教的叛军余孽尚未完全除尽,一旦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他们几人能担当的起的。
偏偏李循不爱走寻常路,哪里偏僻往哪里走,几人一路跟的额头直冒冷汗。
半个时辰后,李循经过熙熙攘攘的闹市,穿过一条长街与坊门,停在一处幽静之所。
宽阔的夹道两侧栽种了一排排遒劲有力的苍松,古朴的红木大门上挂了一张硕大的牌匾。
上题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崇文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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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散学比往常要早,魏恒临散学前被曹公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宣布书院要重新修缮学堂,曹公大手笔一挥放了学子们三日的假,今日便可以收拾行囊回家去。
周澄听见这消息高兴坏了,问魏恒,“是不是又是那位苏公子出的钱?这位苏公子人可真好,不仅出钱资助我们书院,人也精神气度得紧,我若是以后能成为苏公子这般的人物就好了。”
那日周澄和魏尧临时被王先生叫走,实则是李循从中作梗,因此并不知其后发生的事情。
魏尧闻言冷笑道:“哼,也就你这傻小子还被蒙在鼓里,我可听家里跟着堂兄去的小厮说过了,那苏公子看着是个人模狗样的,实则是个登徒子,竟然觊觎沈姐姐的美貌!这样的人你竟还引以为傲!我早就劝你擦亮眼睛,当时在芙蓉园我就觉着这人不对……”
周澄听愣了眼,鼓着腮帮子辩解道:“怎么可能,那位苏公子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啊,他和我说话时都是从容有度、和风细雨,一看便是大家族出身的儿郎,怎么看也不像是登徒子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魏恒也道:“幸好那苏公子只是一介商贾,你表姐有你父亲护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你需记住,不管在何时候,你是男子汉顶天立地,都需要保护好的你的两位姐姐才是。”
魏尧说的话周澄半信半疑,但老师说的话周澄不可能不信,他瘪了瘪嘴巴,只得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先生教训的是。”
魏恒见他还不走,笑道:“怎么了,可还是有什么话说?”
周澄嘟哝道:“本来想等着先生先开口,没想到一连几日了,先生倒是比我还坐得住,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魏恒不解其意。
周澄恨铁不成钢道:“我现在就要家去了,先生就没想着要给我姐姐送些什么东西?”
绾音?
魏恒俊脸上浮现出一分不自然,但他仍旧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严肃道:“先生怎么能给你姐姐私下送东西,那是私相授受,于你姐姐名声不好,日后旁的男人也不可以这般做,明白了吗?”
周澄大失所望,扁着嘴道:“先生,你明明对……”明明就是对我姐姐有意,我表姐都看出来!
不过魏恒并没有等他讲话完整的说出来,打断道:“再乱说话你姐姐的清誉就要毁在你这张嘴上了!”
将周澄和魏尧两个少年一齐推了出去,“天色已晚,你俩不要多耽,赶紧回去。”
……
周澄与魏尧并肩走出来,魏尧凑过去道:“好不容易休沐一次,你要不要再将你姐姐和沈姐姐一起约出来玩儿?”
“先生都说了他不来。”周澄说道。
魏尧说道:“不来就不来,就咱们四个一起去玩儿呗。”
“干嘛?”周澄上下打量了魏尧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觊觎上我表姐了?故意怂恿我约她出来玩儿?”
第71章 此生唯娶她一人
魏尧就有些羞恼地道:“你说什么呢, 沈姐姐温柔可亲,我自然是喜欢她的,怎么能叫觊觎呢?”
周澄一脸嫌弃,“你可别打我表姐的主意, 我表姐是天上的仙女儿, 她才不会看上你这么小的弟弟呢, 看着就不会疼人, 还得反过来要我表姐照顾你,你可别耽误我她了。”
魏尧气坏了, “我哪里小了?我今年都十五了!周澄,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啊,你这么损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周澄也严肃起来, “阿尧,你与我的确关系好,但一码事归一码,我表姐打小就爹不疼娘不爱,所遇总非良人,她这一生太苦了,需要被人疼被呵护关爱, 而不是去保护别人,你做不到的。”
魏尧冷笑道:“你就是看不上我罢了,不用找那么多的借口, 那个有权有势的苏公子倒好, 人也生得俊, 怎么,莫非你还想将沈姐姐推入火坑?”
说完也不待周澄辩解,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周澄叹了口气, 和好朋友相比,自然还是表姐的终身大事更重要,既然魏先生不行,那大不了就再寻一个,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满大街是?
没了苏公子和魏先生,一定还有赵公子和钱先生,总有一个会适合表姐。
年纪轻轻的周澄开始为了自己的姐姐和表姐的终身大事发愁,小厮阿庆将他接上马车他也一路都是愁眉苦脸的,甚至都没注意马车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周府,连驾车的小厮都换了人。
直到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外头有个陌生的声音唤了一声殿下。
周澄回过神来,皱着眉挑起帏帘朝外头探去,发现马车竟不知何时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什么垫下垫上的,阿庆呢,你怎么驾的车?阿庆?”
小厮阿庆正被一个锦衣卫捏着后脖颈,闻言忙可怜兮兮地呼救:“小公子,小人在这儿,在这儿!”
周澄瞪大双眼,看见那许久不见苏公子骑了一匹毛光油亮的汗血宝马,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
见他警惕地望过来,对方神情自若地下了马,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姿态矜贵优雅朝他伸出手,“阿澄,可否下来一叙?”
谁是你的阿澄!
周澄想到魏先生的叮嘱,往后缩了一缩,不住地摇头道:“我、我不下去,你休想逼我就范屈服!”
李循:“哦。”
一刻钟之后,两个锦衣卫将周澄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周澄手脚并用地抱着马车壁,嘶哑着公鸭嗓大喊:“我告诉你姓苏的!我是不会屈服的,你敢打我表姐的主意,我就叫我的几个好兄弟将你揍成猪头!!”
李循轻笑一声,“你倒是好胆量好气魄,怎么就知道孤在打你表姐的主意?”
周澄啐道:“你还装!你这登徒子,魏先生早就都告诉我了!”
“哦,”李循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来,孤应当先将那姓魏的腿打断才是?陈风,你过来——”
“什么什么?你敢去找魏先生,你这人光天化日之下蔑视王法滥用私刑!你你你混蛋!”
周澄一听他要去打断魏先生的腿,顿时急了,连对方自称为“孤”是何意都没反应过来。
李循挥了挥手,两个锦衣卫将周澄稍稍松开,李循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淡淡道:“阿澄,别闹了,孤不会伤你,但你日后也不许再乱点鸳鸯谱,记住,你表姐只能是孤的,旁人若谁敢碰她一指头,孤要他的命。”
“记住了吗?”
他猛地一勒周澄的领口将他提溜起来。
周澄喘不上气咳嗽了好几口,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道:“什么孤的独的?我表姐怎么会是你的?你这人讲话也忒没道理,亏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个君子……”
“放肆!”
陈风轻斥了一声道:“太子殿下面前,安能如此无礼!”
周澄登时就呆滞住了。
李循说道:“你吓他作甚,他还只是个孩子。”
陈风心想我这还算吓唬,殿下你刚刚说死说活的都差点把人家孩子吓哭了好吧?
陈风腹诽着退到了李循身后去,“是属下僭越了。”
“太、太子?”周澄不敢置信,大眼睛呆愣愣地看向李循,“你?”
“唔。”李循应了一声,将腰间的鱼符袋解下来扔给他。
周澄仔细打量片刻,咽了口唾沫。
好家伙,这一片黄,还真是。
“站住。”
李循狭长的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落在周澄不动声色往后倒退的脚上。
周澄瑟瑟发抖地顿住步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表姐都已经离开长安了,你怎么还能追过来,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你们先下去。”李循挥了挥手。
“是!”
不消片刻,李循身后那四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弓腰退了下去。
李循上前,抬手摸了摸周澄的头。
这手法总感觉要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周澄四处乱躲,还是被男人大手掌按住脑袋蹂.躏了一通。
“哎呀,殿下你别摸我的头……别摸我的头!”
正当他生无可恋之际,那位太子殿下收回手来,沉默了片刻,轻声叹道:“孤早已放过她,只是……她始终不肯放过自己。”
周澄竖起小脑袋,眨了眨眼。
李循说道:“你有什么问的,尽管可以问孤。”
周澄心道,这位太子殿下好生厉害,竟连他心中怎么想的都知道。
他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不能在堂堂太子面前太失礼,最后清了清嗓子,问:“殿下是喜欢我表姐,是非她不可的那种喜欢么?”
李循没想到他一上来会问这种问题,哑然失笑:“你倒是古灵精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周澄点点头,认真道:“殿下不要小看我,文君诗中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心悦一个人,便应当如是,不管两个人之间经历了多少磨难,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若我喜欢一个人,我定当以一生护她,不会让她一丝一毫的委屈,不会让她为了任何人落半滴泪,不管她是二八年华抑或垂垂老矣,在我眼中,她始终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敢问太子殿下,你说你喜欢我表姐,你可以为了她做到这些吗?”
“若孤可以呢?”李循说道。
周澄笑了一声,“殿下真会开玩笑,你日后可是要后宫佳丽三千人,即便我表姐做正妻,一个月也有数十日要独守空房呢。”
“若孤,只有她一个妻子呢?”
李循看着傻住的周澄,低沉而又无比认真地道:“不会纳妾、不会选秀,此生唯娶她一人。”
顿了顿,又道:“你若答应肯帮孤一个忙,孤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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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休沐三日,可将周夫人头疼坏了,嘱咐沈虞和周绾音道:“这只皮猴儿只要在家中就不叫人做好梦,你俩这三日都别搭理他。”
早晨一大家子都围坐在正房中用早膳,食案上摆了热腾腾的三鲜汤面和三四类脆爽的小菜,周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人在桌上用膳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周澄“嘎吱”一声咬了一口脆黄瓜,嘟哝道:“娘就知道埋汰我,在姐姐面前说两句也就罢了,在表姐面前你也不给我点儿面子。”
周夫人冷笑:“怎么娘说错你了?昨个儿你不是申正就下学了,怎么晚上掌灯时分才回来,这半个时辰你去哪里厮混了?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要是被我知晓你去了不该去的地儿,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周澄大呼冤枉,“爹你看娘啊,我就说了一句话她有十句等着我,说的好像谁稀罕呆在家里似的!”
周让一边吃面一边瞥了儿子一眼,“你跟你娘的事,别把我搀和进去。”